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劫》倾城烟凉

2、初次见面

　　时间倒回一刻钟之前。
　　吴邪迈下车，望着高耸入云的城门，再看看宽阔可跑马的城墙。心里不住地感叹：太壮观了！不愧是第一大城！
　　可比吴家城气势多了。
　　刚要迈开脚步，他却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他在一片鸟语花香中，听到了一丝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声音！

　　在吴家城的男女老少看来，吴邪是一个只会胡闹不谙世事的孩子。可只有吴二白和吴三省知道，吴邪自小便拥有过人的对外界感知能力，以及遇大事不惊的安静性格。
　　对外界感知能力，说白了就是听觉、视觉上异于常人的敏锐。
　　吴二白一开始发现吴邪的特别，是在七年前的灵魂宴上。那年吴邪十岁。
　　灵魂宴是大吴家自古以来举办的一年一度的盛事，每年这个时候，会有如潮水般的来自老九国甚至世界各个角落的人涌向吴家城。其中不乏对吴家财富有觊觎之心的野心家，或是企图挑起争端的魍魉之众。
　　彼时吴二白刚登上老九国君主之位，正在偏厅与解家以及张家几位声望颇高的长老聊着天。忽然看见原本在花园练习法术的小吴邪出现在大厅门口。不等吴二白开口，吴邪便冲进来，一言不发就拽着吴二白的袖子示意他跟着往外走。
　　“吴邪！”吴二白皱了皱眉头。“有客人在，怎么能放肆！”
　　吴邪停下脚步，吴二白在他脸上看到了素日没有的沉静表情。忽而他踮起脚尖，用极轻的声音在吴二白耳边说：“花园有不速之客，我怕我制不住。”
　　吴二白眼神一冷，也跟着吴邪来到花园。花园里一片寂静，只有不时的虫鸣和鸟儿的叫声。仿佛画面被静止了一般，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吴二白心下疑惑，刚要开口询问。却见吴邪小手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另一只手指向灌木丛中某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顿时会意，手指微微发力，几枚冰棱如利刃般直往灌木丛中扫去。
　　伴随着枯叶遍地的，是两声惨叫和重物坠地的声音。
　　在吴邪异常淡定地说出事情经过，也就是在修习“圣光灼破”时于法术光芒爆鸣声中听出两人的呼吸以及窃窃私语时，吴二白和吴三省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思议。

　　也就因为听觉上的异常敏锐，吴邪的耳朵才捕捉到那抹如游丝般微弱的声音。
　　是人的呼吸，带着浓重的喘息，像是受了重伤。吴邪感觉有些奇怪。这人的呼吸听起来较常人要浅上许多，几乎微不可闻，修为一定很高。却遭重创，且伤势似乎不容小觑。
　　大概辨了一下声音的来源，他很自然地循着感觉走到桥栏边上。倚着精致的桥栏，用眼睛四处搜寻。当他往桥下看时，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桥下一条大河湍急而过。河边草地，大桥投下的影子阴暗处，半卧着一个黑色的身影。距离有些远，吴邪纵使有再好的视力也看得并不十分真切。只依稀从影子上判断这人年纪不大。
　　“大侄子！”远处传来吴三省的声音。
　　“啊？”吴邪连忙应了一声。再回头看了一眼桥下的人，迟疑了几秒钟。
　　他好像伤得真的很重。
　　思索间，那人却似乎抬起了头。
　　吴邪甚至能感觉到，一道清冷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身上。顿时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慌乱。
　　慌忙跑开，在离开桥时停顿了一下，纤长的手指微张，稍稍划开一道弧线，掌心翻转向桥下的方向。几缕柔和的浅金色圣光自掌心缓缓逸出，伴随着悦耳的风声往桥下散去。

　　海之桥下。
　　刚才在桥上的那个白衣男孩......
　　张起灵吃力地半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仰起被血渍污染得狼狈的脸，眼睛却瞟到了桥上的白色身影。几秒后，那人却似乎有所感应般，像小动物般扭头跑开了。
　　眼睛微眯，微微勾了勾嘴角。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还真是......落魄无比。
　　浑身的骨骼像是被硬生生拆开了一样，身上的墨色长衫也在和赤炎龙的缠斗中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鲜血。
　　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赤炎龙晶。还好，赤炎龙遇上的是自己，在这场恶斗中它也没占多少便宜，在最后一次被它自半空中狠狠掼下来后，他强忍着剧痛和模糊的意识，一跃而起，把被打飞的法杖抓回手中。然后利用仅存的一点法力给赤炎龙一记魔力爆破。
　　伴随着巨大的暗光轰鸣，赤炎龙嗷呜一声倒在地上，随即迅速化成了烟尘随风而去，只留下了一块明黄色的晶体。那就是张起灵所要拿到的东西——赤炎龙晶。
　　张起灵把赤炎龙晶揣进怀里，心里有些后悔。
　　不该这么贸然过来找它的。这次出来，恢复体力和法力的九转丹只带了极少的几颗，早在和赤炎龙的争斗中匆忙服用了。也没让黑瞎子跟过来，虽说黑瞎子有“圣手药王”之称，可毕竟法力有限，在前几天替张家精英们疗伤中已消耗大半还没完全恢复，只怕也会力不从心。
　　尝试着动了动身子，却感觉身子沉重得像石头一样。一阵钻心的痛楚袭来，但原本就有些昏沉的脑袋此时更加感到无力。这个状态，让他连调息打坐的力气都没有。
　　正在思考如何回去之际，冰凉的身子却感觉到了一阵暖意。张起灵诧异抬眸，入眼的却是柔和的一片浅金色光芒。
　　一点一点细碎如雪花般的圣光，渐渐在张起灵身上汇聚，缓缓地将他的身子笼罩起来。
　　像来自天堂飞舞旋转的小小精灵，点点光芒如天女散花般漂浮在空中。要是仔细听，似乎还能感觉到风铃般悦耳的声音混着风声在耳旁回响。
　　这是......
　　光芒圣歌......
　　望着漫天飞舞的光点，张起灵有些失神。
　　在牧师修习术之中，光芒圣歌是最高级、耗费法力也最多的治愈术。对于重伤者来说，这重治愈的圣光就如同女神开口低吟圣歌来拯救难民一样神圣。但因为耗费法力之巨，纵使是修为再高深的牧师，也不肯轻易吟唱光芒圣歌的咒语。除非万不得已之时，或是面对着对于自己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人。
　　不多时，圣光已如数融入张起灵的体内。
　　不愧是最好的治愈术，身体的痛楚在圣光治愈之下已然消失了大半，张起灵慢慢支起身子，调整了一下极度混乱的呼吸，勉强站了起来。
　　光芒圣歌的力量是其它治愈术永远无法比拟的，它集结了一个优秀的牧师起码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法力。并且吟唱者的修为越高，治愈的效力也就越强大。
　　略微失神了一会儿，他重新盘腿坐下，漆黑如墨的眼眸缓缓阖上。不知是哪个小牧师施法救了他，修为也不低，但对于张起灵来说，显然效果还不足够。圣光只是把他的一部分内伤和脸上的创伤消除了。现在要想集结驾驭飞行回到麒麟城的意志，还必须原地静养上半个时辰。
　　打坐了许久，他却始终无法静下心来。
　　方才桥上那袭白衣一直徘徊于脑海中，挥之不去。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直觉，他十分笃定，是那个男孩救了他。从背影上能辨别，他应该是吴家城或是解逸城的人。麒麟城里的人衣着颜色并不绚丽，无论是不懂法力的，或是修炼什么样的职业需要什么样的装扮，普遍都以深色系为主，几乎没有人着素色衣衫。并且远远看他的气质，绝不是一般小城的平民。
　　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张起灵睁开双眼。如墨的眸子里多了一点什么流动的东西，使得愈发深沉如夜。
　　那个人，他在脑子里搜刮了半天，才勉强想出用“单纯”这一词来形容。素未谋面的对方，竟肯耗掉百分之六十的法力来相救。张起灵如是想着，心中蓦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
　　身体的某一处疼痛忽然唤醒了他的理智。张起灵用力甩了甩头颅，走到河边。随手一扬，冰冷的河水打在脸上。沾了水的面容丝毫没有变得温和，反而显得愈发邪魅与清冷。
　　“张起灵，现在不是你应该关心这个的时候。”
　　想到当今的局势，他低低地念出声，薄唇抿成一个冷冽的弧度。眼角处黛色的魔引图腾似乎也有所感应般，在异常霜白的脸上变得更加清楚，给俊脸平添了几分摄人。
　　张起灵闭上眼，口中开始轻念咒语。
　　就在咒语出口的一瞬间，他头上的一片天色被乌云与黑暗紧紧覆盖。一道亮如白刃的闪电在下一秒响起的一声巨雷中径直劈下。几乎是同时，一只巨大的黑鹰呼啸着自闪电中现出。
　　黑鹰展开翅膀，在张起灵周围盘旋了一圈，最后在身旁的草地上停下。鹰身一片蓝莹莹的光芒，伴随着劈啪作响的爆鸣声。
　　纵身一跃，张起灵稳稳地落在黑鹰的脊背上，手掌拉开一道宝蓝色的意志之光。霹雳黑鹰在他的驾驭之下，往麒麟城的方向疾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