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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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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桐对巫苹安排的这么急迫感到惊讶。
“不是说要过几天的?”周雪桐揉着太阳穴。
巫苹一边开车一边说,“你觉得我有意拆开你的蜜月喽?”
雪桐笑道,“您贵人事忙哪有闲工夫关心小民的生活。”她已经不在意这些调侃了。
巫苹扫她一眼,说:“说正经的,几个台湾人看到你的戏曲专栏就找上门来,一股劲地要去看傩戏,这不,只好让你受累了。”
“侨胞?”周雪桐好奇。
“你知道有个海峡两岸学者协会的嘛,在研究傀儡戏。”巫苹对这些感到头大,耸耸肩说,“傀儡戏就是木偶戏了,过去闽南地区十分盛行。都是古老的剧种,追本溯源,就找上门了。”
“我还没采访傩戏。”周雪桐觉得这件事蹊跷。
“差不多啦,都和祭祀有关,人家可是指名道姓要你当向导。不然你就是想去我也舍不得差你啊。”
“多谢了。”雪桐微哼。第六感告诉她这句关心有多少水分。
巫苹此时想的是白教授那边有没有进展。
临近中午小衣来到学校发现白钦并不在剧场。一直到排练结束都不见白教授,小衣开始不安,看来白钦也过不了世俗?
下课的时候,一个同学告诉她白教授让她去公园。
白云,蓝天让人感觉很好,虽然温度很高,不时一阵风,吹来丝丝凉爽。
小衣一阵清风似得来到身后,白钦回头看看她,“陪我走走吧。”
教授的态度还是依然如故,平静,淡定。
小衣点点头,跟在半步左右,走在绿荫蔽日的鹅卵石铺就的小道。
经过果戈里和莫里哀的雕塑,又来到健吾楼,小衣偷眼去看白钦,这样的沉默让她忐忑。
昨晚之事对于一个母亲来说,的确不可思议也很难接受。她没奢望白钦会理解她和雪桐的关系,也做好了接受批评甚至退学的心理准备。
“这么多年了,桐桐一直对我心怀芥蒂。知道为什么吗?”
小衣惊到了,“啊,哦,为,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的教授!让她紧绷的神经一下子纷乱了,找不到头绪。
白钦不在意小衣的手足无措,只是轻轻一叹。
想起往事是需要勇气的,她一直迫使自己忘却那个不堪时代。
但回忆却通过岁月的河,一点点驶向心底。
30年前的白钦是为数不多的留在石河子垦区的上海知青。当时的她已经和年长近二十岁的兵团团长周鲁结婚且怀有身孕。她生下女儿这一年,得知知青可以回城,但是手续很难办,男的送东西,女的除了送东西,有时还要送上自己的身体。而对她来说,要回城堪比回天。周鲁是典型的军人,绝不同意妻子回城。无数个夜晚,白钦看着鼾声如雷的丈夫嗷嗷待哺的女儿,垂泪到天明。想起坐牢的父母,想起中断的戏剧,想起天各一方的恋人,她想到了抗争。几次逃离,几次被抓回。。。她怎么也不通,瞻念前程,不寒而栗。
“后来呢?”小衣急着问。那个时代对年轻的她来说毕竟遥远。虽然听过那个时代造成很多悲剧,也只是当故事听。
白钦沉默了会儿,“一个热爱戏剧,精通英语,知识广博的女青年,绝望的想,也许就要在这里沉寂了吧。直到。。。。。。”
周雪桐来不及等小衣回来便陪同海峡协会的人去了安徽。
她没想到在徽剧研究所遇到演目连戏的王秋来。
“你是。。。周记者吧?”她听到有人在人群中喊她。
“这么巧啊,王老师?”周雪桐转过身来,不无惊喜。
王秋来笑道:“我还以为认错人了,果然是你,周记者!”
“您老眼力超强,匆匆一别,还能记住我咯。”周雪桐竖起大拇指。又解释来安徽的原由,说起侨胞热衷傩戏一事。王秋来也是应省里邀请来给侨胞介绍地方戏的,侨胞热情高,立即就要看戏。王秋来笑道,难得来了侨胞,省里不舍得这么快放人,要过几天才下乡。雪桐想起刚才宣传部某部长和侨胞谈起搞戏曲学校一事,也明白了几分。
日头西落,二人作别,周雪桐还是问起一件事。
“鸢时。。。她还好吗?”
“哦,你说的是云水客栈的老板娘?”王秋来没想到她会关心这个人,便说,“我也不太清楚,听人说她惹了麻烦,还不小哩。”
雪桐立刻追问:“怎么回事?”
王秋来摇摇头,“她和镇子的人相处不错,不过总是外地人,男人走了,她年轻还带着孩子,街坊也不便打搅啊。”
巷子深处,半截的青石阶,灰黑的墙,门前的旗杆上挑着一个招牌,云水客栈。
门虚掩着,院子里有三下两上的小楼,还有两间屋子,墙上爬满了葡萄藤。一口井,两颗叫不出名字的老树。树上拴着晾衣服的绳子,晾晒着五颜六色的衣服。
院子不大,打扫得非常干净。
雪桐觉得第一次来并没有观察太多。
抬头,火红夕阳铺洒开来,漫天的红云拨弄出一片寂静的天河。
她转过头,正好看见鸢时温润如水的眼眸。
“鸢时。”她捋了下贴在眉角的发梢。
鸢时向她走过来,夏日的风扬起亮丽的乌发,一缕缕撒在肩头。
“一天就听见喜鹊唱,果然来了贵客。”慢慢的语调,抑不住惊喜。
雪桐伸出手表示礼貌,可是这动作是否僵硬了。
鸢时拉了她的手便放下,雪桐能清楚地感受鸢时轻微的颤抖。
“来出差,便来看你。”她看到鸢时的状态便放了心。
“哦,顺便来的。”抿着嘴巴答,显然不高兴这个解释。
她只好去擦满头的汗水。
鸢时泡了茶,二人坐在葡萄藤下。
雪桐其实有很多话可以说。比如遇见王秋来,比如台湾侨胞要下乡看戏,比如得知她的一些事情等等。但最终,也只是沉默。
鸢时盯着红云看了好久,坐起身来。在她坐起来的一瞬,眉目之间悲戚莫名,好像抓着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要失去。
雪桐看她一眼,鸢时低着头,发丝有些凌乱。
“我遇见王秋来,他告诉我你的事。担心你。”雪桐并不否认很关心她。
以鸢时的性格应不肯跟人诉苦。
鸢时嘴巴一张一合,好似嗫嚅。
“他去高原不慎坠崖了。。。他的父母知道了媛媛。”两句话,两件事,牵扯出一场关于孩子的战争。
雪桐明白了王秋来所谓的‘鸢时惹了麻烦’指的什么。
“你打算怎么做?”她问。
鸢时抬起头来,还是往日的那副安静和泰然。
“媛媛是我的唯一,我不会给他们。”
雪桐想说冷静下来,并不是只有一个选择。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夺走她的孩子就等于要了她的命。
“媛媛呢,这半天也没见着她。”
鸢时说:“他父母要求和孩子呆几天,带去城里玩了。明天才送回来。”
雪桐心想,还好。
浴室里,哗哗的流水声音不断。
鸢时独自站在栏杆旁,看着满天星空。
忽然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正在洗澡的雪桐喊了一声:“是不是停水了?”
鸢时拧了下水龙头,果然停水了。
“等等,我去提水。”
雪桐满身满头的泡沫,都睁不开眼了。
鸢时敲了敲门,提着一桶水走进去,只见发黄的灯光下,面前的人身上和脸上都是白色泡沫,着实可爱。
“我帮你。”她递给她毛巾。
雪桐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不用。我自己来。”
她拿起舀子舀了瓢水浇在身上,顿时惊呼:“这么凉!”
鸢时说:“我自己洗冷水澡,以为你。。。对不起啊。”
虽然不习惯凉水洗澡,雪桐不想尴尬面对,便匆忙擦洗。
虽然是夏日,也直打寒噤。周雪桐觉得自己这辈子即便在战火纷飞的国外也没这么狼狈过。水珠一串串冲开细腻的泡沫,渐渐裸露出恰到好处的线条,光滑的肌肤。
鸢时在旁边站着,眼神沿着水流往下看去,那一点点水珠在肌肤上滚落,侵入浓密的田野里。
勾勒出谜底的曲线。而麦色的肌肤被冷水刺激泛着红色。说实在的,周雪桐的身材并不能和模特比,但是紧密结实的肌肤洋溢着健康和活力,让观者为之赞叹。
雪桐不觉得除了小衣,还有人能好意思地看别人洗澡,即便同性也未免过分了。
“你,可以帮忙吗?热水洗头才好。”
鸢时顿时脸上发烫,转过身去,“好。”
打开门,让风吃一吹发热的脸。
过了一会,雪桐穿好衣服走了出来,用毛巾擦着乱糟糟的湿头发,一抬头看到鸢时。
“洗完了?”她提着开水瓶。
“谢谢你了。”雪桐觉得这次来看她好像变味了很多。
“夏天经常停水,好在我储备了。”鸢时没发觉她的尴尬似得,显得很高兴,“不知道你来,就做几个小菜,嗯,我还烧了绿豆汤。”
雪桐等她做菜的间隙,躺在藤椅上,闭上眼睛。
鸢时回来,看着雪桐睡得很香,便轻轻坐了下来。她无数次的抬手,想要覆在她的脸上,又怕惊醒了梦中人,只有静静地望着。
流水落花,惊鸿照影,在这漫漫无期的人世之中,幸好还有一个人牵挂着自己。
雪桐迷糊间转了下头,看见鸢时温柔地看着自己。刚想说点什么,鸢时轻轻靠在她的怀里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嘴角翘了上去。
“我发你的短信怎么不回?”
“回了。”雪桐觉得不该如此,却不忍破坏这一刻的美好。
星空如洗,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那么动人。
“唉,是应付罢了。”鸢时语气很轻。她当然明白周雪桐的身边有一个女孩。
这个简单的拥抱对于朋友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她知道,对鸢时来说,意味着什么。
所以,她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周雪桐。”鸢时在她耳畔低喃。
“嗯。”
“老天还算待我不薄。”鸢时靠紧了些,“将你送回来。”
雪桐抬手想扶起她,她已经起来。点燃一支烟,眼睛懒懒的似睁非睁,长长的睫毛浓密的挤在一起,醉眼朦胧,一根烟燃尽,不轻不淡的柳叶眉慢慢舒展,美丽的眼睛缓缓睁开,瞳孔里一丝忧伤藏在黑色的闪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