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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7.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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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将至时,圣市又开始飞絮漫天的日子。
玉兰花悄悄在街边绽放,欲说还休,像一个个羞答答,正待告白的古典美人。在这样春意融融的日子里,陆离提议要回一趟家。
我正夹着糖醋排骨的手一抖,饭桌上油乎乎一片。
陆离起身去拿抹布擦好,然后又洗了干净手,把另一个块肉与小白菜搭配着都夹到我碗里,望着我淡淡道
“你该怎么就怎么,其他有我。”
他让我想一想,愿意去才去。
我觉得就我这模样,实在也对不起“金屋藏娇”这个典故。所以最后同意了。
凭我对陆离的了解,他既然开口,必定早作安排。
我预感场面应该不会过于难堪。
但万万没想到,陆离的战斗值也是如此惊人:回到陆家,我见了陆大夫和陆太太,竟然和谐到了能坐下来再在一起吃饭的地步。
那栋别墅依然是古朴又时尚,门口桃树长高了,我已经抱不住。
我们走进去,陆太太一溜烟的从楼上跑下来。
声音总比人先到,脆生生的喊着
“儿子回来啦?”
陆大夫戴着眼镜在沙发上看报纸。
看我们迈进客厅,他抬起头慈祥地招呼
“呦,这么快到了。安歌也来了?快进来坐,别客气。”
他不在叫我小囡,但我还是有种穿越了的感觉。
陆太太有些讪讪的,不刻薄也不太爱搭理我。
吃完饭,我陪着陆大夫下棋。
这么多年过去,我从硬着头皮学,到现在也能支出几招。陆离侧身坐在我旁边,看我僵住陆大夫,揉揉我的脑袋。
陆大夫说我这招弃马抢攻不错。
然后他想了想,用手摩挲着茶杯陷入沉默。
我抬起头问陆离
“有开心果没有?”
他眉梢一跳
“你还没吃饱?”
我没下线地回答
“吃饱了。不过我的嘴无聊。”
他伸手毫无避忌的捏捏我的脸,然后转身去了厨房。
“安歌”
陆大夫在离开之后缓缓抬起头来浅叹
“听说你去了舟南,一切都还顺利么?”
我点头
“挺顺利。”
跟着,注意力便集中至棋盘。
“既然顺利,怎么没多留一阵子?”
我捻着颗子想了想,落好,回答
“为陆离。陆离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所以就回来了。”
我觉得自己的言辞很苍白,就像是我在棋盘上的攻势,永远是赤裸裸的,藏不下任何伏笔。陆大夫大概是被我如此明目张胆的告白给刺激到,把手放在嘴边虚咳了两声。
客厅很久没声音。
一时失神,陆大夫输了这局棋。
陆离回来时,拉我去院子里看新移过来的花草。
这里我从前住过,虽然又装修了两次,还是觉得挺熟悉。
经过那棵桃树下,我突然站住脚问陆离记不记得,从前陆大夫经常会说到,希望有天能看到他的孩子也在这下面跑来跑去。
他回答不记得了。
然后转回头,神色淡淡的,用惯有的冷幽默对我说
“总在这跑来跑去的,那不就是你么?”
我各种被打击。
后院有很大一块空地。
邻居都拿来种菜或者摆秋千架子什么的,陆离家比较有职业特色,搭了个花房,种得都是药材。在我的记忆里,这里总是温暖的,有点潮湿,带着泥土的腥味。
我天资有限,多年来混迹在陆离身边,依然没有对中医药积累足够的知识。
陆离带着我一个品种一个品种的点评。
他站在我背后,带着手术用的那种很轻薄的手套。手指插进泥土里,很快弄脏。我的头发扎在他脸颊上,他就在我额角蹭蹭。
阳光隔着玻璃照在我头顶,像我幻想过很多次的场景,有些不真实。
临走的时候,小月姐给陆离和我装了好多吃的。
陆离往车里搬,陆大夫悄悄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像叹息般对我说
“你们的确不合适。”
说完打量又折返回来的陆离,似乎把很多话止住。
末了,他转而用感慨万分地语气念了一句
“等你将来当父母就知道了。”
哪个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我想这我也能够懂一点。
就像我也能懂一点,我爸为什么总是不愿意见到我。
我又回过石城几次。
如果提前打电话,我爸通常要咆哮一阵子。
嘴上直说
“你翅膀硬了,我不用你看。”
四月这次,我和陆离从他家出来,沿着高速直杀去我家。
我问我妈说清明我能不能回去给姥爷扫墓。
我妈站在我们的秘密据点,我们家楼下拐角右转倒垃圾的路口,抻长脖子往楼上看。
看了久久,颇为无奈地一甩手
“算了。”她颇是无奈道“到时候我替你多烧纸。”
我稍有失落。
我妈总是看得出,立刻抽着鼻子说
“你爸要面子,你心里别恨他。”
我回答说不恨。
“他更年期,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我妈笑了。
出了小区,陆离在人来车往的路上用力抱我,好想是要把我不招人待见的部分都融化掉。
我拍拍他,说
“差不多行了。别以为我你想用我的大衣擦刚才在扶手上蹭的灰。”
陆离面无表情地扒开我的脑袋。
疲惫不堪地回到家,我在小区门口看到了林越的那辆牧马人。
这倒并不多稀奇。
开春以来,我这位前夫林某像到了某种时期的小动物,显得特别躁动和活跃,哪哪儿都出现。
顾师兄加过他微信,通过朋友圈的动态了解到:他已经从商报辞职。目前正跟真爱和几个朋友在搞自媒体,专注于爆光名人光鲜外表下,那不为人知的一面,就是狗仔队事业。
我不知道他哪打听到我的地址。
居然还专门找到陆离的诊所,给我送过一次东西。
东西不多,但都弥足珍贵。
例如:我落在他车里的口香糖,吃饭时候没来得兑奖的发票,以及去看妈时给买的风油精等等等等。当然,在送东西的过程中,他非常巧的和在诊所治疗的团子父子俩来了场“偶遇”。
至此后,我曾多次在半夜收到发给我的短信,探讨关于LuG总裁岳安则的话题。
虽然从理智上,我清楚他这都是为了饭碗,但心里依然忍不住过度脑补:林越同志或许因为受打击过度,对人生与性向产生了第二种选择的诉求。
“安歌!”
车开到园区门口的时候,他正蹲在路边抽烟。
或许是因为狗仔队工作时间比较不稳定,他整个人憔悴万分,像是被人扒掉了一层皮,颧骨都高高的拱出来。
“安歌!”
他叫了我两声,然后用一种自杀的速度扑到陆离车边。车窗降下,我发现他眼底通红通红的,很有拍鬼片不化妆的优势。
“你在这儿干嘛?”
我问他。
可他却只是定定的站在那里。
很久之后,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你最近,怎么样?”
“我?”我愣了下,说“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他神神叨叨地重复。
随即一转身,人像个自恋的幽灵般飘走了。
这种场面充满着欲言又止的暧昧。
我斜眼看到陆离凝重的表情,头皮麻酥酥的。
但车子发动起来,开入地下车库时,陆专家却忽然说
“他的情况不太好。最近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
林越是个中规中矩的人。
我想他这辈子能受到的最大刺激也就是那位戚X小姐了。
之前看到她,身量纤纤,踩着个高跟鞋玩儿角色扮演,我就猜他们俩那个孩子大概是没有了。
这对林越应该是致命地打击。
那么爱一个人,爱到除了她之外不想要任何人的孩子。但到头来幸福却似泡沫,触手即灭,难免不伤痛。
橘子说林越是王八蛋。
但那只针对我。
事实上,众生皆如此。唯有在面对所爱的人时,他们才会披上光环,露出微笑,让自己进化为圣洁的天使。
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天使。
我们终其一生寻找,像是贪婪地寻觅一个宝藏,在途中经历种种奇遇,危险,考验和引诱。
最终,有人找到了,有人离开了,有人错过了,还有人,像林越这样跌入恶魔的圈套,给自己编了个美梦。
我有点感慨,所以画了个名叫《寻找天使的旅行》的短篇。
网友评价都说三观挺正的。
只有橘子,她有着无上限的想象力,和无下限的猥琐。
我们约好出来逛街的时候,她在商场里忽然贼眉鼠眼地凑到我耳边问
“天使都是无性的啊。你说实话,你画这段是不是在暗示你们家陆专家真的不行了?”
我举着个意大利手工冰激凌,瞬时僵化。
“真的么?哎呀,可怜。不过是真的你也别着急,我回老家给你淘换点偏方试试。”
我忍了忍,又忍了忍,最终还是决定微笑着把意大利冰激凌球,轻轻擦过她那条意大利限量款连衣裙上。
情势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