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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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走了。”
广袤草原一望无际，羌族生息之地。该是羊群遍野一团团棉花似的地方，现在凭空抽去了那些白点，有风过境时漾起浓重绿波成了眼睛里永不消散的真空，窒了呼吸。
跳橙色更不见踪影。
黑点虎望望四周后摇了摇头。
申公豹以坐骑听不见的声音叹了口气。
走得不留任何踪迹。
神话时代终结，仙道归隐。既然揭开乱世的狐妖与结束乱世的始祖都走得洒脱，发动整个仙界神界的力量也不能给他们在地球上定下方位，那本来就超然世外的老子以长久无人找寻现在气息全无为由躲过了徒弟和宠物两双眼睛的消失法只能算投机取巧波澜不惊。
像一个俏皮顽劣的笑，轻巧地闪在嘴角，一眨眼又是寻常表情。
美丽不可方物，漆黑中只见一颗星子凝于眸中，牵连半个银河的光芒。神情过于冷锐，让脸部柔和线条显得雕塑般棱角分明。万事万物了然于心，不吝惜自己的睿智，垂眼冷笑里却藏着把魔魅深锁，赌今次的求道人是否有哪一点能得他垂青。
这是醒时。
困时自与那一半成形的梦浑然一体，立誓此生不离，无论江海逆行天雷轰顶也不能减慢他胡言乱语着乘火箭向另一半飞去的速度。
作为师父与十二仙成鲜明对比，把徒弟抛了自生自灭去，扰清梦的处罚是雷击，阳光大好万里无云地一声落在头顶，徒弟头发焦得戴了五千年假发，考古时立志挖到与师父雷击相媲美的宝贝。曾经从老子那学过什么，申公豹想了四千年，只记得三五年一次幽灵般出现的全息影像，总时间以分计，每次以毫秒计。以至于千年师徒，闭眼面熟睁眼面生。
怎么会成为师徒。
曾经少年的申公豹听见一声“你，要不要做我徒弟？”轻而懒散，没有语调变化，分辨很久才明白是问句而不是陈述句。
说话者是只棉羊，小眼睛无辜地眨巴。
不远处一名略高些的少年，蓬乱头发，以睡衣袖掩口不停打着呵欠，补了句“你有足够时间考虑”便栽倒在羊背上开始喷鼻泡。
于是第一个见到老子的人，被迫按照从未谋面的可能未来师父的作息时间，开始考虑这个跟他貌似没什么关系的问题。
三年后老子醒来，自己被埋在土里，向下一触就是炽热岩浆，隐约记起睡着时有人拿铁铲一面挖土一面说些再不醒来就埋了你之类的话。回到地面发现赫然多了座土山。他的长眠之地立了白木牌，上书“师父之墓”。
如果这也算是对那个问题的答复。
唇边一抹笑，来去毫无声息。附近一只羊说这徒弟潜质不错三年挖土能到地心，另一只羊回答当然啦本来是元始命定大弟子的。
再一转瞬，人与羊都没了踪影。土山上标了金鳌，墓碑贴到卵圆形石头上，改字昆仑。
一切的起始。
初看只觉得是个偏矮的孩子，处于向少年的过渡期，蓬勃一株鲜绿。白发显老成，神色显稚嫩，永暗的眼里封着大梦未醒，半是单纯半是深邃，一切目光穿不进去。
无形的手招呼过，申公豹就偏离了原本道路，跋涉几千里来听老子一声唤一个问题。毫无察觉地任由他锁了自己原本命数，而后常年犯了困似的随师父一直下去。
“你不甘心吧。”老子的几个毫秒之一，几乎淹没在呵欠与鼻泡间，彼时他已齐备橙色随身连帽睡衣和呼吸懒人装，羊背睡床载着他像躺上了波浪。
申公豹的小丑装初见雏形，一半套在身上一半埋于布料针线中，灵感来源于害他一睡三个月的老子梦里，不晓得哪个时代的创意，亲手裁减缝制容不得他人半点批评。
环球搜寻挖掘考察的时候，已经觉得包括自己在内的某些东西不对劲。该兴盛的破烂了，满目疮痍，不该兴盛的装在百毒不侵的真空容器里歌舞升平。老子梦里没屏蔽掉的一个场景，须发皆白的谢顶仙人受着自己跪拜，自己戴尖顶高帽绕树枝围巾，穿着离奇。
秘密总等着巧合去发掘，不是迟早就是迟早的迟早，躲不过去。
当老子从至高境界的梦里惊醒时，现实中弟子的服装正宣告着质疑，表情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你不是无为的呢，老子。”一股豁然的沧桑的苦，透过风，卷飞睡帽，将他冻醒同时敲醒。
本来世界是他的舞台是他的，被人生生扯下，该怎样愤怒。老子预见了王天君，如果没有同一魂魄这个缘由事件将是一场不可收拾的灾难。那么现在的申公豹呢？恨么？
他静默了许久，用了自己而不是羊的声带问：“你不甘心吧。”嗓音冷冽，是锥状速冻的冰。
“雷公鞭！”
一个落雷一声巨响，太空里跨越四分之一个地球的电光。
老子炭化得只剩两只眼睛留白，仍是静默而非惊诧。电光火石之际抛上天的懒人装阻止了百里绿茵丘陵变焦土平原，受了惊的羊群四散逃去，远成一线雪白的棉点珠串。
陶瓷与合金的懒人装摔下砸了深坑，从中心一个焦黑的点起遍布蛛网裂痕，随着尖锐的声响裂成无数镜面碎片，散作一滩古董，在高热循环水里浸泡着冒蒸汽。
弟子说：“我知道未来，带领仙道对抗道标的力量不是人类能担负起的，可是连机会都不给一次时在违背了我的美学。变强就行么？我也可以。”
老子甩了甩头发，拍了拍身体，焦炭外壳像一层皮簌簌落下，里面仍是原本的光鲜，没有半点烧焦痕迹。
只这些简单动作，让申公豹眼中的火光熄灭，再度漆黑静寂。
师父说：“你不可以。”声音低，铿锵有力。
弟子闭了双眼，雷公鞭前端拖在地上像废弃品，然而他神色平静地再睁开，无光一色黑回归故里。
“我去做监视者。如果一切的因由能令我满意就这样下去，如果再违背我的美学，即使是师父你们选定的道路我也要改变。”
被雷电训练出的得意门生，不识大体，连任性上都跟师父有得一拼。
于是弟子出山，扬长而去。
老子虽然没有外伤，但暴露在外的皮肤都在灼痛，估计会影响他几天美梦。粉碎的懒人装是拼不起来了。
他眯细了眼睛去看那越来越远的背影，略一思索，从梦境里唤出宠物黑点点跟了过去。
即使不是封神计划的执行者，也将会是无人匹敌的最强道士。
地球之灵老子，无生无死无寿，是依附于地球的存在，或者地球依附于他而存在。
地球的正体。
沧海桑田的变化只需他转念一想，操纵历史也不过是梦里故事变个花样堆砌，不必寻找一个乱世代理人为他大动干戈。
然而极端无趣。知晓一切的前因终局，掌握熟练的玩具再庞大多彩也是个乏味机器。
厌弃之前，他选择了长眠，等待进化了的生灵们带给他惊喜。
防止地壳莫名变动生灵莫名涂炭，他将存在感降至最低。
乘虚而入的异能生命体，梦里未曾出现过。
守护地球是使命，但一点也不好玩，他早将其忽略不计。
于是感冒了许久，是地球被外力强行格式化了。尺寸细小的外星人打算动用巨大能量与漫长时间去做故土的复制品。
他蒙头睡，大睡特睡。
地球的生命如果只有在他的保护下才能长出嫩芽开出花朵，抽象意义的温室效应必宠得他们不堪一击。
老子选择无为。
他睡着等着，直至他们足够强韧，直至他们对道路说不，直至有人能撼动他的长眠，让他陡然清醒。
为了另一目的偶得的弟子，秉承独有的顽固美学，非叛逆的忤逆当头棒喝一般，本是弃子的弱小生命，顽强扎根进山顶石缝里，眼看与天比高。
漆黑眸子直视他点光源的眼睛，那一瞬时间也要暂停。
长眠终结时刻来到。
弟子资质驽钝并不晓得，只是回身大步离去。
起因是。
伏羲曾说：“集结力量对抗女娲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所以请让我取代这个人的位置。”
老子应允了总半睁眼的不思议来客，想着今后不会无聊了，恶作剧地冷笑回补了句“也许这个人就是你以后最强的对手”。
没料想会成真。
也没料想到伏羲为了“合适的身份”，居然恳切到任由神经质了的元始把自己的魂魄一分为二，同时做地球的人类、道士与妖怪仙人，耗时几百年，只为求一个对昔日伙伴对战的决心。
他微微吃惊，驱逐一个恋家的外星小女生，易如反掌的事情，那么多人却为之耗尽全部力量乃至生命。但他恰好与太公望有共同的洁癖，人的事情该由人解决，而不是神，并且毫无悲悯之心，所以心安理得地只是看，从梦里与梦外。
也会帮点小忙，比如较之前更细心些地抚养了吕望妹妹的曾孙女，周的第一任皇后。上吊眼的精明少女知晓了将来，抱起胳膊说“这要看那个人我讨不讨厌”。锐利的现实主义者，语气里没透露出半点满意，也没有不满。
女孩子娇小的身躯，忽然就重叠上了出走弟子偏矮的背影，切断一圈夕阳，毛绒边缘像镶了赤橙羊群，他微眯了眼睛去看。
一别，几个千年？
女娲梦境消失时刻，弟子归来。
仍旧那副小丑打扮，“黑点虎说你从梦里醒来了，真少见呢。”笑得诡谲，离开时不甘的表情师父还记得，弟子却仿佛遗留在了千年风尘里，余下只是故交谈话的清淡口气。
毫不掩饰的坦然，一直作为局外人与他同时不同地观看这场人间巨变，往事过眼云烟。
看来太公望并没有令你失望。
“虽然这样说可能对师父你不敬，不过，老子，作为超级宝贝的持有者之一，这次你也不能只旁观了。”
他表情执著地像要再复述“本人的美学”，老子明白自己终于被所寄予期望的人类完完全全唤醒了。
直至申公豹把曾属妲己的倾世元囊抛给他，守护的真实才在那绵软滑顺的触感里渐渐成形。
乱了世的女王抛弃一切与天地融合，最后瞥了他一眼，妩媚并且意味深长。他怔了怔，还有什么能瞒过这极端聪明狐精的一双眼睛。握紧倾世元囊，这传承信念的圣物他接下了。
总有人，集结微薄的力量，去守护家园，去掌握命运。而后，世界既不需要仙道，也不再需要神。
正如他一直等待，并且希望的那样。
迁离了桃源乡，封绝了反侦察外的一切力量，做了普通人类，与始祖选择了不同方向走去。
也许还差点什么。
不是他的睡床。
“哟，老子。”冷而滑的声线，微带些喜庆气息。
细长千里眼的宠物一个高跳将他扑翻在地，巨大的头在脸上蹭来蹭去。
仍是没品装扮的弟子享受了次难得的俯视，“我很无聊呢，黑点点也很想你，既然都是周游，不如一起。”
作为平凡人，怎么相遇。邂逅了又怎样。
便是世界笑，黄花遍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