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gl）》时斐

60、晨聊

　　晨光熹微，日月交替，夜幕被撕裂了一道口子，正透出灼眼的白光。

　　曲苓满怀心事，浅眠了两个时辰便再也睡不着了，她悠悠起身，披了件外衫，想去看看姜灵筠的情况，刚走到门前，抬眼却见虞亦嫣正呆呆坐在姜灵筠床边，失着神，神情戚然，连自己的到来都没有察觉。

　　曲苓扶着门框的手指微微扣紧，心下泛出些酸涩，强撑起一丝微笑，出声唤道：“小亦，你怎么在这？天还未亮，也不多睡会儿。”

　　听见声音，虞亦嫣回过神来，望向来人淡淡一笑，“曲苓”，只是话刚出口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看看你，清晨湿冷雾重，你余毒未清，又穿得如此单薄，怎么这般不注意身体，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曲苓说着快步走上前，将身上的薄衫取下披在虞亦嫣肩上，触及虞亦嫣手臂，不由纤眉一蹙，责怪道：“你这是坐了多久？身子都凉透了。”

　　虞亦嫣忍住咳意，拉拉曲苓衣袖，摇头示意自己无碍，轻道：“这几日睡得多了，夜里便怎么也睡不着，放心不下筠儿，便来看看。”

　　曲苓抿抿唇，视线落在姜灵筠脸庞，道：“我看七公主服了解药后，面上煞气已退，想必很快就会转醒了，你莫要太过担心。倒是你，还是半个病人却如此逞强，这几日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小脸也白得像纸一样，你且回去歇着，七公主这边我来照顾可好？”说着低眉一笑，玩笑道：“旁人你信不过，我你还不放心吗？”

　　“曲苓这是说的哪的话，你我自然十分信得过。还说我，你自己可有照照镜子，黑眼圈都要掉到地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中毒的是你呢。”虞亦嫣调笑道。

　　“有这么夸张？”曲苓摸摸自己眼下，转身便想找镜子。

　　虞亦嫣嬉笑几下，敛了神色，望向昏迷不醒的姜灵筠，眼神中多了几分忧柔心疼，道：“你便让我守着她吧，她平白遭受这些伤害皆因我而起。她身子骨弱，此刻尚未脱离险境，我若一时看不见她便一时不得安心，唯有守着她，才能好受些。”

　　“可你自己的身子也未痊愈，怎可这般操劳，还是让我……”

　　“曲苓！”虞亦嫣心下突然升起一阵焦躁不耐，有些生硬的打断曲苓的话，抬眸见曲苓神色有异，虞亦嫣自己也是一愣，缓了缓语气歉道：“曲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知怎得……”

　　“没关系”，曲苓强扯出一丝笑意，有些慌乱的端起一旁的药罐，道：“你累了吧？今早的药还未煎，我去吧，你照顾好七公主。”说着逃也似的飞步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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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朝霞似锦，天已大亮，深林间升腾起淡淡晨雾，落在肌肤竟有透心之寒。

　　蛇神正坐在院落之中，听见响动抬头看去，见曲苓双眸泛红，脸上犹自挂着泪痕，抱着一个药罐跌跌撞撞跑来。

　　蛇神面上无甚表情，垂下眼眸不去看她，只淡淡道：“早。”

　　曲苓回过神来，发现蛇神也在，忙转身擦去眼角余泪，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与素日无二，打招呼道：“你也在。”

　　蛇神点点头，淡薄的眼神瞟过曲苓手中的药罐，道：“煎药？”

　　曲苓“嗯”了声，避开蛇神的目光，转身去厨房取了药材倒入药罐，又打了井水，将药罐放在院落中的泥炉上，这才坐在一旁的小木凳上，望着药罐神伤，不多时眼角竟又泛起红来。

　　“火”，静了片刻，蛇神出声道。

　　“嗯？”曲苓望向蛇神，不明所以。

　　“火，没点。”

　　“……”曲苓一阵尴尬，手忙脚乱的生了火，望着跳动的火苗，心头缠绕的郁结终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半晌想起身边的蛇神，偏头去看，见蛇神一袭黑衣，逆光坐在一旁的墩木上，金色的晨光从他身后撒来，满满镀了他一身，衬着周身的寡淡冷漠，竟仿佛将那白光都冻结了。他修长手臂伸出，手掌上摊着一颗药丸，正在喂着面前盘卧的黑蛇。

　　“黑郎？”曲苓惊异，见那盘着的蛇正是当日随虞亦嫣一同离去的黑郎，又见黑郎此刻蔫蔫巴巴完全没有往日的神气，似乎不太对劲，走近问道： “它怎么了？”

　　蛇神抬眸看曲苓一眼，道：“无碍，受了些伤，喂它些药丸，过几日便可痊愈。”

　　“是小亦伤的它吗？”曲苓迟疑了片刻，问道。

　　蛇神点点头。

　　“这也怪不得小亦一时情急，是黑郎伤人在前，你莫要怪她。”曲苓抿抿唇，又问，“我有一事问你，望你能据实以答。”

　　“请讲”。

　　“那日，真的是你令黑郎袭击七公主的吗？”曲苓望着蛇神，神情认真。

　　蛇神闻言沉默了两秒，薄唇轻启，“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并无差别”。

　　“此话怎讲？”

　　蛇神将黑郎收入袖袋，起身望着曲苓，淡金色的眸子寡淡似水，“黑郎只要嗅到大都姜族的血气便会极具攻击性，黑郎是我亲手训练的，便与我下令它中伤大都长公主没什么区别。”

　　曲苓望进那瞳仁细长、无波无澜的眼中，只觉眼前的人冷得仿佛没有任何温度，不由浑身泛起一阵寒意，“你们雪女族当真与大都姜氏这般仇深似海吗？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姜族血脉，这未免太过是非不分，善恶不辨。”

　　蛇神嘴角似是不易察觉的勾了勾，眼底嘲讽的笑意滑过，“他大都姜族就辨善恶，分是非吗？还是那句话，我所作之事不过是以彼之身还施彼道。”

　　“你……”曲苓一时语塞，心下隐隐对蛇神所言有些不舒服，回身去泥炉边将火挑的更旺了些，道：“罢了，此番我只要你一个承诺。”

　　“曲苓姑娘但说无妨。”

　　“莫要再动七公主分毫”，曲苓眸色沉静，道。

　　蛇神闻言盯了曲苓几瞬，道：“曲苓姑娘此举是为何？为了少主？”

　　“不是”，曲苓偏开视线，望着跳动的火苗，顿了顿，道：“七公主无辜，不该成为这乱世纠纷的牺牲品。”

　　“曲苓姑娘纯良温善，所言也天真如斯”，蛇神垂首笑了下，淡漠眉头微动，目光寒若秋霜，“这世间谁人不无辜？曲苓姑娘的双亲又何其无辜，却落得如何下场？”

　　“……”曲苓如遭雷劈，手中煽动的蒲扇僵在原地，俏脸霎时白了一片。

　　“是我多言了。”蛇神见曲苓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瞳光微晃，自知失言，拱手赔礼道。

　　曲苓没有接话，垫着白绢掀开罐盖，汤药沸了，咕嘟咕嘟的升腾起股股白雾，在空气中弥漫开一阵苦涩之味。

　　蛇神盯着兀自翻滚的汤药，眼中明暗交杂，半晌开口道：“你放心，三日后我自会启程返回灵域。”

　　“你要走？”

　　“不错，如今计划失败，少祭司和牛鬼下落不明，师父唤我回去从长计议。”蛇神踌躇片刻，又道：“蛇神告辞在即，有些话不得不说，少主此番执意与大都长公主在一起，必然招致祸患，伤人伤及，不得善终。曲苓姑娘素与少主亲近，若真是为了少主好，便多多规劝少主放弃这般无望的奢念。”

　　曲苓嘴唇翕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报以一丝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