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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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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脑中会无端端冒出当日与莯浅在冰莲池边相识的场景?
瑶婳如黛的眉梢微微蹙起,眼眶不由自主红了起来。心想,倘若当日在诛仙台上能护得她一缕一丝魂魄在,今日大抵会不会也转世为小女孩这般可人的模样?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莯浅那日已然生生失了魂魄,失了内丹。死了,便是死了。
也不知何故,彼时隐隐察觉有些许不安和惶恐想要自身上喷涌而出,亦不知是不是她又眼花了,总没由来地将跟前这女孩与莯浅的身姿合为一处。
瑶婳酸涩地晃了晃脑袋,不巧偏头一看赫然发现夜染站在边上直愣愣地瞧着她。他的眼神里噙着光芒,似乎藏了许多话,可偏生又犟着不肯道明。
瑶婳轻咳了咳发干的喉咙,哑声问他:“你可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夜染安安静静地站着,也不晓得站了多久才动了动唇,缓缓叹道:“姐姐你好生瞧瞧,这女孩看着像谁?”
瑶婳心里一恸,飞快看了小女孩一眼。只见她抱着糖吃得正欢,嘴角还不时噙上一抹甜笑。可就算如此,瑶婳仍从她眼底中清清楚楚地抓住了那一丝清傲。
独属于莯浅的清傲。
莫非她是莯浅?!
瑶婳一时大骇,煞那间被这天方夜谭的想法吓得倒抽了口冷气。她下意识转头去询问夜染,却见他微微颔首,默认了。
这…这怎么可能呢?莯浅当真还活着?!
瑶婳面上顿时露出一股愕然之色,当下似被晴天霹雳般打得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待缓了缓心神时,眼里已然蒙上了一层薄雾。奈何她如何往肚中淌,仍止不住眼眸一湿,噙满眼眶。
怎么会?莯浅居然还活着?!
夜染半低着眼帘,幽幽调侃道:“姐姐,不想你瞧了这么多眼,却仍看不出莯浅来,我可是第一眼便认出了她了呢。”
“莯浅,真的是莯浅……”瑶婳死死捂住嘴,硬是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小莯浅见瑶婳脸上忽然挂着两行热泪,眉头微锁思忖片刻后,立刻迈着小腿关切地来到身旁,垫着脚尖使劲将糖递到她嘴边,糯糯安慰道:“不哭,给你糖。”
漫空扑簌簌落下一大片银色桂花,缓缓铺了一地,阵阵浓郁的桂花香味登时弥漫开来。
瑶婳心尖一软再也绷不住了。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白玉面庞上顺着肌肤悄然滚落,一滴一滴缓缓打在手背之上,几乎纵泪。瑶婳忙用袖子胡乱抹了抹泪,蹲下身来圈住她。
谁知当她微张嘴凑上前想要尝一口时,小女孩却暮然缩回手,急退两步将糖好生护着,嗔道:“闻闻就好,不能吃。这是我的,我的。”
瑶婳刹那间破涕为笑,满天星辰的双眸皆是盈盈柔光。莯浅啊莯浅,你前世是个吃货,想不到到了今世仍注定是个吃货。
“姐姐不吃,你吃。”瑶婳柔声问她:“那你过来给姐姐唱首歌谣好吗?”
小莯浅盈盈的目光看向瑶婳,点头应允。说着便眨眼一笑,咦咦哼哼唱了起来。不过到底小莯浅唱了什么,瑶婳一句都没听懂。只是觉得这凉风吹拂,洁白如玉的银桂花微微贴在唇上,让她心弦不由漾开。
莯浅,只要你还活着,就好。
若不是小莯浅的娘亲将她唤了回去,只怕她们二人都不愿道别。瑶婳静静地坐在清水畔边,心情尤为复杂。虽是凉秋,可这河面上依稀吹来的微风却叫她全身凉得厉害。她哆哆嗦嗦地坐着发了会呆,看着夜染一直朝她这头瞄,恍恍惚惚道:“你还有什么话就直说罢。”
夜染神色黯然瞧了她一眼,开口:“姐姐你也知莯浅原已从六界中消失殆尽,但…”
瑶婳鬼使神差地打断他,问了句:“是他吗?”
夜染迟疑了下,继而点了点头:“恩。我只晓得帝君费劲千辛万苦才将莯浅散在天际的魂魄给补了回来,至于他到底用了何方法,我亦不清楚。”夜染失声笑笑,又道:“若不是他过来求父王将龙宫的水晶棺借他一用,我又怎么会知晓此事。”
说到这里,夜染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姐姐你也知帝君的性子,他做了何事向来不会挂在嘴边。且不说帝君为了拾回莯浅的魂魄就几近散了一身修为,就说当日在诛仙台上替你生生挡了那十三道落雷之刑吧。那落雷之刑的威力姐姐不是没见识过,就算他是帝君,但哪有那么容易就安然无碍地挺过。你当时一心记着你二师兄,全然不知他了何等重伤。他一直瞒着撑着,一两年过去了,也不见得他的伤何曾好过。姐姐你不知,自你离了他之后,帝君便发了疯地到处找你,每日每夜都到万魔宫守着候着,终于好不容易把你给盼来了,结果你又…”
瑶婳一顿,身子僵硬了起来。青华替她挡了十三道落雷之刑她是知道的,只不过瑶婳一直误认为青华的伤没什么大碍。今日听夜染嘀嘀絮絮说了一通,瑶婳登时觉得自己心下一阵揪紧,后悔得喘不过气来。
夜染低低叹了一声又说:“帝君每日每夜提心吊胆地看着莯浅、护着莯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她亲手带到你面前。姐姐你也看到了,不过短短两年帝君竟消瘦成这幅模样,不仅仅是因为莯浅,更是为了你。”
瑶婳倏地握紧了手,惊呼道:“你不要再说了。”她吃力地想要消化这一切真相,但脑子嗡嗡嗡不断作响,聚成空荡荡的一片,教她听不也是,不听也不是。
习习凉意的秋风扑来,吹得耳根子挂凉挂凉。夜染抬头凝目看来,见她泪眼婆娑,只好暂时噤了口。也不知过了多久,瑶婳才哆嗦着嘴唇哑声问道:“冰夷知道了吗?”
夜染轻轻“嗯”了一声,继续说道:“冰夷还让我同姐姐说一声,莯浅与他本就有七世情劫,而今这最后一世正好成全了他们。说起来,反倒要谢谢姐姐呢。冰夷还说,莯浅最希望的就是让姐姐好生活着,莫要再责怪自己了。”
“好生活着?莯浅既给了我内丹,教我如何不好生活着啊!”眼泪霎时像断了线的珍珠般频频从面上滚落,所触之处无一不觉灼心,瑶婳再也忍不住,低头捂住脸,呜咽道:“傻子,全都是一群傻子!”
是啊,全都是一群傻子。
一月之后,妖婚当日。
望着铜镜里那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的女子,瑶婳一时间差点认不出自己来。
身后喜娘也颇为得意,道:“娘娘,虽说这胭脂是由桑葚所榨之汁与晨露、珍珠和名贵香料调制而成的,但奴婢看着也只有您才能将这些胭脂用得如此惊艳。今日稍作一打扮呀,当真美得无与伦比,叫天地都为之失色呢。想必妖王见了呀,定会对您更加痴迷呢。”
“恩。”瑶婳胡乱点了点头,只觉得这喜娘身上有一股很冲的狐妖味,被这么一熏,头昏得要紧。今晨还没睡醒呢,就被她无情地从被褥中拖出来,活脱脱像只木偶般任由着沐浴更衣、梳妆打扮。穿上这一身重得要命的凤凰锦嫁衣也就罢了,还得遭受身后的奴婢一直叨叨絮絮。心里巴望着能早些让她弄完,遂她说什么,瑶婳皆一一点头应允,实则一句话都没听进耳朵里去。
虽迷迷糊糊着,但也晓得那喜娘一丝不苟地替她梳高绾青丝、坠以配饰:“娘娘,配上了这象牙步摇、流苏发簪呀,会更显得您的身段风韵绰约、轻灵妩媚呢。您看,是不是?”
瑶婳半眯着眼胡乱看了下,只见黑如凝墨的三千青丝上轻轻摇曳着宝石缀饰的流苏发簪,衬以淡妆粉黛的面容,霎时平添了一丝轻灵妩媚。璨若晨星的凤目轻轻一扫,倒与那额边轻轻垂落的几缕发梢相得益彰,刹那间就叫人神魂颠倒。
真不愧是狐妖,分分钟就能将男人手到擒来的战斗力也可不是说笑的。
“娘娘,奴婢瞧着您原先发上的这支铃兰步摇与今日妆容有些不搭,要不奴婢先将它取下来,您看如何?”
瑶婳虽勉强撑着眼,但实际上就跟睡着了没什么两样。耳朵里已然听不清喜娘到底说了什么,打了个哈欠点了点。直至喜娘将她发上的铃兰步摇轻轻取下搁在了面前,她的睡意才消了些。
瑶婳怔楞了片刻,吃惊问道:“这步摇怎么取下来了?”
喜娘面色微顿,惑道:“娘娘,方才奴婢问过您了,您不是说可以取下吗?”
“是吗?”瑶婳纤纤玉手飞快地拿起铃兰步摇,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虽兜兜转转地用了许久,但这步摇仍然晶莹辉耀、玲珑有致。
喜娘心底委实也不敢打扰,但眼睁睁瞧着这吉时已快到了,只好小心翼翼地催促她:“娘娘,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瑶婳摇了摇,若有所思:“你先出去吧。”她那发上的流苏发簪随着动作轻轻一晃,细微的叮铃声犹如莺啼般盈耳动听响了起来。
“可是娘娘,您这花钿还没贴呢…”
瑶婳抿了抿唇角,拧眉:“你先出去,待会我再唤你进来。”
做奴婢的哪敢造次,喜娘只好略忧伤地退了出去。待听得细微的关门声响起,瑶婳心中登时填满万分思绪。事到如今她仍不舍得这铃兰步摇,说到底还不是因了那一点执念。
莯浅回来了,瑶婳彼时对青华的恨意大抵也就消了一半。可还有她二师兄容渊的仇,教她如何迈得过去?记个仇委实也不容易。然而若是不结这一档子仇,倒叫她二师兄容渊泉下有知可如何是好?
瑶婳对着铃兰步摇叹了口气,伸手欲将它收入妆匣中。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竟被人从后头给打晕了。若不是醒来觉得颈脖处疼得尤为难受,她当真怀疑是自个儿站着睡糊涂了。瑶婳疼得龇了声,对着背着她的黑衣人唾骂好几句。可当那人转过来脸的时候,瑶婳又惊得噤了口。
那个人的脸她一辈子都记得,一辈子都不会认错。
那是她的二师兄,容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