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逍遥》漪露心

34、绣罗轻

　　这是我们从围场回来后一起吃的第一顿饭，我几乎吃得胃痉挛。
　　可是在别人看来，却还是一幅很和谐的画面。我们认真地听取对方的话，极力地思考对方的想法，而对自己的感觉保持缄默——竭力使自己更象一个普通朋友。
　　这对我完全是一场折磨，特别是看见他满脸微笑，似乎十分享受，心里更是堵得慌。
　　我叹了口气，是啊，他就是这样吃饭长大的。别说是对着我这个下堂妻，就是对着他那要命的爹，也同样能笑得满面春风。
　　我的功力显然不及他。吃完饭后，我一下瘫倒在椅子上，盘算着要不要告诉他，以后我们不用这么辛苦地一起吃饭，否则我铁定会消化不良。
　　看看他的表情，我悲壮地安慰自己：反正在这里看病不要钱，消化不良就消化不良吧，又不会死人的不是。
　　他神色淡然地品着茶，偶尔打量一下昔日的卧室。
　　我看着他洁白修长的手指，忽然想到一个很色情的问题——他一下娶两个老婆回来，不知昨晚是玩的3P，还是分成上下两个半夜到处跑……
　　我猜测着他听到这个问题的反应，心中不由大乐。
　　“你想说什么？”
　　我一愣，决定发挥不怕死的精神，以满足好奇心为革命主要目的。趁勇气都聚集在松果腺时，我超水平发挥了卡尔兄的“身心二元”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他眉头一挑，“什么是3P？”
　　“P是英文里的person，就是人的意思。”
　　他这才理解我在问什么，忽然转过头咳嗽了几声。
　　“还装什么纯情啊……”我在心里暗暗嘀咕着。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的脸突然也有些发红，连忙垂下眼睛，注视着桌上的水晶杯，良久，良久。天气十分炎热，杯里的冰块很快就化了，象细微的月光，一缕一缕钻进明艳的海棠露中。旁边有一块容镜，清晰地照出他没有表情的面孔。
　　我看了半响，站起身，准备蹑手蹑脚地溜出去。忽然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他根本不会干涉我去哪里，之所以迂尊降贵地来陪我吃饭，完全是看肚子里的孩子的面子。不由又心酸又好笑，也没有说话，只大大方方地出去了。
　　走到院子门口，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目光落在那三棵木榽树上，他最喜欢这种淡黄色的花，若是以往，他必会摘下一朵，插在我的鬓边……我猛地捂住胸口。
　　外面传来一阵环佩叮咚声，我回过神，扭头看去，原来是朝云和素心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朝我这里来，见我站在院子口上，立即屈膝行礼，“朝云、素心见过福晋，福晋吉祥。”
　　“起来吧。”
　　朝云语气十分恭敬，“我们本来应该一大早就向您请安的，只是听说有太医在此，所以现在才过来，还请您不要见怪。”
　　我笑道：“这话说的太见外了，已经是一家人了，还么叫也怪别扭的，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姐姐吧。”
　　说笑间，大家一起朝屋里走去。两人一见胤禩，立即粉颈低垂地俯身请安。我站在一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两个我见犹怜的美人。看着那含羞带怯的样子，不知道他们昨天晚上做了些什么……
　　我连忙松开已经握了很久的拳头。再这么捏下去，我今晚就不用睡觉了。
　　胤禩本来面色就十分温和，见到她们后越发温柔起来。我装作不在意，只是坐在炕上喝茶。
　　只一盏茶的功夫，朝云的胆子便渐渐大起来，开始仔细打量我的屋子。看见我写的字幅时，眼里闪过一丝轻蔑，随即甜甜地说：“姐姐的书法真是独特，写的话更是闻所未闻，难怪皇上和宫里的娘娘们都那么喜欢您。”
　　我心里一阵厌恶，嘴上却只淡淡说道：“随便涂鸦而已，让妹妹见笑了。”
　　素心就比她懂规矩多了，一直端正地坐在那里，像仕女画里的人物。
　　我看她两眼，心中忽然一酸。她身上有种额娘的气质，时间长了，胤禩应该会喜欢她的。她见我在打量她，羞涩地一笑，双手捧上一个檀香盒子，“昨天姐姐送我的东珠盘螭缨络串子太珍贵了，妹妹没有那样的好东西，见姐姐气质超脱，特意把这支翡翠玉花簪送给姐姐，还望姐姐不要嫌弃我的礼物寒酸才好。”
　　我的耳朵“嗡”的一响，胸口仿佛被人刺了一刀，一时间太过震惊，也不觉得痛，但是血却慢慢流出来，蜿蜒着，几乎能把人淹死。
　　淹死了倒好。
　　窗外是一片白晃晃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不像月亮，柔和的、清冷的，没有隔阂，不让人感到恐惧。
　　至今我还记得去年中秋的月色。那晚的月色极美。一轮皎洁的明月高高悬在半空，纤云都尽，月光将烟波浩淼的湖面照得一半清碧，一半银蓝，天空中倦云归岫，水面与天空一样澄澈。我和胤禩泛舟湖上，湖面清光冷浸，令人恍如置身水晶宫中。我偎在他的怀里看明月，他只是看着我。见我额前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便在湖中蘸湿手指为我梳发，冰凉冰凉的水珠顺着额头淌下来，淌到哪里他吻到哪里……
　　我们没有用桨，任由小舟在湖面上自由飘荡。临近一片荷花丛，圆圆的荷叶上滚动着数颗碧绿可爱的小水珠，每个里面都有一个月亮。我忍不住伸手掬了一捧水，笑称我的手中也有明月。胤禩微微一笑，拿出一串盘螭缨络珠子放在我手上。映着满满的月光，颗颗珠子晶莹剔透，每个上面都有一个月亮的影子。
　　“仔细看看上面有什么。”他在我耳边低语。
　　我举起串子，迎着月光隐约可见活扣处的“逍遥”和“怒”三个字，顿时满心欢喜，栩栩不知明月已经西斜。
　　啊，是，他曾经在我耳边说这串子上面有我们的名字，代表着我们的爱情。
　　我煞白着脸朝胤禩看去，他仍然没什么表情，许是忘了有这回事，许是他根本就不在意。胤禟说过，他那样的性格，说要忘就一定会忘的。痛苦的只是我罢了。刹那间，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依靠，绝望到不可理喻。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我的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颜色已经变了几遍。
　　小如扯扯我的袖子，我回过神来，喝了一口茶，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称赞了一句，便交给小如收起来。
　　素心担心地问道：“姐姐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早上太医是怎么说的？”
　　我听着她的声音，心中酸痛难忍，张嘴想让她还我的珠链，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靠在椅背上，一只手神经质地推着膝盖。
　　小如看我一眼，陪笑道：“回张主子的话，福晋身体很好，只是怀孕了，精神比不上从前。”
　　朝云脸色微微一变，随即起身笑道：“恭喜姐姐，恭喜贝勒爷。”
　　我镇定下来，撑住头，淡淡说道：“不知怎地，最近好像很容易疲劳，也没精力见人，如果没什么事，你们就不用来我这里请安，只好好服侍八爷便是。”
　　我忘记了自己还说过些什么，只记得好像笑了很长很长时间。他们走后，我“嗤嗤”地搓着面颊，半响才让肌肉放松下来。
　　“小姐，你别担心，我看贝勒爷心里还是有你的，他刚刚一直看着你……”
　　我拦住小如的话，“你可不可以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现在很想打人，能不能让我打你一顿？”
　　不到两秒钟，方圆一里内都能听见我的惨叫声：“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