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后一个男人》静候晨曦

59、chapter59

　　“所以，你最近睡眠还好吗？”丽贝卡笑着问躺在治疗床上的万滕文，“你心里的事情太多了，这样下去，你的精神会受不了的。”

　　万滕文木然看着天花板，双眸中只有一片空白的反光。从半年前开始，他出现失眠、精神衰弱的症状，丽贝卡作为他的主治医生被再次请了回来，帮助他解决心理问题。

　　“我和你的谈话都会被记录，是吗？”他忽然这样问。

　　“是的，作为一名合格的家庭医生，治疗时候的任何细节都要做好记录。”丽贝卡在椅子上转身，摸过放在桌子上的录音笔，“这里储存了我们从见面开始所有的交谈记录，有时候我会回溯之前的对话，作为分析你的精神状况时的参考。”

　　“我们的谈话，阿耶莉娜会监控，是吗？”

　　丽贝卡停顿了一下：“夫人曾经下达命令，要求专人对你我的谈话进行监控，但是我告诉她，你心里最根本的问题就是出于无法保留隐私所造成的不安感，如果和医生之间的谈话都要被监听，那对你的状况毫无益处。所以现在只由我对你的情况定时向她汇报就可以了。中间的细节问题你不用担心，在我这里，它们会很安全。”

　　“是吗？”万滕文吁了一口气，觉得心里轻松很多，但是他对丽贝卡也不是全然的信任。在这里，他谁也不相信，谁也不能相信。

　　“来谈谈你最近一周的情况吧，看看你比起之前有没有所好转。”丽贝卡弯腰做了某些动作，再次抬头时，她的脸上多了一副框架眼镜，万滕文知道那是一个记录仪，用来在谈话治疗时记录他的情绪变化的。

　　在这个时代，除了太阳眼镜和用来改变眸色的彩色隐形眼睛，其他的框架眼镜大多数时候都作为装饰品存在，因为近视的问题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被彻底攻克。

　　“你的眼镜真是个好东西，有了这个，岂不是根本用不着摄像机什么的了。”万滕文文不对题地感叹一句。

　　丽贝卡一愣，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你说的没错。好的，回到正题吧，庄园主人给我的时间可不多，我们得抓紧一点。”

　　“我不想多说，就是想好好睡一觉。”万滕文闭上眼睛，脸色疲惫，“我总是睡不好，即使睡着了也是整夜地做噩梦，与你之间的谈话并没有起到治疗效果。如果你有办法，让我好好睡一觉就好，哪怕只有几个小时。”

　　丽贝卡脸上露出怜悯的神情：“你的神经总是崩得太紧，长期以往，当然会引发睡眠问题。你现在只是躺着，能自己睡着吗？”

　　“不。”万滕文睁开眼，木然盯着上空，“即使是在夜半，我也是这样睁着眼睛，有时候整夜不能入睡。只要闭上眼睛，我就会看到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样啊。”丽贝卡沉吟，“要不，我们来试试催眠术吧，也许在催眠的作用下，你可以好好睡一觉。”

　　“好的，那就试试吧。”万滕文闭上了眼睛。

　　丽贝卡低头在药箱里翻动，很快翻出一支药剂：“这种药物有镇定神经的作用，能帮助你进入催眠状态，而且没有什么副作用。”

　　将针剂缓缓推入体内，丽贝卡用声音诱导着万滕文，很快，他就进入了睡眠状态。

　　丽贝卡看着万滕文的睡脸站起了身，然后，低头扒开了他的眼缝。万滕文无神的眼珠子露了出来，忽然，他的虹膜上发出浅淡的蓝光，与丽贝卡的镜片颜色交相呼应。

　　万滕文陷入沉沉黑暗，对她的行为浑然不觉。似乎过了很久，他悠悠地睁开眼睛，发现周围一片昏黑，身上很温暖，甚至太过温暖，身上还微微地发汗。

　　这是哪里？彩虹庄园里有中央温控系统，不管什么时候都舒适宜人，如果不是刻意运动，身上很少会有汗湿的感觉。

　　他尝试着动了一下，忽然发现身边有人。

　　他顿时浑身僵住了，边上的人似乎察觉了他的醒来，伸手开亮了灯。灯光太刺眼，万滕文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怎么了？要喝水？”熟悉的声音传来，万滕文睁开眼，看到秦牧晟带着关切的脸。

　　他又回来了？他满脸不可思议，眼神死死盯着那人，一瞬都舍不得移开眼睛。

　　秦牧晟端过床头的水杯，自己喝了一口：“还行，不太冷。你今晚喝了不少酒，估计你会半夜起来找水喝，所以早就备着了。”

　　秦牧晟将杯子凑到他嘴边，盯着他喝下去，然后将杯子放回床头，又钻进了被窝，一伸手将他带到肩窝上：“快睡吧，不早了，你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枕在他的肩膀上，万滕文伸手将他清瘦的身躯搂得死紧，有些贪婪地呼吸他身上淡淡的皂香味，沉闷开口：“现在是什么时候？”

　　秦牧晟有些纳闷他的行为，但是想到他因为工作提拔，晚上一时高兴喝得多了，估计现在还迷糊着，于是没有多想，看了看手表回答：“凌晨两点二十。”

　　“不是问时间，我是问年份。今年是零几年？”

　　“睡一觉你还过回去了？现在是二零一二年。”秦牧晟有些好笑，“我关灯了啊？”

　　“别关，我还要看看你。”万滕文阻止他。一二年，他记得在他穿越前，一二年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在一起，还一直玩着暧昧，现在这样子，他们分明已经捅破了那层膜，比之之前提早了很多，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之间，少浪费了很多时间……

　　他把手臂收得更紧：“我们在一起几年了？”他呢喃着问，“是你先对我表白，还是我先开始的？”

　　秦牧晟脸上赧然，转过了脸：“两年了，当然是你先开口的，你糊涂了？一喝酒就说胡话，下次别喝了你。把你弄回来还让我费了不少功夫，现在大半夜地不睡觉又在这里乱问问题，你够了啊。”想到之前磕磕绊绊的那段互相试探的经历，秦牧晟不由有些恼火。之前只是不经意提了一下，让他不要让自己知道他的感情，他还真的就深深地藏着，自己憋死了也不说，害的他总是独自郁闷着。要不是最后自己忍无可忍用一顿酒放倒了他直接拐上床，不知道他们还要浪费多少时间！

　　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在他的面前就胆小如鼠，那几年真是差点把自己急死了。

　　万滕文朝上面爬了爬，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凝视着他，眼神痴狂，像是怎么也看不够。秦牧晟转过脸，看他这样子，乌黑的眼睛凝滞了一下：“你干什么？”

　　“看看你。”万滕文目光痴缠，“多看看，不然怕闭上眼睛，就再也看不到了。”

　　秦牧晟心里一顿，目光回视他：“你是不是又做梦了？”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还是那个梦吗？男人都灭绝，世界上只剩下女人？”

　　万滕文没有回答，还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久到秦牧晟都觉得那目光有些瘆得慌，他缓缓开口：“秦牧晟，我杀过人了……我的手，已经不干净了。”

　　“什么意思？”秦牧晟缓缓坐起身，发现万滕文的眼神根本没有焦点，仍旧朝着原来的方向看着。

　　“从半年前开始，她们强迫我跟着她们一起参与家族的事务，在一次行动中，我们遭遇敌人的袭击，为了自保，我开槍打死了一个人。”

　　秦牧晟脸色沉重，他低声叫了一声：“万滕文，你真的是醒着的吗？”

　　万滕文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下去：“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她也是一名贩毒者，她妄想与阿耶莉娜争夺地盘，可惜输得很惨，在她死后，阿耶莉娜将她的势力铲除地一干二净，连她的存在都被抹杀了。我知道她也不是好人，我也知道如果当初我不开槍，那么死的就是我，可是我心里过不去那道坎。每次闭上眼睛，我都能看到她那双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就在黑暗中，一眨不眨地盯着……”

　　秦牧晟伸手摸他的发顶，语气轻柔：“万滕文，你只是做梦了，别想的太多。”他的手掌下移，在他的脑门后找到他掌心汗湿的左手，擦去上面的冷汗，两只手紧紧交握。

　　“万滕文，你是酒喝多了做噩梦了，别想太多，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一切都好了。”

　　万滕文感觉手掌与他的痴缠，缓缓闭上了眼睛。秦牧晟关上灯，靠坐在床头，听着他浅淡的呼吸，久久无眠。

　　万滕文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又似乎只睡了一小会儿，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丽贝卡坐在治疗床的边上，低着头手指飞快地正在输入些什么。

　　“醒了？这一觉睡得怎么样？”听到他的动静，她头也不抬，只是语气非常轻柔。

　　“挺好的，好像做了个不错的梦。”梦里，似乎看到了秦牧晟。已经整整一年他不曾梦见他了，也和过去再无联系。这个梦里，他好像和他说了什么，但是醒来后他什么也记不起来，更是不肯定自己有没有回去，或许，真是只是一个梦而已。

　　“确实，看起来精神似乎振作了一些。看来这个疗法挺有效果，这样好了，你这段时间也最好多散散心，在庄园里四处走走，尽量保持心情愉快。而我跟诺薇拉小姐提一下，申请这段时间多来几次，这样的治疗也许坚持几个星期就能见到成效了。”

　　“那是再好不过了。但是，”万滕文从床上起身，看了看放在一边的联系装置，叹了口气，“很显然，我的未婚妻在召唤我了，肯定是又有事情要我去做了。”

　　丽贝卡同情地看着他：“看来你很不喜欢现在的工作。”

　　“哦，是的。非常不喜欢！”万滕文穿上外套，“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的手上也会沾上鲜血。但是，既然身处这个环境，迫不得已，我必须这么做！即使我再不喜欢，也只能屈服。我现在也只能尽量遵从自己的底线而已……”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客气地对丽贝卡说了声谢谢，然后开门离去。

　　现在的他，只能要求自己，手上不能沾上无辜之人的鲜血……尽最大的可能，让自己还能保留良心的存在，他绝不可以让自己变成和诺薇拉一类的人……

　　但是，他也不肯定，他还能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