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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时光&倒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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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和苏亚妹他们一家道别的时候,我才知道,昨天母亲韩梅和父亲蓝步翔去镇上办了离婚手续。逢人问起这件事,母亲只说和丈夫过不下去了,其实我知道这其中还有更重要的与她息息相关的隐情。
苏亚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紧紧地拥着我,舍不得我离开,还尝试着恳求母亲和宇成哥不要带我走。我也舍不得她,伤心之余不忘安慰并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说会常回来看望她。苏亚妹信了,连连点头,并警告我一定要常回来看她,不然她就和我绝交,一辈子都不理我。我倒宁愿她不要那么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别说常回来这里了,就是一次对我来说都是见极为艰难而奢侈的。我也不想拿这样的谎言来搪塞苏亚妹,但是没办法,我不忍心看着苏亚妹如此伤心,只能这么安慰我的朋友。
苏亚妹一家除了苏华康,都对我们一家的离去感到非常突然、惊愕。
宇成哥和苏华康道了别,母亲和她的邻居苏爸苏妈含蓄地说了几句,挥手之间,蓝、苏两家从此便各别一方了。
我们一家子乘车去了母亲的老家,我万万没想到,母亲的老家也在D市,我曾经在那里呆过好长一段时间的D市。不过,更让我想不到的是,自己即将就读的那所中学竟然就是昊宸尧之前读过的那所K中学,且我们定居下来的家就在离昊宸尧租的那所公寓不甚远的地方。
不过比起那所公寓,我的新家显得过于渺小、简陋而粗糙,那一带都是些收入不高的人租住的地方,我们家居住的其中一间房子也是暂时租用的,房子虽然不怎样,但租金还是蛮贵的。
市区的房价昂贵,我们家暂时还没有能力在市区里买下一栋房子,只能靠交房租过日子,也许这一辈子我们都买不起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就如那些像宇成哥一样,租住在这里的打工一族所说的,“如今,市区的房价逐年在升,想要在市区里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有如海市蜃楼,让人可望而不可及。”要换做一千五百年前,我想,我住在庞大的帝巫宫里,无忧无虑,哪里会想到未来有一天会租房子住,又哪里会想到有一天会为交房租而发愁。
因为房子的问题,母亲每天都在担忧宇成哥娶不着媳妇,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如果宇成哥找不着媳妇,就让我给他当媳妇。我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全当母亲是想媳妇想急了说出来的玩笑话,幸得宇成哥听了也只是笑笑,并不往心上去。
也许是上天眷顾我们一家子,来到这儿没几天母亲和宇成哥就各自找到了一份收入还不错的工作,而我则在K中学继续未完成的学业。
母亲不是很同意我继续上学,她说即使要上,也不一定要到收费昂贵的K中学去上,我知道她担心我的读书费用会给家里带来很大的负担,我同意母亲的第二个观点,我喜欢读书,而且深深地知道,在现金这个时代,只有读书才有出路才有前途。知识改变命运,这是人人皆知的名言警句。
所幸,宇成哥与我有着同样的想头,他也认为,女孩子应该读多点书,到时候才不会受人欺负,寄人篱下,这使得我很是开心。宇成哥坚决送我到K中学就读,对于他的执拗,母亲毫无办法,而她也没法改变他磐石一般的决心,唯有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做的份儿。
我们一家子算是在D市安定了下来,告别过去,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跨进K中学门槛的那一天,我心中百感交集。四年前,作为一个无影无形的魂魄,在没人知晓的情况下,我游遍了这里大大小小的角落,在教室里上课、在图书馆里看书、在湖畔看人拍照……那时候,我总跟在一个人的身后,默默地看着他做事,也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如今我是自己一个人了,而他早已经从这所学校毕业。
时间回到四年前,那时我还以一个魂魄的形式存在着,这天是我第一次体味到未来课堂的乐趣。
天微微亮,我就起来了,我习惯性地瞅了瞅昊宸尧的寝室,门关着,不管他在不在寝室里,房门都是关闭着的,所以我不清楚他此时是否在里头,有没有上学去。(周末已经过去,今儿个是上学的日子。)
我穿门而入,看见他侧躺在床上还没睡醒心中又说不出的喜悦,破天荒的,这是我第一次醒来得比他早,也是第一次在他上学的日子里见到他,之前每次我醒来屋子里都搜寻不到他的身影。
我飘到床头柜前,瞅了一眼闹钟,才清晨六点多,这个时间还是比较早的。从被帘子遮去一半的窗户望去,天空灰蒙蒙的尚未完全苏醒。
昊宸尧面向我这边侧着身子,睡得很安详。不愿搅扰了他的睡眠,我从寝室里出来回到了沙发上,等待他醒来,等待他拿起书本上学去,然后我随他一同上学去,这是我昨晚睡觉之前做下的决定。
外厅里的光线逐渐变得明亮,昊宸尧也醒了,他洗漱完毕,换了衣服,拿几本书在手走到门口换了鞋子就出门去。我跟在他后头出了公寓。昊宸尧到一家装潢温馨雅致的餐厅吃了早餐,然后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我见到不少穿着一样校服的学生,他们有的背着包,有的和昊宸尧一样捧着书,有的骑车有的走路,我猜他们应该和昊宸尧是同一个学校的,只是我不大明白,为何他们都穿着统一的服装而昊宸尧却是个例外,难道我猜测有误?也许他们和昊宸尧不是一个学校的。
我正自猜疑不定,忽然听到他们其中有人跟昊宸尧打招呼,昊宸尧点头示应,猜疑一下子有了断定:是一个学校的没错了。
我和昊宸尧同许多四面八方涌来的学生大军一起走进了这座美丽的校园,学校规模以及外观一点儿也不亚于神仙姐姐所就读的那所学校,两者对比起来不过是建筑风格上的设计有所不同。
我还记得四年前被风吹到了一个陌地,就是在那里我认识神仙姐姐和与我有着同样肤色、发色,讲着我听得懂的语言的男子,也就是后来的Angela和昊宸尧。
那时我从昏迷中醒来,出现在眼前的已不再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而是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原,茫茫草原一望无际,视野范围内没见着什么人,唯见着些牛羊低垂着头在传神贯注地啃草。
我不晓得这里是哪里,不晓得是不是就是我要到的那个对其一无所知的国度,我只晓得我已经离开了那个在我心里已滋生了一些感情的冰天雪地。我得找个人问一问,自己到底在哪里。
我飘上一座小山丘,瞅见不远处有一栋房子,那房子怪怪的,一点也不像我们帝巫宫里的房子。有房子就肯定有人居住,我正欲前去询问,恰好一个和房子一样古怪的人从房子里走了出来。他中等年龄,有着一头蓬松的黄发,一双碧蓝得像万里无云的晴空所呈现的那种颜色的眼睛,一只高挺而勾尖的像鱼鸟们的嘴一样的鼻子,身材魁梧而肥胖,面相看上去很是凶恶,我不由心生恐惧。为了不让眼前的怪人看到我,我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四周都如此空旷根本就无处可躲。
在我暗自焦急的时候,那怪人已经朝我这走过来了。我一时不知所措,愣在一旁。怪人在我面前停了下来,他看着我,嘴唇蠕动,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迷惑的头脑更加迷惑。我急欲知道他对我说的是什么,也顾不得害怕,朝他连声发问,“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怪人没有回答我,回答我的是身后传来的一个声音,同样说着我全然听不懂的话。不,确切地说,根本就没有人回答我,身后传来的声音纯粹是回应这怪人的。
看见怪人笑着伸出手来,透过我和我身后的人握手,然后又抱在一起有说有笑,而被紧夹在他们拥抱中心的我,瞬时间被唬傻了。除开父王,我还从未曾被其他的男子所抱过,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被两个古怪的大男人给紧紧抱住了,即便我本身毫无感觉,但我当时的头脑是一片混沌。
待我清醒过来时,两个怪人已经分开了,他们有说有笑地往怪房子走去,我被撇下了,基于其中的原因,我不会儿就全明白了。我是个魂魄,他们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鱼鸟们和鱼鸟们的敌人们都看得见、听得见我说话呢?难道只有动物才能看得见我听得见我说话?
为了证明我的这个猜想,我飘到了正在吃草的牛羊面前,向它们打招呼,它们无动于衷,我又加大了声音,它们才各自慢悠悠抬头打量了我一下遂又低头啃青草去了。我还是不太确定它们是否看到了我,我接着吼它们赶它们,如果它们被吼走或被赶跑了,那么我的那个猜想是错不到哪里去的。我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吼了它们几声,然后又挥动双手赶动它们,它们似乎受到了惊吓,草也不吃了,“咩”“哞”地各自发出叫声,调转头拔腿就跑。
“哈,果真是这样!”我看着跑远的牛羊们笑道。
笑过之后,我又得发愁了,没人能看得到我,没有人听得见我说话,我该怎么知道这里是哪里呢。照那两个穿着打扮古里古怪的人还有他们所说的古里古怪的话来看,这里似乎不是我要去的那个国度,这个可恨的风“伯父”又不知把我刮到了何处。
我四下里张望,蓝的天绿的地,这里的景色很怡人,我无心欣赏,迷惘不已。
一两声刺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叫人难受,我寻声望去。一辆土黄色的古怪东西滚着四个轮子自不见边际的草原一端驶来,不疾不缓地打我跟前经过。我凝视着它驶向那栋房子,在脑海里搜寻着,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东西,它的速度要比马车快得多。
怪东西在房子前停了下来,一个有着一头金黄色飘逸长发的女子打里头走了出来,所穿衣裳色彩鲜艳很是耀眼。在我看来,这女子不过十六七岁,她很美,但却和刚才见到的那两个中年男子一样奇怪,想是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哩。那女子打屋子里出来时,换了套衣服没有刚才的鲜艳了。和第一眼见到的那个中年男子在门前左右拥抱了一下,女子提了提肩上跨着的一个漂亮的包,背对着男子挥了挥手,跳进那怪东西里头,那怪东西就又开始启程了。
当那怪东西打我身边驶过时,我鬼使神差地飘跳进它肚子里,坐到了后座上。坐在前面的女子对此一无所知,她正摇头晃脑地跟随着一种古怪的音乐节奏哼哼唱唱。这音乐似乎存在着一股巨大的魔力,弄得我差些儿也随它手舞足蹈起来。这位比我只大那么四五岁的美丽姐姐要到哪里去呢?这里又是哪里呢?离我要去的那个国度远是不远?如果可以,我真想好好问她一问,她肯定能给我一个很好的回答,我也就不需为此所困扰。
被这移动的怪东西所搅动起来的风,把我的头发吹得四处乱舞。相对于冰雪之地里的风,这里的风柔和得多也小得多,不用担心它会把我刮跑。
在一幢我看来巨大而古怪却又华丽堂皇的建筑物面前,怪东西停止了前进,金发姐姐打开它的门走了出去。我还在后座上,溜着乌黑的眼珠子打量着四周。四面有序地放置着不少这样的怪东西,来来往往走动着的人几乎都是一个古怪样,他们有的肩上背着一个包;有的手里捧着一两本书;有的两手空空然;有的三三两两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有的形影孤单,都一起走进了一个拱形的大门。我飘了出去,在形形色色的人中找到了金发姐姐。
喔,不应该在叫她金发姐姐了,因为这里的人不管男女,他们的发色几乎清一色是金黄色的,肤色很白,不过也有一些肤色是黄色的或是黑色的,头发也有一些是黑色的或是其他颜色的,可就是没有像我这样的人。那叫她什么好呢,她长得这么美,叫她神仙姐姐好了,她是别样的神仙姐姐。
随着神仙姐姐进入有些古典的拱门(拱门上有一块大石匾,上面镶着些弯弯曲曲鸡肠似的线条),拱门里头很是开阔,正前边有一栋高而长的房子,房子的顶部尖尖的,有直插云霄之趋势。我心中忐忑不安,怯怯然跟在神仙姐姐后头,飘进了这栋奇怪的大房子的其中一间小室里。
小室里整齐地摆满了桌椅,不少人坐在椅子上或说话或看书或发呆,众桌椅的上方凸出的地方还摆着一副桌椅,这副桌椅后的墙上嵌着一块绿色的长板,这里像是私孰,不,就是私孰,读书求学的地方。虽然我的知识都是奶娘教授的,未曾上过私孰,但奶娘给我描述过,而且我在一本图册上也看见过。图册里画的私塾和我眼前所看到的不尽相同,然本质上是一样的。那一副鹤立鸡群的桌椅应该就是夫子专用的,而下边这些桌椅则是供学子坐以听讲的。
神仙姐姐找到她的坐位,拖出椅子,把包挂在椅子背上坐了下来。我立在她旁边扫视着陌生的人、陌生的物和那绿色板上画着的与拱门匾牌上类似的弯弯曲曲鸡肠般的线条。这些长相古怪的人堆在一块,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声调时高时低,显得非常快活。我真想听懂他们在说什么,那样我也就可以分享他们的快乐了。
我身旁的神仙姐姐也开口说话了,她动听而优雅的声音一下子把我给吸引住。我收回目光看到她对坐在她前面的趴伏在桌子上的一个黑短头发的男子说话。他的脸面桌伏着,我看不到他的模样,不过,单看他的穿着和头发,应该是个男子没错了。那男子动了一下,然后把头抬了起来,把椅子调转过来,于是我看清了他的样子,着实没把我惊喜坏了。
他有着与我一样的肤色,有着与我一样的眼睛,有着与我一样的鼻子,我们是同一类人!
在他和神仙姐姐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之际,我又把这小室里的人细细瞧了一遍,没再发现有和我同类的人,也没再发现有长相比他还美的人,他比我以前在图册上看到的任何一个美男子都要美,他甚至比神仙姐姐美。他的外表具有强烈的蛊惑人的魔力,让我一时间凝痴在旁,忘了自己惊从何起,喜从何来,身在何处。
他和神仙姐姐说着说着便吻在了一起时,我才清醒过来,扭过头去,连腮并耳通红。他们亲吻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羞得差点儿飘离开去,好在他们很快就分开了。我缓缓回过头来,看到男子和神仙姐姐皆已站了起来,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许久许久才分开。男子对神仙姐姐说了一些话,又对小室里的人说了些话,拿起搁在桌面上的黑包裹,朝人们挥了挥手(室里的人也跟他说了些话,朝他挥手),又亲了神仙姐姐一下,转身走了。
我看着神仙姐姐依依不舍、十分哀伤的眼神,有些愣神,这不就是鱼鸟妈妈和鱼鸟爹爹们分别时所流露出的那种眼神么?也不就是那个梦里母后对受伤的父王所显露出的那种眼神么?
待我醒过神来,男子已不见了身影,我急忙从窗口飘了出去,去寻找那名与我同类的美貌男子。我的直觉告诉我,跟着他总没错,即使他也讲着我听不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