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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吉原·叁 ...

  •   同为都城,江户的风格与恢弘壮丽的京都截然不同,每一个角落里都洋溢着蓬勃向上的生机与活力。

      德川理去过以池田屋事变为核心的京都战场,那时的京都正值祇园祭本祭前的宵山,去得早了,能听到热闹的祇园囃子,看到美丽的彩车花灯,充满了活泼欢乐的祭典气息。[1]
      但和江户一比,那种活泼顿时显得庄严肃穆起来。

      只见街道两侧灯火通明,一片辉煌灿烂。映在橙红灯火中的樱花轻薄透明,仿若一团团粉色云霞,新抽出嫩叶的垂柳色泽鲜丽,柔软的枝条与印着店名与徽记的暖帘一起随风飘动。[2]
      蒙着唐纸的障子后,隐约可见衣着繁复的暗色人影。与此同时,充满古韵的三味线声也传入耳中。

      「主殿。」

      「嗯?」

      「除了食住,汤屋想去一下吗?」

      这句话让德川理从眼花缭乱中收回注意力,看向自己的近侍:
      「和一般的汤屋有什么区别吗?」

      「虽然开在吉原附近,但都是正经做生意的店家,茶屋和宿笼也同样。非要说区别的话……」
      一期一振斟酌了一下措辞,如实说明:「这里确实存在一些风俗营业,但通常是出外陪客,不会留下,所以当成正常的店家是可以的。」

      难为他说得这么含蓄。
      德川理整了整衣物,掸落肩头与发丝上的樱花:「那就试试看吧。正好出了一身汗。」

      她说的是刚才纵马疾驰的事。
      一开始由于没有鞍鞯,控缰与策马都是一期一振在做。过了一会儿,对没有鞍鞯的状态渐渐熟悉之后,德川理便试着自己掌控缰绳,驾驭坐骑。
      她的骑术本就不错,有一期一振看顾更无忌惮,沿着修葺平整的官道放足马力一路疾驰。终于抵达江户,下马进番所查验通行手形的时候,脖颈和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

      「两位要用点什么?」
      经过朱红色的鸟居,便是一处挂着料理招牌的四层小楼。一层是接待客人的厅堂,二三层是宿处与汤屋,第四层是料亭,门口还趴着一只懒洋洋的三花猫,看上去确实是正经做生意的店家,服务态度也和京都的料亭天壤之别。

      京都的料亭若无熟人介绍,几乎连门都进不去。
      这里的招待却称得上热情周到。

      先是一名穿着蓝底白条和服,扎着头巾,绑着襻膊,系着围裙的小侍出来招呼。接着由这名小侍带路,引着两人来到四层一间翠竹掩映的和室。
      和室前的蹲踞处放着同样翠绿的竹筒水渠。德川理与近侍在这里用竹勺舀水洗手,然后被带入和室内坐下。

      那是一件仅有三畳大小,用绘着樱花的隔扇分隔出的和室。中间塞进一张擦得干干净净的卓袱台,两侧各摆上两只棉制的座布团。横额上写着衣食礼节四个墨字,下方是挂着画卷,摆着插花的壁龛,壁龛下还放了两只提灯。

      仅从房间小而精致齐全的风格看,似乎是一家价格实惠,可以尽情吃喝的地方。

      「很不错啊。」
      她忍不住夸奖了近侍挑选店家的眼光。

      一期一振谦逊地低下头,将小侍呈上来的菜单递到她面前:「您来点吧,我听您的。」
      声音温柔清爽。

      「我看一下。」
      德川理接过菜单,不足百文的价位肯定了她的判断:「鲔鱼寿司、鲆寿司、海胆寿司、鱚鱼天妇罗、带头鲷鱼……大晚上看这些真是罪恶。」
      更罪恶的是因为先用浪人试刀,后骑马驰骋了一个多时辰,她还真有点饿了。

      「没关系的吧。接下来还有事要做,确保体力也是很重要的。」

      这时候只要说她一点都不胖就够了。
      虽然很会做事,但对人心还是完全不懂。

      德川理看他一眼,把菜单递给小侍:「一份鲔鱼寿司、一份海胆、一份鱚鱼天妇罗,谢谢。」

      换成十二时制,差不多是晚上九点的样子。
      料亭内的生意颇为兴隆,寿司师傅的效率却也值得称道,德川理点的寿司与炸物很快被送上了桌。

      「我开动了。」
      青翠的竹叶上,富含脂肪的鲔鱼肉发着莹润诱人的光。

      德川理拿起筷子,挟住手握寿司上的鲔鱼肉撕了下来,送到酱油碟里蘸了蘸,又把那片鱼肉按回寿司上,横向压了压,最后整个挟起送入口中。

      「新鲜度合格,脂肪含量也合格。」
      对食材新鲜丰盈的口感感到满意,德川理脸上露出了享受的表情。她挟起姜片,清了清口,准备去挟第二份竹叶上的海胆军舰卷。

      「主殿。」

      「怎么了?」

      实在看不下去她的操作,一期一振拿起筷子,侧向挟起一枚鲔鱼寿司,在碟子里蘸了蘸酱油,倒着送到她面前:「啊。」

      这是把她当短刀了吗?
      德川理愣了愣,随后从善如流地张开嘴。

      「唔。」
      鱼肉向下,先接触味蕾的感觉要比正着吃更为美味。德川理闭上眼睛回味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对面的近侍:「谢谢一期哥。」

      她用了粟田口的短刀们对他的称呼,附赠一个短刀版的笑容,算是回应他刚才的逾矩行为。
      然而这似乎让这把近侍刀误以为她喜欢这样,只见他再度拿起筷子,伸向竹叶上的第三枚寿司。

      这可不行。

      德川理当机立断,抢先挟了一只军舰卷递到一期一振嘴边:「啊。」

      「……」

      大概立场翻转之后终于意识到这样的行为有多不妥了,容貌俊美的近侍看了看近在嘴边的军舰卷,又看了看从座位上探出上半身,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挟着军舰卷的女主人,脸倏地一下红了。

      「感激不尽。」

      好半天才把那枚海胆军舰卷咽了下去,一期一振垂着头,看上去完全食不知味。

      ◇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用餐结束后,先前为两人带路的小侍带两人去了宿处。

      依旧是小而精致的和室,衣橱里叠着双人的枕头被子以及去汤屋所需的浴衣。
      由于时间太晚,公共的汤屋不再开放。德川理听从一期一振的建议,去了同楼层的单人用风吕。那是设置在单人房的小型温泉岩风吕,风吕是烧得热热的池水,岩边还放了时令的花枝。专门负责搓背的小侍为她好好按摩了一番,精湛的手艺让她疲惫全消。

      「久等了。」

      穿着浴衣,披着头发回到宿处时,德川理不由得怔了怔。

      房间里的近侍似乎已经等了一段时间,发丝润泽却没有向下滴水,叠在衣橱里的被子整齐地在地板上铺好,随时可以入睡。
      但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
      一期一振也换上了浴衣。

      怎么说呢。
      一直穿着华美军服的付丧神突然转变风格,穿上古典传统的浴衣,那种与日常截然不同的反差对人造成的冲击真的很大。

      「浴衣很适合你。」
      无须任何指点,德川理做出了这种情况下必不可少的称赞。

      「您也很可爱。」
      这让一期一振露出温柔的笑容。动作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外衫,为她在衣架上挂好:「要为您熄灯吗?」

      「稍等一下。」
      德川理将空出来的风吕敷折叠成长方形,放在距离枕头半臂远的位置,然后向一期一振伸手:「把刀给我。」

      一期一振依言照办。

      于是她将一期一振的本体刀放在风吕敷上,又抻了抻风吕敷,让布料平整,神态带着沐浴后特有的放松与闲适:
      「如果晚上有什么情况的话,你就响一下,叫我起来。嗯,你可以做到的吧?」

      「响一下?」
      一期一振微微侧了侧头,声音里带着些许疑惑,但总体还是悠闲的。

      「就像髭切和膝丸兄弟那样,晚上发出刀鸣。」
      德川理不止一次读到过刀剑夜晚发出鸣响,向主人示警的故事,但看一期一振一副莫名所以的神情,她忽然意识到这样的要求有失妥当:「不,就算是茶屋也不该疏忽。如果有异常,你直接变回人形推醒我就好。」

      「……」

      「嗯?」

      「失礼了……您的意思是,晚上让我变回刀吗?」

      不然呢。
      德川理眨眨眼,看向动作一瞬间僵硬起来的近侍:「你只铺了一只枕头,应该是为我准备的吧?不要害羞了,快点变回去。」

      「是为您准备的,但不是这个意思。」
      一期一振迟迟不肯动:「主人就寝的时候,近侍留在门边守护会比较安全吧?」

      「难道你变回刀就不能察觉危险了?」

      「那倒不是……」

      「所以快点变回去。明天还要做事呢。」

      最终,和每一次的结局一样,近侍刀屈从了任性的主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吉原·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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