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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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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倒下是那么的突然。
前一刻他还兴致勃勃地与几名驻守过边域的老将谈论军事,下一刻他就昏倒在席间。
这里距离京师还有一段路程,于是婉儿立刻传命御驾一行先赶至东都。她带来的太医给皇帝喂了丹丸,针刺汤药全部使上,但他们在看完诊后来找婉儿密告一件事:皇帝身体的底子已经崩溃,或者说已经来日无多了。
“陛下年轻时留下病根,上一次因劳累而病、虽凶险但也好调治。但这次……”
婉儿沉默良久。泰山上百余乐工、千余臣子、万余民众的盛况仿佛还在昨日、还一遍遍地于月夜中回想起,如今忽闻这景象将覆——这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不管有多难,都请你们缄口、用心医治!一旦和不该讲的人多说了什么,我也保不了你们的命,知道吗?”
“是,大人!”
“你们和皇后说过了?”
“尚未!皇后娘娘认为陛下是过度疲劳而致。”
“那就继续让皇后那样认为!”
“可是——”
“还有谁?”
“我等……不可以与霍王殿下说吗?”
有那么一瞬间,婉儿的心脏倏地紧缩成一团,然后慢慢地放开,“除非霍王亲自问,尔等都不可说!”
两名太医互相看一眼,点头称是。而婉儿也明了,他们已经和霍王提过这桩机密,再保密也来不及了。
确实来不及了,因为霍王已经来到了东都。
他,还带着威震西域的铁骑大军。
而西域距此千万里之遥,他又如何得知皇帝的身体状况呢?
***
婉儿一直将自己关在东都的宫里,和皇后一同看顾皇帝和乱成一团的内侍们。
连李群逸也身不由己地卷进去了,她还能说什么?不过话讲回来,今日的局面泰半还是由她自己一手促成、也是内心底乐见其成的吧……
“婉儿,难道真的不行了?”
皇后惶然地问她。
“娘娘,皇子们没有一个是您亲生的。而您对霍王很不错,他不会如皇子的生母一样恨不能找机会除掉您。”
看,对付一个六神无主的前任皇后一点都不难,因为这位的弱点非常明显。
婉儿远远看着正给皇帝用银针的太医。她昨日已经对太医们讲得明白,如今皇帝即便有得救也不能救——太医们非常清楚现在京师和东都的局势,而既然婉儿保证他们无论是想留在宫中还是想回乡均能得所愿,也就释然地尽尽人事。
皇帝……其实也许能活下去,但她不能让他活着看见自己的权力被夺走:那比死亡更加痛苦吧!
整个东都,均在西域军人的控制下。而不久之后,又有三支重要的军旅加入了霍王的阵营:辽东驻军、西南大营和京畿禁卫军,司徒湜向来支持安西的行动、不论是卫边还是反叛,而第三支队伍正是威武将军贝泯。婉儿看得很明白,他们背后都被同一条线连系着——司徒皇后。
东都宫则仍然在婉儿的控制之下,宫人们也迅速恢复正常,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其实一座偌大的宫殿,即使得到士兵们的尊重保护、依然什么权力都没有。所有的大臣们、包括安国公李群逸都被送往京师——也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而,这一切的策划者霍王,始终没有出现。
她和李群逸说过陛下已经不行了,那个时候这个看似打不倒的强悍军人脸变得非常透明。他原本打算利用自己的威望逆转全局,可却被她的一句问话打败:“你打算到底辅佐哪位皇子登基?”
一场没有君王的勤王之战?
于是李群逸一个人回去了京师,连叮嘱她保重自己的话都忘了说,或者他已经沮丧地不想讲话。
看起来,所有的人都认为自己是支持霍王……夺位?可是他要以什么名义呢!如果皇帝一直这样病着的话……
她望向皇帝枯瘦的、毫无人色的脸。
当年他跪在自己脚下接太后旨意即位时,知不知道其实他只是……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如果他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当初还会选择接旨吗?
还会那样志得意满、意气风发地指点江山吗?
……
想来,任何人都无法回答吧!
***
连着好些天,婉儿都茫然地在东都宽广的街道上晃着。马车仍然是那一辆、车夫依旧是那一个,护卫则从几个侍从变成三十名全副武装的金甲武士,一望即可知车中的女主人是宫廷中的重要人物。
东都的人对高昭容的话奉若懿旨,要什么就满足什么,每一扇门都会为她打开。只除了进出都要带着一大堆人马。
马车慢慢驶着,迎面远处传来大批马蹄踩踏的声音。随行卫士也惊得警戒着张望。
婉儿本是无聊好奇,见四周半晌没有动静,便随手拉开一小半车门,望入眼的旗帜……非常、非常眼熟:
龙、凤、虎、豹四兽锦旗,左手盾右手刀、人与马全披甲胄的重甲铁骑中,只有一人一骑没有带面罩和盾牌。那个独立而出的人只蓄着短少但齐整漂亮的小胡,眉眼清俊、气质刚毅,这一柔一刚奇异地融合在一张脸上。
霍王,正端坐于马上、立在她的车前。
她与他对望许久。他的神色半点没有任何的不耐烦,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软弱。
她将车门打开。
而他利索地下马、上车,关门,牢牢抱住她。
“我来接你了,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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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凤提鳌间世遭,老臣全未报丝毫。
封还不觉天颜近,劝诵偏知帝学高。
户外昭容犹紫袖,柩前诸后更黄袍。
暮年泪滴藏山稿,畴昔曾经圣笔褒。
——刘克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