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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9.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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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 世界上没有挖不倒的墙根
两个我都认识的人,两个原本应该没有关系的人。
一男一女,一左一右,双双出现在妇产医院,如何能够不引人遐思,让人脑补。
“陆离!”
橘子的眼睛尖,先我一步喊出来。
“我KAO,真是!陆安歌,你傻了!那不是你们家陆专家么!”
这一声,打破了所有人精心维护的平静。
陆离仰起头,远远的,看到了我。
他还穿着早上出门时那套我说好看的深蓝色棉衣。表情很淡然,仿佛是对这一幕有所预见般,唯有眼底有斑驳的,不露痕迹的哀伤。
“呦,陆小姐也在?真巧!”
另一个人也说话了。
奇怪,医院这样总给我一种万马奔腾的地方,她小小的声音,轻轻的笑声,我都能听得如此清晰。
“亲爱的,你在这等我,我去化验室,很快回来哦。”
她又说,搭在陆离身上的手臂像一株菟丝草。
“XX的!这贱人说什么呢!”
橘子已经腾地站起来。
“姓陆的!你XX和她搞什么!”
她叽里呱啦的骂起来,周遭已经有人不时的侧过头。
我呆了半晌,反应过来,先是拍着她后背,让她坐下。我的指头是冷的,摸到她毛绒的衣服上,会有很温暖的感觉。
“行了,小心,贝克汉姆。”
好容易组织处一句语言,我劝她道。
可她的嘴一直停不下来,最后说到动胎气,被平车推到急诊。
万幸,大人孩子都没什么事儿。
医生批评了我们一顿:说这种在怀孕期间情绪激动的行为,是对孩子和自己的不负责任。
但是情绪就是情绪,你怎么管得住它呢?
它要激动还是难过,提前是不跟你打报告的。
橘子从医院骂回了家。
而我和陆离,在妇产医院的那层楼,竟一句话也没有说。
虽然大家都认为我很逗逼。
但事实上,我的确是个悲观的人。
关于我和陆离,我预想了很多个令人遗憾的结局。或者我会病发,或者他会疲惫,或者有天他终于意识到传宗接代是多么严肃而神圣的职责。
但天意最后战胜了我的脑洞。
它竟为这个剧本安排了新的人设。
回到家,天阴沉着。
风雪欲来,我总觉着这房间空荡得像是鬼片里的布景。陆离仍没回来。我干脆披了件他的羽绒服跑到顶楼去吹吹风。
三十五层的公寓。
俯瞰而下,众生渺小,景色很不错。
美中不足的就是走廊里安了防护栏,不然坐在上面荡一荡腿,可能会找到笑傲江湖的感觉。当然,如果荡不好,也可能上电视,所以开发商早做了准备。
我趴在上面把脑袋挤在栏杆上,像只想要挤出狭小笼子的金毛。
一蹲,就蹲了快一个小时。
有脚步声滴滴答答跑过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抬起头。
我还以为,那是陆离。
但陆离不会来了。
那就是个因早恋闹离家出走,又发现身上没有钱的熊孩子。
“姐姐,你也失恋啊?”
熊孩子抖腿抖脚的蹭到我旁边
“有烟么?来一根儿!”
“你说这年头想好好儿谈个恋爱怎么就这么难呢!”
“不是被骗就是被嫌弃!XXXX的!”
熊孩子的问题似乎比我还大,我决定把地方让给他。
裹着羽绒服灰溜溜地回去。
打开门时,发现陆离已经回来,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我们对视,谁都没说话,让我想起最初见到他的时候。
然后,他默默给我倒了盆水暖脚。
我看到他半跪在我身边。
样子很认真,低垂下去的脑袋上像是长出一根白头发。我下意识地狠狠一揪,结果揪下来发现是反光看错了。
他冷着脸抬头。我不好意思地勾勾嘴角。
我们仍然没能说出什么,就像是当你考试考得太过惨淡,发榜的时候你下意识就会拒绝去查看。
当然,成绩总会有热心的人公布于众。
天完全黑下来后,陆太太打来了电话。
我听到她在电话里尖尖的笑声,足见得,她是多么开怀。
放下电话,陆离背对着我说
“陆安歌,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我耳朵里有点鼓鼓的疼,像是在坐飞机。
“什么?”
我下意识说,感觉就像是真没听清楚。
“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陆离淡淡重复,身体仿佛结了层薄而锋利的冰,把我远远隔开。
我呆了。
大脑习惯性的放空。不知道空了多久,好像把身体里的血液循环都阻隔了,以至于指尖和脚尖都凉得难受。
“哦。”
我发出的第一个,有点笨拙的声音。
“哦哦。”
我抖着嘴唇,缓缓的,慢慢的坐直起来。
电视剧结束,跳到了女性去体毛广告,里面阳光海滩的光线有点刺眼。太刺眼了,仿佛能刺到我,如那些神剧里打在妖怪身上的特效。
霎时之间,所有伪装显露原形。
我蜷了蜷腿,用双手把自己搂得更紧更小。
“为,为什么?”
我尽量用比较轻松的口气问,就好像是那只是在八卦,就好像那个答案对我而言并不特别重要。
陆离没有再看我。
撇过头,视线落入远处的某个点,有些心不在焉似得
“我需要点时间,清理一些问题。”
“问题?”我提起一口气“戚冉,是个问题?”
“现在,是了。”
他短促的回答,随后拿起遥控器,换了个频道。
房间里开始叽里咕噜的播报新闻,某某地某某时间出现了意外,某某家庭无钱治病,请爱心人士捐助,某某中年妇女,为不孕不育跳楼自杀。
我怔怔地听着那些事,好像是这一天的问题,世界上所有的悲剧都在此发生着。
“陆离,你,你是把她当成何首乌了么?”
冷不丁,我坐在黑暗里问道。
电视的声音都被我的声音显得微弱起来。房间里空空荡荡的,我恍惚能够听到自己的尾音在墙壁之间回荡。
这是我能够得到的最符合逻辑的答案。
他听了,距离我不远身体猛地一震。
仰起头时,他的脊背挺得笔直。
“是。”
他回答。慢慢地,松开了沙发上握紧的那只手。
我全部的力气像是堤坝被戳开个小口子,顷刻之间,溃泻殆尽。
“那你和我,为什么结婚?”
“大家都在结婚。”
“你同情我?”
“是。”
“习惯了?”
“习惯了。”
“没,没爱上呢么?”
“没有。”
……
麻木就是这么来了。
扎进第一刀,大家都惶恐又不安。慢慢的,失去了知觉,下手就利落了。
我提着口气,问了我一直想问,又不太敢问的,纠结的所有的问题。
然后,我在靠在沙发静静坐了一会儿,对陆离说
“那,我们以后还是别再见面了。”
不管清理的结果如何,不管发生过什么,不管戚冉是不是有孩子,不管这是谁精心设计的宫斗戏。
以后都不要在见面。
这种填补别人空缺的滋味,这种可能被轻易丢开的滋味,我再也不想尝试了。
我第二次离开圣市,还是在冬天。
我开始怀疑我和这个城市的冷空气八字不合,是以,每次都要如此狼狈地逃离。
陆离开车送我到了机场,并且将我去舟南的一路行程都安排得很妥当。
临别,我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儿样地问
“你知道我喜欢你不?”
他淡淡的,脸上像是有一层白雾罩着,把我远远的隔离开。
“知道。”
声音很轻,立刻被淹没在机场嘈杂的人声中。
可我却听得很清楚。
“不,你不知道。”我纠正他“我从小就喜欢你。我准备过三次表白,给你画过两本画册,写过一篇比XX申请还长的情书。对了,还有一封两千多字的诀别信……”
当面剖白这种事果然很不符合我的风格。
说着,说着,大脑就习惯性的放空。不知道空了多久,我清醒过来,抹了一把,眼睛里竟然没有泪。
“我喜欢你,没有你,我就不是我。”
这句话被我吞在喉间,梗了很久,然后咽下去,在体内被消化。
转过身,陆离没有和我说再见,庄严的安检口把我们远远隔离开,像是阻隔掉彼此的关系。
我觉得我们这得算是和平分手的。
因为到最后,我仍然相信陆离是一个道德操守良好的革命同志。这种信任从十年中点滴积累出来,并不是谁安排场拙劣表演就就可以轻易粉碎。
只是我和他之间,终归有一个字是无法跨越的。
陆太太说的对,同情可以让人欢愉片刻,但没有办法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一辈子。
最佳女主角戚冉姑娘适时打电话给我,颇为沾沾自喜
“我说过,你拿走我什么,我就拿走你什么。”
她的确说过。
“所以,你输了。”
手机那头有很奇怪的笑声,像是养蛇的表演时候晃着的那个铃铛。
我当骚扰电话挂掉。
但心里,其实有句话留给她:
我是输了。但不是输给她,是输给命运。
而她只是我这本悲剧小说里的一个道具,不过是让这一切早点来到而已。
飞机在舟南落地的时候,我遇到了个挺奇葩的事儿。
有对穿情侣衫腻腻歪歪的同性小情人在接机口被当场捉奸,来捉奸的原配染着红色的头发,长得还有点像某个电影明星。
“XXX!你XXX对得起我!”
一声经典的撕心裂肺喊叫后,三个人瞬间拧成麻花状。
而我这么凑巧就站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行李箱被劈腿男的双腿挡住。我不得已向前凑了凑,结果被抓奸的原配当成帮手什么的,狠狠推了一把。
我跌倒在地上,差点要像西瓜似得滚几个来回。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原配手劲儿真大,一时推得我站不起身。而旁边的群众多数在拿手机拍摄,也没个人来搭把手。
很习惯性的,我想到些什么,心里微酸。
“怎么样?”
幸好,活雷锋及时出现。
我和行李箱都被平安的扶起来,抬起头一看,才发现这活雷锋挺面熟啊。
“你怎么样?”
他和我说话,然后还很不客气地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这么热,你发烧?”他皱皱眉,然后用手在我面前晃晃“安歌,你怎么样?”
他一叫我名字,我就缓过神来了。
面前这人穿着挺拔的站着,穿着得体的西装,两鬓银白,嘴角带着习惯的微笑,可不是大Boss岳安则么?
“不行,你得去医院。”
他的风格似乎总是这么温柔的霸气。
我们碰到,我连一个招呼还没来得及打,就被他拉到了医院。
或许是因为烧起来了,我全程昏昏沉沉的。坐进车里就自然地闭起双眼,但感觉到有手指触过我的额角,还是习惯性地躲开了。谁帮我盖上一件大衣,羊绒触碰到我下颚,痒痒的,很温暖,但没有那种我熟悉的草木的气息。
我的脑子里像是熬了一锅大米粥。
咕嘟咕嘟的,一会儿是我考大学时候,一会儿是陆离出国的时候,再一会儿他又飞回到我眼前,对我冷冷的说“不要再见面了。”
我知道我在医院,验血,拍片子,满鼻子都是酒精的味道。
但真正清醒过来时,我已经躺在病床上输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