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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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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秀听闻牧在自己跟前称“本宫”,便知他这次气性不小,只赶紧打发了捧雪去寻柳穗儿,跟着又让如海去传了清凉泻火的乌梅汤。回身时见安德还在,只使了个眼色让他先下去,然后便挽着闻牧进正殿坐了。
六月的天气,还很是闷热,常秀见闻牧只坐在那里不出声,便找了把扇子来,一边给闻牧打扇,一边笑道:“早上出去时还好好儿的,怎么这会子回来却气成这样。在太后娘娘宫里,难不成还有人敢给主子气受了?太后寿诞,主子这般板着个脸,可不好叫人瞧见的。”
闻牧本是极大恼火,因在华阳宫不得表露,便将火气一路上撒到了如海和捧雪身上,只吓得两人都不敢出声说话,如今被常秀这么一扇一笑一开解,火气倒没原先那么大了,反倒一个激灵,竟是想清楚了原先一直纳闷的事儿。
突然想明白了事情,闻牧也不那么恼了,只嘴角微翘,道:“其实原也没什么好气的,只是被中宫故意挑了一番刺。不过这番刺却是挑给我了一个答案,我终是知道这接二连三的,父皇为何单单赏我的东西特别些!”
常秀见闻牧眉不皱了,脸不阴了,嘴角也扬了起来,便知这主子虽是一时的气性,但到底还是敏捷睿智的性子,这会子已是冷静了下来。
于是,他只做好奇道:“难道皇后娘娘那边儿竟是为了这翎衣挑了殿下的不是?如此,在皇上面前却不也太显小家子气了?”
闻牧却是一声冷哼,道:“这大概正是父皇想见的了!原先我也没想到,现在看来,父皇怕只是借着最近的事儿转了中宫那边儿的视线,况且……”
闻牧话说到一半,却是没再往下细说,只是心中琢磨——况且,涵秀上次挨打也是一个契机,让中宫的注意力全往萧贵妃这边儿移了。不过,即使没有上次的事儿,父皇怕少不得也要找个让贵妃这边儿出头的事情做个靶子的,毕竟,父皇还是想保儿子的!
未满十五岁的皇子,父皇虽也让接触些政务,但那只是点拨学习之用,论起朝堂上真正的大事,却是参与不上。因此,不要说他现在比不了今年将要出宫开府的大皇兄、二皇兄,便是比起已年满十五、可出宫领差的三皇兄、四皇兄,在朝政上,他也处在了劣势。所以,这段时间,他竟是没能看出父皇的用意。
若让中宫、西宫都将视线盯在大皇兄的事儿上,再有萧、梅两家在朝中推波助澜,即便父皇有意在朝堂上雷声大、雨点小,将益州之事大事化小,怕是也难挡众口之辞。
现下,自己在宫中得了父皇额外的赏识,却是被故意树成了中宫的靶子,意只在转移皇后娘娘的视线。
不过,换句话说,闻致与益州那事儿,看来倒的确是大有干系了。
父皇,您真是好计算!
见着闻牧没把话说完,只脸上挂起了一抹冷笑,常秀也不敢问他“况且”什么,只又道:“既然是皇后娘娘那边的事儿,殿下却是叫柳穗儿来做什么?殿下刚才的神情,可真是吓人的紧,捧雪这会儿去找柳穗儿,还不知要怎么吓唬她了。”
还在细想皇上用意的闻牧听到常秀这话,却是把眼睛一眯,道:“这事的确与她有关,只没捧雪她们想的那么严重而已。”
忽而他又朝常秀眨眨眼睛,道:“只我一人不痛快那多没意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自己不高兴,看别人担惊受怕也挺有意思的。”
常秀见闻牧一副故作调皮的表情,不由停下了手中的扇子,直瞪大了眼睛,想做一副严肃的表情劝诫主子,只模样没做全,到底还是给主子的话逗乐了,虽没笑出声,但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是渐渐眯缝了起来。
不一会儿,柳穗儿便过来了,却是一脸苍白。
常秀见了,以为她被捧雪给吓着了,正待开解,不想柳穗儿却猛地跪了下来,嘴里直道:“奴婢该死,那块紫玉祥云佩却是怎么都找不着了!求主子恕罪!”
刚才捧雪去找柳穗儿,见面便道殿下叫她,且这会儿脸色不好。柳穗儿不知原由,只拉了捧雪问是怎么回事儿,捧雪便将白天在太后那儿碰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柳穗儿听了虽是大惊,却也一时没了主意,于是,刚一见到闻牧,便跪下请罪了。
原来,早上到了太后那儿,虽说有些迟了,但因皇上还没到,倒也无甚大事,萧贵妃甚至面子上还有些喜色——概因太后见着闻牧以后,先是眯眼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又把他叫到跟前,抚了抚他的脑袋,直夸了几句好孩子。
待得旁人问起,太后才细说了闻牧身上衣服的来历,话语之间,很有几分感慨和开心。
李贤妃不知是因为六皇子闻敏上月才被皇上斥责过,还是心下到底不安大皇子闻致私下里办的那事情,这会儿,也少了平日里的神采飞扬,只敛了性子甚少说话。
皇后娘娘却很是不满,不说上次几个皇子打架的事儿并未牵扯到她中宫,就是四皇子闻放,既然已经记在她名下,那身份自然也应比其他皇子尊贵些,可是,这些日子,却是什么事儿都让那个犯了错的闻牧得了先,不仅他之前得的玉串儿是最好的,便是这件珍贵的衣裳,也叫皇上赏了他。
因膝下无子,皇后以前行事向来平和软绵,可自从几年前名下记了四皇子,她在宫中的做派倒是开始强势起来——明眼人都瞧得见的储位之争,她便是再想做出一副淡漠内敛的姿态,怕是也不会有人信了。既然这样,她还不如用皇后的威严牢牢掌控住后宫这一块的权利。
因觉得五皇子最近恩宠过盛,加之太后刚才的解释更让她心下略有不平,皇后便不由多打量了闻牧几眼,这一打量,却让她把注意力全放到闻牧腰间挂的那块玉佩上去了。
皇后先是为王妃多年,后又在这宫中见过天下珍奇,自是眼力过人,只一眼便瞧出了这玉佩的好坏。
要说这玉佩,原也没有什么毛病,其玉料虽算不上极品,却也是一块上好的玉石,若是在平日带了,也没什么打眼的,可偏偏闻牧今日穿的却是天下少有的虎雀翎。
这制成翎衣的虎斑王雀羽翎虽然难得一见,但真要花些功夫,倒也并非寻不到,可那翎衣上的织功绣功,却都已是如今寻不着出处的了。两厢撞在一起,倒让这身衣裳成了真正的天下极品,世间再难寻得。
只是,这样一来,闻牧腰间那还算上乘的玉佩反倒成了一大败笔,不仅没有锦上添花之妙,反是有了画蛇添足之嫌。
其实,若是换上常秀早上所说的紫玉祥云佩,和这衣服倒也相配,毕竟那佩子玉质上乘,又是难得一见的深紫色,勉强也算得极品。偏昭阳殿众人早上赶得急,又一时没找着那佩子,只急急用了柳穗儿找出的玉佩充数。
皇室穿着配饰自有仪度,昭阳殿里几人眼光原也是好的,只因一时情急,却忘了这衣裳和佩子的颜色虽不相冲,但品第却并不相符,因此,在别人眼中反是落了下乘。
皇后华贵一生,眼光自是极利,只几下打量,便挑出闻牧身上的毛病儿来。心思一动之下,她也不张扬,只先赞了太后的仁爱,后又感叹了皇上的孝心,之后便大赞起闻牧这一身穿着。只说到最后,她却是一声轻“咦”,很是奇怪地问闻牧,他身边人是不是伺候不尽心,怎么选了这块玉饰,品相不够,衬这衣服便有些不配了。
因皇后知道萧贵妃一直以出身传世大家为傲,向来觉着自己出身矜贵,眼界高阔,因此,这般暗示闻牧短了眼光,少了品位的说法,却是正戳在了萧贵妃的七寸上。
于是,原先还有些暗自得意的萧贵妃听到皇后这话,顿时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闻牧见着萧贵妃神色不对,有心想解释,可他却不能说是因为早上衣服出了纰漏才没带平时常佩的那块白玉髓——鲜白的玉髓往这紫红色衣服上一贴,可不就吸引人眼珠子往衣服这一块瞅吗!
至于因为殿里人急忙,一时没能找到更适合这衣服的紫玉祥云佩,他就更不好当众说了——这只能白白叫人笑话昭阳殿管理不清、御下不严。
因此,闻牧最后只做出一副嬉笑模样,道:“偏皇后娘娘眼尖,一眼就看出儿臣这佩子是出门时随手拿的。儿臣原想着今天这身衣裳贵重,便是不带任何配饰也显珍贵,便打算就这么光秃秃穿出来展示一番。可临出门时,身边人好说歹说,硬是要儿臣带个配饰。被劝得不耐烦,儿臣便随手指了块玉,没想到这都让娘娘看出来了。”
说着,他转头用一副委屈的模样看向太后,道:“皇祖母,您瞧瞧,皇后娘娘也说孙儿这里没有好东西呢,您既是给父皇做了这么珍贵的衣裳,那干脆也赏我个能配得上这衣裳的配饰好了,如此,可不齐全了。”
太后听了,抚掌大笑,跟着又点了点闻牧的脑袋,道:“你这皮猴儿,这是你过生辰还是祖母过寿呢,你给皇祖母祝寿,反倒还讨要起东西来了。”
说着,不待其他人说话,就对旁边的一个老嬷嬷道:“再说下去,这事儿还得怪到哀家头上了。既是如此,哀家这做事也得做齐全了,皇上既给了他这衣裳,你再去取了哀家那块血宁玉来给他吧。”
待得那老嬷嬷转身出去了,太后又对其他几位嫔妃并皇子、皇女道:“这却不是哀家偏心了,谁让你们父皇单单将这衣裳给了小五,看了眼馋,只管跟你们父皇闹去。”
太后这逗小孩子般的玩笑话,要是在一般人家,倒也还使得,可在皇宫内廷这般说,在场的人,除了萧贵妃和闻牧,都只能是在心里苦笑——能在皇上跟前闹的,除了太后您老人家,还有谁敢呐!
只这么想着,众人面上却还要带着笑的凑趣,便是皇后,脸上也只挂了一层笑容——原是她挑起的话题,却反是成全闻牧得了块好玉,太后如此,岂不是在当众敲打她?
待闻牧得了玉,谢了恩,按理说,这事儿到这里,也就该了结了。谁知道,萧贵妃却将皇后的话记到了心里,昭阳殿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她可是一清二楚,闻牧身边的人怎么可能连个配饰都没准备好,就让他随便挑了块玉佩出门?
于是,凑着无人注意的空闲,萧贵妃便拉着闻牧,悄声又问上了这事儿。在自己母妃跟前,闻牧自然没那么多隐瞒,虽没说这衣裳出了问题,但那块紫玉祥云佩一时没找着的事儿,倒是让他交代给了萧贵妃。
萧贵妃性子向来有些严肃,听了闻牧这话,就有些不高兴了,直训了闻牧两句“用人失度、御下不严”。
闻牧打早上出来,就无一事顺心,虽然凭着巧舌打诨得了太后一块玉,可他心情也没缓过来,如此又遭了萧贵妃的一番训,情绪自然更是不好。
皇上是在下完朝后才到太后宫中来的,因政务繁忙,他也只是先来给太后请了安,然后便又急急匆匆走了。直到快晚膳时,他才真正在太后这里落了座。
晚上寿宴时,贤妃又把白天太后给闻牧血玉的事儿当趣事说给皇上听了,皇上听完来龙去脉,竟是当着众人的面儿,又训了闻牧几句。
虽然也不是多重的话,但本来就已经有些兴致不高的闻牧,如此一被训,心下更是不快,只是碍着太后寿诞,又在众人跟前,当时不好露了脸色。于是,这一肚子火便一直憋到了回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