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到天荒地老》魔法师的蝴蝶

3、留宿

　　等锁上抽屉了，才发现柜台前的人没接钱。他抬头，见他手指紧紧按在柜台边沿处，因为用力指关节连同整个手背都泛白，脸色白的吓人，密密的一层冷汗，紧咬着唇都破了皮。
　　“你没事吧？”他问。
　　付凌霄摇摇头，也没接他递过来的钱，一只手撑着柜台，另一只手紧紧捂住腹部往外走。
　　“喂我说，你别逞强啊。”林格赶紧从柜台后走出去，他慢慢走过柜台，没了手上的支撑，闷哼一声一下子就向前倒去，林格赶紧站在他身前扶住他，觉得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了。
　　这都是什么事。林格叹了口气。
　　“你家住哪儿？”没有回应。
　　“家里有人么？”依旧没声。
　　觉察到他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林格推开他，把他扶到座位旁，他深深浅浅地喘着粗气，手按着肚子蜷成一团。林格蹲下身子，试图掰开他，无果。
　　“实在难受我送你去医院，别硬撑着听见没？”他抚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安抚他。
　　“不……去”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又痛的哼哼两声。
　　“家人呢？打个电话。”他继续说。
　　付凌霄一听，又要起身往外走。
　　林格赶忙按住他，“好好好，不打不打。那跟我上楼休息一下呢？”他平常就住在二楼。
　　付凌霄已经不能思考了，林格自行决定之后，转身背对着他，手肘杵了杵他的小腿，“上来。”半晌，可怜巴巴的一只大型犬手环上来，压到他背上。林格比他矮了将近十厘米，开始还怕背不动，等把他背起来才发现他轻的够可以的，至少在他能力范围之内，他小心地绕开桌子上楼，才上到一半，就感觉背上的人在推他，挣着想要下来。
　　“别闹。”这楼梯又窄又陡，可不是让他撒酒疯的地儿，可他身高腿长的，两下就下来了，扶着扶手想要往外跑，身形不稳，林格赶忙搂住他的腰，避免他一脚踩空，“你到底要……”
　　还没说完，他弯下身子“哇”的一声把他辛苦做了一晚上的酸辣粉全吐出来了。
　　好吧，他知道他要干嘛了。瞬间酸腐的味道充盈在逼仄的空间里。他还在不停干呕着，像是要把内脏都呕出来一样。都吐到这里了，林格自然也不能急了。蹲下去捂着他肚子给他拍后背。
　　他吐过之后舒服多了，人也清醒一点，呆呆地看着被自己弄了一身秽物的林格。
　　“我……”他伸手傻傻地想要去给他擦干净衣服，手才伸到一半，就被他躲开了。
　　“舒服点了就起来。”他起身往楼上走。
　　“那这里……”他不好意思地看着满地的秽物。
　　“有我呢。”林格带着他上了二楼，推开门，开灯，飞快地脱了身上的脏衣服，拎起椅子上的一件宽松黑色短袖上衣套上，然后拿出一套新的牙杯牙刷，把他推进浴室去洗澡洗漱。
　　在衣柜里找了一套宽大的衣服，他应该能穿，冲浴室里的人喊了一声，就把衣服递进去了。然后认命地出去拖地，喷空气清新剂。忙完回来，他已经洗好出来了。林格觉得浑身累得跟要散架了一样，但还是撑着去洗了个澡，低头见他衣服堆在地上，还顺手把他的衣服洗了出来，开开浴室的窗户晾上。
　　等他出来之后，一边擦头发一边在床头柜里找了胃药放到桌上，冲着缩在被子里的人招招手：“来把药吃了。”
　　他露出个头来，大眼睛眨呀眨，长长的睫毛抖动着，看看他手里的药，摇摇头，又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在被子里缩了一会儿，听见外面也没有声音，他慢慢又把头探出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林格，打量着他的表情，好像是怕他生气。林格靠在床头，揉着眉心，满脸疲惫，见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己，又好气又好笑，“你看我干什么？”
　　付凌霄别过头去，眼神飘忽。
　　“我叫林格，双木林，木各格。”他叹了口气，折腾到现在，两个人还得在一间屋子里，一张床上度过六七个小时，怎么也算是相识了吧。
　　“付凌霄，单人一个寸的付，凌霄之志的凌霄。”他把被子拉到下巴下，扭头看着林格介绍到。
　　林格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看看床头柜上的药，又问了一遍：“真不吃药？”
　　付凌霄犹豫片刻，“可以说不么？”
　　“呵。”他笑了一声，关灯，躺下去，“可以。”
　　夜已经深了，屋子里非常安静，偶尔可以听见外面马路上传来的车辆驶过的声音。林格累了一天，很快就沉沉入睡了。付凌霄仰头望着天花板，静谧中，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又只剩他一个人了啊。
　　几天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紧闭上眼，拼命告诉自己别想，别想，一旦想起来了，又会扯得心都跟着疼，可还是晚了一步，只要脑子一空闲下来，便会不断重演，全是赵阳冷眼看着他，说：“付凌霄，我们分手吧。”
　　分手吧，分手吧……
　　四年的感情，他说不要就可以不要。在一起四年，他为了给赵阳一个名分，在大二那年，便跟父母坦白，他说：“我喜欢的是个男人，他叫赵阳。我会永远跟他在一起。”
　　当年年轻气盛，为了爱自以为可以抛弃一切，满心负了世界也不负心爱之人，可笑地以为他们会如此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为此，父母至今不肯见他，只要一回家，便会被赶出来，可他从未反悔，自己打工挣钱，付学费，孝敬父母，给赵阳买他喜欢的东西，尽一切可能宠着他。赵阳脾气骄纵，喜欢无理取闹，他也从来不恼。
　　他一直知道赵阳家境很好，他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赵阳却选择跟了他，在这件事上，他一直觉得愧对赵阳，甚至在他面前一直是自卑的。可直到他毕业之后来了M公司，才知道为什么得知他被录取之后，赵阳会神色复杂，满脸讶然，也知道了为什么赵阳从来不提向家人坦白一事，从来不向家人，不向外人提及他的存在。
　　他是M公司副董事的私生子。M公司是由赵、李两家合开的，李家有绝对控股权，可赵家在公司里实力也不弱。赵启晨拥有公司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哪个儿子最得他中意，自然最后能获得继承权。赵阳本就出身下贱，勉强冠上了赵姓，一心取得赵启晨的信赖，获得继承权。如果，让赵启晨看出自己喜欢同性，那百分之百无缘继承人一位了。
　　利益面前，他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分手。他必须要保住他的地位。
　　付凌霄从来没有拒绝过他任何的要求。这次也一样。之后的几天，赵阳还处处提防，怕他纠缠，可只有付凌霄自己知道，心已经被伤的那么痛了，又怎么还会再去纠缠他。他是曾经爱过，可不代表着他没有尊严，他要的是一份平等的，公平的爱情，不是他一头的付出。他不是傻子，看出他对这份感情的玩弄之后，便渐渐尝试着抽身而退，可分手的时刻来临之时，还是觉得被猛然摄住了呼吸，好像溺水之人一样，无助，绝望。
　　想着想着，也不知道几时睡去了。
　　凌晨四点四十，林格利落地按掉手机的铃声，小心地起身，见身边的人没被自己吵醒之后，才轻轻舒了口气。进浴室兑了温水洗脸，天，让一个轻微低血压的人每天这么早起床真是要命。他晃晃脑袋，摸着昨天挂起来的衬衣和裤子已经干了，卸下来搭在胳膊上，然后轻手轻脚的回去换衣服。
　　付凌霄还在睡，拧着眉头很不安分，被子也让他蹬得一团乱。屋里开了空调，林格拿着遥控调高温度，走到他那一侧，拽着被角想给他盖住肚子，却猛地被他攥住了手腕，他紧闭着眼，一个劲地念叨着什么，他凑过去听了听，“赵阳”？不认识。看来是个刚分手的娃。难怪这么伤心。
　　他攥的挺紧，林格好脾气，也不急，他说“别走”他就：“嗯，我不走。”他说一句，林格就回一句，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反正付凌霄就是渐渐被安抚下来，松了手。林格赶紧把他手塞进被子里，盖好。登上帆布鞋跑下楼去。
　　外面早就开门了，张磊推着做锅盔的车做准备，田小蕊打着哈欠分装张磊送来的牛奶。见他下来了，指指表，示意他手脚麻利点，他赶紧进厨房，把昨晚准备好的食材放进锅里熬粥。青菜粥，加入了他昨天熬了一下午的鸡汤，非常的鲜美。
　　七点了，还没见楼上的人下来，也不知道他从事什么职业，可别误了上班的点，他把火关了之后，嘱咐田小蕊帮他看着点就跑上楼去。屋里早就亮堂了，付凌霄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一脸没睡醒的烦闷。
　　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他迷瞪往门口看。长长的睫毛忽闪两下，渐渐清醒。林格穿了件淡蓝色的棉布短袖T恤，能隐约看见领口处精致的锁骨。他皮肤特别白，有些近乎不真实的透明，胳膊处淡青色的血管尤为明显。衣服有些大，更是衬得他瘦瘦小小。可他真的是一米七五啊！不算小啊！
　　“你醒了？”林格见他迷糊的样子，笑了笑。他笑起来让人看着特别的温暖。付凌霄不自觉地也被他的笑感染了，点点头。
　　“衣服给你放到床边了，准备好了下来喝碗粥再走。现在七点，别迟到了。”
　　他本来上来就是为了叫他起床的，见他起来了，急匆匆地又要往楼下走。
　　“林……格，”他出声叫住他。
　　“啊？”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你，脸色不太好。”他迟疑了一下说。也不知道他几点起来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额上还渗着汗珠，他以为他不舒服。
　　“哈，没事，别担心。就是有点低血压。”他轻松地说，“等忙完早上这阵我再歇歇。记得过来盛粥啊。”又嘱咐一遍，给他带上门出去了。
　　付凌霄侧身扒过衣服，原本还在担心衣服昨天弄脏了，今天怎么上班，却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洗过了，透着一股清香，跟他身上的味道一样。心里某处好像被触碰到一样，一股难言的感受萦绕在心头。不过在他看见衣服下自己的内裤之后，咬着手指开始纠结。
　　他昨天给自己找了条新的，现在总不能把穿过的再给人家脱下来吧？那自己这条怎么办？带着去上班？No!思量片刻，自以为高明的付某人偷偷摸摸地打开人家的衣柜，把内裤叠塞到他一摞衣服中间。然后利落地洗漱下楼。
　　店里一群为了花痴老板而来的女孩子守着厨房外的几张桌子，付凌霄想不注意到都不行，虽然背对着众人，可还是能从背影中看出他的专注。想到他说要让自己去盛粥，付凌霄在众女嫉妒的目光下进了厨房。
　　林格正在盛粥，见他来了，有些惊讶。他的神色落在付凌霄眼中，突然让他有些失落，原来他也和其他客人一样，昨晚的收留，不过是不得已之举吧？冒冒失失进人家后厨，很不礼貌吧？他道了声歉转身想要走，林格拉住他，付凌霄低头，看着他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没有挣开，他手指很细很漂亮，让人看了就有种想要疼惜的冲动（这也就是为什么林大老板能心安理得不刷碗筷的原因！谁都舍不得！）
　　拦住他了，林格也就十分自然地收了手，“厨房熬了一早上的粥，这么热，我的意思是你下来了告我一声就好了。”说着弯腰重新拿了个碗，一边舀粥一边问他够不够，舀了满满一碗，还怕他吃不饱，“不够再进来盛啊。”说着端着粥跟他一起走出去。
　　付凌霄坐在昨天的角落里，林格则是给客人上粥。上完之后，一时之间，没什么人进来，从昨晚吃了饭到现在，林格也是什么都没吃，舀了一碗粥，坐到付凌霄对面，“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他眯着眼问道。
　　付凌霄身子一僵，摇头，“你还没吃饭？”
　　“没啊，挺忙的。”他拿着勺子，动作优雅地喝着粥。
　　“那你注意身体。”付凌霄说，说完觉得自己管的有点宽，“我是说，咱俩怎么也算是朋友了，我……”天，给人家惹了一晚上的麻烦还算是朋友了。
　　“呵呵，谢谢了。”他看出他的窘迫，赶紧替他打圆场。
　　没喝两口，就又来了客人，他赶忙起身，“你慢慢喝，注意时间，我去忙了。”抽了张纸巾擦擦嘴，他就去招待客人了。
　　付凌霄依旧低下头去慢慢喝粥。话说老板的厨艺真是没的说，简简单单的粥都能熬得这么好喝。因为三个人都忙着，这里早饭的钱就不设人专收了，柜台上有一个盒子，自己付钱找零，付凌霄喝完粥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付多少钱，于是一路收了桌上的碗给他送进厨房里。
　　林格正在收拾灶台，见他来了，扬起嘴角，“胃里舒服点没？”
　　“好多了。”他一脸餍足的默默肚子，样子十分的孩子气，林格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那就好啊，碗放那儿吧，一会儿有人洗。”
　　“好。”他把碗放到一边，说：“林……老板你粥熬得真好喝。”
　　“是么。”他转过身，手在身后反撑着灶台上，“那以后你想喝了随时来，我都做给你。算是朋友的福利。”他爽朗地笑笑，“七点半了，你要是个上班族，是不是该担心一下迟到的问题了？外衣在柜台后面的椅子背上。我准备准备要收摊了。”
　　看他的笑容，付凌霄忽然觉得几日来心中的阴霾也散去大半，慢慢勾起唇角，“记住你的承诺，没粥我可是要砸场子的。”
　　“呵，看不出来你还敢砸场子。”林格笑骂。
　　“对了，付多少钱？”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不用付钱。你昨天坐在‘老板菜单’那一桌了，菜单上有青菜粥这一项。”
　　林格跟着他出了厨房。
　　他套上外套，好奇道：“什么叫老板菜单？”
　　“就是我亲自做一道菜，免费送的。”
　　“啊，那我能每次都坐到么？”他低头看他，十分认真地问。
　　噗，这傻孩子，有那么一小撮人，确实每天来了都每个桌子扫荡一边，找老板菜单这一桌，但像他这么直白地问“我能每次都坐到么”的人，他还是第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心里就是不忍心拒绝这个大男孩，就是想顺着他，看他开心，于是也十分肯定地说：“能。”大不了看他来了，把菜单给他么。于是付凌霄心情很不错地就出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