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gl）》时斐

75、石花谷（十二）惊变

　　一切仿佛只发生在几个须臾之间，夜幕还是那样静谧，月色如银，清辉似水，落在虞亦嫣苍白的脸上，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瓷雕，那般美那般冷。

　　曲苓抱着虞亦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都在发着抖，她按住虞亦嫣胸前的伤口，有温热的鲜血从她的指尖流出，几乎染红了整个手掌。曲苓心神俱裂，可任凭她怎么用力都止不住那汩汩外涌的鲜血。曲苓语无伦次，哭道：“小亦！小亦，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听得见我说话的对不对？你醒醒啊！”曲苓抬眼看向快步走来寒星，像是抓住浮木的溺水者，“寒星前辈，你救救小亦！”

　　寒星神情肃冷，蹲下来查看了一番虞亦嫣的情况，从云袖里拿出个琉璃小瓶，倒出一颗金黄溜圆的丹药，喂在虞亦嫣口中，蹙眉道：“我已用守元丹暂时护住嫣儿心脉，只是这匕首插得太深，不可随意拔出，当务之急是先送嫣儿回去，让见月为她疗伤。”

　　花见月点头，抬指搭在虞亦嫣手腕之上，探了片刻，神情沉了下来，她道：“嫣儿脉搏狂乱，体内真气冲撞，恐有走火入魔之危。敌人一定是算准了今夜是嫣儿解煞之时，才特意挑选这解煞的紧要关头下手。”她又翻开虞亦嫣眼皮看了看，沉吟半刻，低语道：“不行，来不及回去了……”当即回身，一把握住虞亦嫣胸口的匕首，运气一拔，一股血柱随着匕首喷薄而出，撒了花见月满袖，虞亦嫣随之闷哼一声，脸上仅有的血色也褪了去。

　　“小亦！！”曲苓惊叫出声。

　　花见月目光如炬，神色郑重，从怀里拿出止血散，递给寒星，“阿星。”

　　寒星点点头，接过小瓶，用刀将虞亦嫣胸前的衣衫割开一块，露出一道极深的血窟窿，那伤口很是可怖，约一指长，一片血肉模糊，正往外不停淌着鲜血。尽管半生走来，寒星自认经历风浪不少，可见到伤口的瞬间，寒星还是心头一紧，鼻尖泛起一阵酸意。她忍了忍，定神将止血散洒在伤口上，有用手帕紧紧按住，又抬手点在虞亦嫣胸前几处穴位上。

　　花见月则盘腿坐在虞亦嫣身后，凝神屏息，就地运功为其疗起伤来。

　　花狸跪在一旁，红着眼睛睚眦欲裂，咬牙切齿道：“是暗影，是暗影！我记得他的身手，绝对不会错！这群卑鄙无耻的小人，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说着欲图夺路追去。却被唐犬一把拉住，“花狸！你冷静一点，少主命悬一线，你我此时万万不可再离开少主半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与大都走狗的这笔账，我日后定亲手讨回来！”

　　周遭闹哄哄的吵个不停，大家都围在虞亦嫣身旁焦躁万分。徐长舟追到崖边，只见那掳走姜灵筠的黑影沿着瞭月台的峭壁几个跳跃，便消失在黑夜中。这峭壁险峻，几乎成垂直角度，又高耸入云，山风呼啸，就算轻功卓绝也难以落脚，而黑衣人这般跳跃倒像是在峭壁上打了岩点，踏着岩点逃去。

　　徐长舟心底暗嗤一声：这伙人倒是为今夜做足了谋算。他又转念一想：要真是这般，这四人也绝非当下才潜入谷内。正想着，他突然周身一凛：莫非，今日下午紫藤迷阵的异动竟是因为他们吗？

　　徐长舟心底一阵悔恨，一拳打在地上，起身跑到花见月身边，将猜想逐一说了，后单膝跪地，垂头悔道：“是长舟麻痹大意，未能及时洞悉异常，我这就跟兄长追上去，之后再请谷主责罚！”

　　“不要追了，你二人不是他们的对手。”花见月闭着眼，平常妩媚动人的脸庞此刻像凝了一层冰霜，幽冷阴沉，道：“他们的目的已然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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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姜灵筠被黑衣人扛在肩上，急速下坠，她目力所及之处的景物皆是一闪而过。她只觉脑中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

　　“放我下来！放开我！！！”姜灵筠奋力拍打着黑衣人的肩背，虞亦嫣被刺那瞬的画面像是定格在脑海中，那一刀也像是刺在了她的心头，痛入骨髓。可任凭姜灵筠如何叫喊踢闹，黑衣人都是充耳不闻。

　　姜灵筠急极，也顾不得许多，一口咬在黑衣人肩上，一口下去，只觉满嘴血腥。姜灵筠这一口咬得极狠，她甚至觉得她再用点劲，黑衣人肩上得这块肉都会被她咬掉，可她直咬得下颌酸软，也不见黑衣人有何反应，依旧稳稳地扛着她。

　　姜灵筠心急如焚，伸手又去够腰间的匕首，可待她刚抽出匕首，手腕便被捉住，接着手臂一麻，再也拿不住那匕首，眼看着它“哐哐当当“的掉落深崖。

　　姜灵筠被捏着手腕，一颗心随着那匕首也掉落了无底深渊。她悲痛至极，一股热气堵在胸腔，怒喊道：“你放开我啊！！！“这一声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回声在山谷里回荡，飘出去很远。她瘫在黑衣人肩头，声音染上了哽咽，无力道：“你放我回去……让我看看她，放开我啊……默疏……”

　　默疏闻言身躯一震，肩上被温热濡湿。这是她第一次见公主流露出如此脆弱无助的情绪，不管曾经有多难，公主始终都是那么骄傲，这一次……

　　默疏终于怔怔止住了脚步，“公主……”

　　“放我下来。”姜灵筠平静道，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默疏闻言一弯腰，将姜灵筠放了下来，后退两步，扯下面罩，屈膝跪下。

　　姜灵筠急着回去，无意多说，只是冷冷瞥了默疏一眼，只一眼，犹如一桶冰水向默疏兜头浇下，彻骨生寒。

　　“七公主留步。”一个清透冷柔的男声悠悠传来。暗处走出一个颀长身影，一身黑袍，蒙着面，一双狭长邪魅的凤眸，缝着若有若无的笑。

　　“默烬。”姜灵筠声音冷了下来。

　　“正是默烬，参见七公主。”默烬摘下面罩，面上带着惯有的笑意，单膝跪地行礼道。

　　“暗影四人全部出动，皇兄这次好大手笔。”姜灵筠冷笑一声。

　　“七公主出宫多日，遭璞凉高手围困，皇上关忧七公主安慰，特派吾等接七公主回宫。”默烬不慌不忙，拱手笑道。

　　姜灵筠讥诮道：“默烬大人当本宫是三岁幼儿吗？”说着眼神一寒，幽冷道：“皇兄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真是妙绝，救本宫是假，刺杀虞亦嫣才是真吧。”

　　“皇上深谋远虑，吾等臣子不过奉命行事罢了。”默烬顿了顿，微微一笑，道：“默烬多言一句，虞亦嫣已是叛国逆贼，七公主作为大都长公主，望能以身作则，切莫自失身份，另皇上为难。”

　　姜灵筠微眯着眼，眼底一片幽寒，“本宫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还是说你自认是皇兄身边的近臣，本宫就不敢动你？”

　　“默烬知罪。”默烬赔礼道，“只是时候不早了，还请七公主移驾，随吾等回宫。”

　　“呵”，姜灵筠冷笑一声，转身便往回走。只是还未走几步，一道黑影便挡在身前。

　　“默疏，你敢拦我。”姜灵筠低眸沉道。

　　“公主，您此番回去他们定不会善待于您，臣下不能让您涉险。”默疏垂首低道。

　　“你好大的胆子，你是忘了自己听命于谁？”姜灵筠望着默疏的眼神愈加凌厉。

　　“公主，今日就是您手刃默疏，默疏也绝不能让。”默疏跪地，道。

　　“你！”姜灵筠气结。

　　“七公主，默疏所言不虚。”默烬悠悠走过来，道：“默刃出刀，必有一魂。虞亦嫣此刻必然气绝，她身边两个隐刃本就仇恨大都姜氏，您此刻回去无非白白送命。”

　　姜灵筠冷冷注视默烬许久，背过身去，双拳在袖下握得极紧，她紧绷着身子，双目紧闭，双唇微颤发白，流出的声音却镇定自若，她一字一句道：“虞亦嫣不会死的，若非亲眼所见，本宫绝不相信。”

　　“如此说来，七公主是打定主意不肯回宫了？”默烬顿了半刻，问道。

　　姜灵筠回眸瞟了默烬一眼，并不言语，只是迈步往瞭月台方向去。

　　“七公主！”默烬叫了声，暗叹了口气，“我这有皇上的一道秘密口谕，您可要听？”

　　姜灵筠回头，“何口谕？”

　　默烬走上前几步，抬手往远处一指，“七公主往那边看，可看仔细了。”

　　姜灵筠心中疑虑，半信半疑的顺默烬所指看去，仔细看了半晌，只觉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似与夜色融为一体，除了黑便是黑，并看不出任何异样。姜灵筠蹙眉，正待质问默烬时，忽然心头一震，似乎看到石花谷外围不远处有细小的微影晃动，定睛凝神细细分辨了片刻，双瞳骤缩，震惊道：“那是……大都禁军？皇兄，竟然调来了禁军……”

　　默烬点点头，叹道：“皇上口谕：‘若长公主执意不肯回宫，号令三万禁军挥旌而下，踏平石花谷。’七公主，默烬着实不愿将事情做到这步田地，请公主三思！”

　　“你威胁本宫？”姜灵筠周身温度骤降，沉眸道。

　　“臣下不敢，皇上实在不愿七公主落入敌手，才出此计谋，请七公主体恤皇上的良苦用心。”默烬垂首道。

　　“良苦用心？呵。”姜灵筠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黑影，心底凉了一片。之前看不清楚的轮廓，现下也看得清清楚楚。她知道若这三万禁军出动，踏平石花谷绝非危言耸听，就算花狸、唐犬、寒星、花见月武艺超群，也是寡不敌众，若害得这几人丧命，她与虞亦嫣之间就再绝无可能。

　　皇兄一早便算计至此，我回宫或不回宫全在他的掌控之间。姜灵筠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妥协道：“好，我跟你回去，撤军吧。”

　　默烬闻言欣喜万分，正欲说些什么，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燃着火焰的长箭破开夜空，箭势凌厉逼人。默烬见状脸色大变。

　　“那是什么？”姜灵筠急问道。

　　默烬怔在原地，“……是禁军进攻的号令。”

　　正说着，那火箭犹如流星，点在了石花谷古榕的树冠上。一瞬间，犹如火星掉入了柴草堆，“轰”的一声，一个巨大的火球喷薄而出，整个古榕都被点燃了，银绿色的幻尘化作点点猩红的火光飘散开来，又慢慢熄灭。古榕那样高大，仿佛一个巨大的火把，烧得黑夜恍如白昼，燎动的火舌舔舐着夜空，极高的温度灼烧着空气都扭曲了，热浪一层层袭来，姜灵筠却冷得如坠冰窖。

　　她听到了，听到不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一声声催命般的号角。

　　姜灵筠气得发抖，她一把攥住默烬的衣领，双眸中倒映着古榕燃烧的熊熊大火，红着眼怒吼，“默烬！本宫已然答应回宫，你为何还要发号施令？为何？！”

　　“不……不是我！我没有！”默烬也被眼前的状况惊得瞠目结舌，摇头否认道。

　　姜灵筠咬牙狠狠地瞪了默烬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得往瞭月台跑去。

　　“公主莫去——！！”默疏急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