《画骨》李懒言

11、头阵

　　程义倒是个说话算话的，只是被囚禁了老半天的苏麟情况不太好，他刚一获得自由，便发疯一般冲上前去。

　　程义不躲不闪，硬生生挨了好几拳。

　　墨荼荼瞠目结舌。

　　苏麟的拳头落在程义身上毫无作用，反倒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墨荼荼急了，上前拉人：“苏麟你等等，他到底怎么你了，如果真的过分，我放小黑烧他！”

　　苏麟一把甩开她的手，转过脸来的时候，眼睛是红的：“他害死了欢欢。”

　　墨荼荼脑子里嗡的一声——

　　“什么意思……欢欢死了？”

　　苏麟没有回答，痛苦的蹲下身子，抱住头：“如果我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说什么也不会让欢欢一起来的，我宁可她生我的气，我宁可……我后悔了荼荼，我后悔了，我就不该和你来这里……”

　　他说着，声音哽咽了。

　　墨荼荼心里特别难受，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苏麟这么崩溃，她知道他一定痛苦到极点了。

　　目光转向程义，语气不善：“到底怎么回事？”

　　“我刚刚抓人之时，那姑娘被我的幻术吓死了。”程义的语气里丝毫没有自责之意。

　　“你那是什么幻术还能把人吓死？”

　　“她认为你这位朋友被杀死了。”程义指了指苏麟：“但所谓幻术，更多的是利用人心的阴暗，她能看到你的朋友死，说明她当时内心非常恐惧，因此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如果真有危险，你的朋友可以代她一死。就如同刚刚姑娘你在幻境中，看到你的朋友安然无恙，说明你心底一直是盼望他平安的。”

　　歪理邪说。

　　墨荼荼还没来得及开口，苏麟已经吼上了：“你少他妈给自己开脱，好端端的你凭什么用你那破幻术吓人？杀人偿命，我要杀了你！”

　　说着，他又一次冲向程义。

　　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墨荼荼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真，程义不再纵着苏麟发飙。

　　他一闪身便来到苏麟身后，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一只花蜘蛛，另一只手揪过苏麟衣领，毫不费力的一扯，苏麟被迫扭转过身，小腹受到狠狠一膝，顿时痛得呲牙咧嘴，程义手松，蜘蛛灵活的顺势而入。

　　“虽然我要不了你的命，但也不会白白任你胡闹，别说你那朋友是自己吓死的，就算真的是我所杀，也轮不到你来这里指手划脚，墨家本就是凡夫禁地，是你们自不量力擅闯进来，就让这毒蜘蛛给你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造次。”

　　毒蜘蛛的效果立竿见影，苏麟很快就胃痛欲裂，还伴着浓浓的恶心，他忍不住趴在一旁干呕，憋得满脸通红，痛不欲生。

　　程义脸上挂着阴冷的笑。

　　就在此刻，一个冰冷的，强压着怒意的声音响起：“小□□我逮住那个臭老头。”

　　程义一怔，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刚刚还安然无害飘在墨荼荼身边的遥川之焰转眼间扩大数倍，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他骇然，调头就跑，可是没跑多远就被遥川之焰包裹住，他惨叫一声，浑身剧痛，身体霎时开始透明化。

　　*** ***

　　墨荼荼眼见着苏麟越来越痛苦，急得团团转，猛然间，想起之前闻人猜的那句——“不要进去”。

　　这院子一定有诡异。

　　她赶紧扶起苏麟，带着他跌跌撞撞往院子外面逃。

　　就差一步了。

　　突然，身后一股诡异的凉风袭来，紧接着，两人眼前的景象完全变了。

　　欢欢浑身是血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她什么也不说，就静静的望着苏麟，渐渐地，两道血泪从她眼里流出——

　　苏麟再次崩溃了，墨荼荼看到他的眼睛变成完全的血红，额头青筋暴起，他狠狠的敲打自己的头颅，大声喊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墨荼荼再也忍不住，眼泪跟着流出来，她一把抱住苏麟：“苏麟你不要这样，欢欢没有怪你，她不会怪你的，你清醒一点，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毫无作用。

　　苏麟已经到了无法支撑的边缘，他开始将自己的头往地上撞，一下一下，狠狠的，直到血迹一点点染红了地上的泥土。

　　墨荼荼终于坚持不住了，大喊一声：“小黑回来！”

　　遥川之焰接到命令，一秒未耽误，回到了墨荼荼身边。

　　反观程义，身体已被烧得呈半透明状，明明上一秒刚经历了剧烈的痛苦，却咧开嘴冲着墨荼荼笑：“姑娘，还是你先认输了。”

　　墨荼荼哪有功夫理他，抓住机会拽着苏麟连滚带爬逃出了院子。

　　两人刚一踏出栅门，苏麟就消停了，不喊了，也不闹了，整个人闭着眼安静的躺在地上。

　　墨荼荼颤抖着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就听他疲惫的声音响起：“别探了，还没死呢。”

　　墨荼荼立刻道：“那你快起来，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苏麟这才缓缓睁开了眼，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声音也淡淡的：“荼荼，对不起，我真的拖你后腿了。”

　　墨荼荼流着眼泪道：“你胡说什么，你从没拖过我后腿，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还有欢欢，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你们一起进来，我……”

　　她说不下去了，她根本无法想象不久前还满脸幸福依偎在苏麟身旁的女孩就这么死去了。

　　“行了。”苏麟突然道：“我们就别互相忏悔了，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赶紧办好你的事，然后我们离开这里。”

　　“不办了。”她的声音晦暗无波：“我连白雎骨笛的影子都没见到，就已经害你们变成这样，看来这件事老天都不想我做，还是算了吧。”

　　苏麟静默片刻，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那怎么行，都已经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了，更不能失败。”

　　这时，程义的声音再度响起：“姑娘，我都恢复好了，什么时候启程？”

　　*** ***

　　对于刚刚那样大闹一场，程义还能如此心平气和邀自己启程，墨荼荼十分费解。

　　这人怎么回事，没有情绪没长心吗？

　　更令她惊奇的是，程义的身体在短短时间内已经完全恢复原状，不见一丝受过重创的影子。

　　看出墨荼荼疑惑，他解释道：“姑娘莫骇，我是靠遥川花的灵源存活的，花在我便在，感谢姑娘放我一马，否则我此刻怕已经魂飞魄散了。”

　　墨荼荼心中冷笑：什么放你一马，明明是为了救苏麟一命。

　　看来这座农院是根据地，只要在院子范围内，他就可以随意用幻术来害人。

　　“接下来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骨笛我能找到就找，找不到也无所谓，我们就此别过。”

　　苏麟也起身，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墨荼荼静静盯了他片刻，又回转过身：“你那蜘蛛取出来的方法是什么？”

　　“四喜蛛，没有我的魂气滋养，它们活不过一个时辰。”

　　墨荼荼点点头：“好，如果我发现你说谎，就让小黑烧了这里所有的遥川花。”

　　程义的脸色果然变了变，即刻拱手：“程义不敢欺骗姑娘，既然姑娘无需我陪同，我就再多言一句，白雎骨笛如今被焱长老的力量守护，你们要想拿到怕是要费一番功夫，所以上上之策，是让骨笛主动认主，姑娘，到时就看你的了。”

　　墨荼荼压根没理他，扶着苏麟越走越远。

　　*** ***

　　程义神色复杂的望着二人背影，许久后才收回目光，可就在视线回拢之际，他注意到，不远处，那枚曾经被他捏碎的竹叶不知何时已重新恢复完整。

　　心中倍觉蹊跷，他上前，想一探究竟，却见竹叶自行飘起，旋上了半空。

　　“芊芊，进展如何？”那一边，闻人猜的声音复又响起。

　　程义心下一凛，眼尾扫到一抹飞掠而至的鹅黄剪影，大惊，调头就想往自己的院子中逃，身体却不听使唤，越想逃反而被束缚得越紧。

　　“说猜哥哥坏话，该死。”

　　芊芊挥手捻诀，将他抛至半空，祭出铜镜法宝，开始吸收他体内的遥川花灵源。

　　程义慌了神，忙不迭求饶：“闻人公子，放了我！我不想魂飞魄散，我……我刚刚那样对姑娘是受了焱长老之命，我们都是为了姑娘能够快些恢复能力……我们绝无恶意啊！”

　　“你说谎。”芊芊冷冷道：“你让白雎骨笛主动认主，分明就是想要你家姑娘的命。”

　　说着，她又捻一诀。

　　刹那间惨叫声不绝于耳，直到闻人猜淡淡开口：“芊芊，莫造杀业。”

　　铜镜这才转了个个儿。

　　伴随着程义发出的最后一声惨叫，他的身体被压缩再压缩，最后尽数被吸进了铜镜里。

　　收回法宝，芊芊有些懊恼：“猜哥哥，找不到骨笛所在。”

　　闻人猜并不意外：“不急，跟着他们便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