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四 ...
-
浑身一震，静王猛然清醒过来。他的睡姿非常别扭，上半身斜趴在床上，两脚着地。酸麻不已的感觉从右臂传来，却是被哥舒压在了脑袋底下，哥舒侧着身子，一只手还无意识的的抓着他的手掌。竟是在陪儿子的时候睡着了。静王苦笑摇头，幸亏下了不准打扰的命令，不然给下人看见像什么样子。小心的用左手抬起哥舒的头，想将手抽出来，哥舒却猛然攥紧了手，力气之大捏得静王骨头都痛了起来。“父王，别走……”随着带着哭腔的声音，哥舒另一只手也加了进来，双手一起将静王的手掌牢牢包围。
静王以为哥舒醒了，却发现哥舒神色惶恐焦急，双目却是紧闭着的，显是还在熟睡。心下感叹：真是像极了！
当年他将重病的天朗带回了家，那一场高热带走了天朗的记忆，却带不走父子间天然的亲近信赖。白纸般的天朗对一切都充满了恐惧，唯独对他充满依赖。时时刻刻都要和他待在一处。哪怕只是稍离，都会让天朗极度惊慌。自然，孩子睡觉的时候也一定是要他陪着才能安枕的。有时他夜间有事要处理，无论睡的多么熟，天朗总会在他将要离开的时候及时察觉，抓着他的手不放，惊惶的样子好似天地将要崩塌……
这不是他的天朗，而是他的明朗。这么多年，他与天朗无数次同塌而眠，却是第一次看着明朗的睡颜。他们分离了那么久，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对他的依赖却一如稚子。
明朗才是最可怜的孩子。
静王抚过哥舒的头顶，口气轻柔的好似在诱哄稚儿。“父王不走，明朗听话，把手放开。”
加诸于手掌上的力道渐渐松弛。静王终于得以解脱出来。活动了几下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的右臂。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哥舒却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仍旧沉沉睡着。外间忽有争执声传来，静王听到天朗声音，眉头大皱，心头火起，被他射伤的明朗如今仍卧床不起，这孽障竟还在生事！出言道：“让他进来！”
争执顿止。
一个急促的脚步声迅速的接近，很快就进了门，走到静王跟前道：“我有事要问您”
“你说。”静王声音平平淡淡，辨不出喜怒。
天朗本是来找明朗的，那个关于母亲的故事他想继续听下去。他知道父王忌讳，本想避开父王，但父王一整夜都没有离开。这个消息让他再也按耐不住，他被父王斥退，父王却整夜都陪着哥舒明朗！不忿如烈火燃遍全身，化作勇气，支撑着他问出了从不敢说出口的话：“孩儿想知道母亲的事！”
当初明朗不过五岁稚儿，所知想来也有限。既然父王也在，那他直接问父王好了！
静王勃然变色，天朗提起母亲比明朗提起还要让他愤怒得多。他与明朗之间隔着一个哥舒岚，他绝不能容忍让天朗心中也存在一个哥舒岚！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这是他一个人的孩子！“他不是你母亲！他都不要你了你何必惦记着他！”
“可哥舒说母亲是带着我一起走的！”
天朗口气很冲，好似质问一般。
静王听着儿子好似很希望和哥舒岚一起走的口气，怒不可遏，一巴掌抽了过去。“住口！”
天朗没少挨父王的打，但这次格外让他感到委屈。鼻子发酸，眼泪直往上涌。他低下头，不想教父王看到他的脆弱。
沉下心下来想想，静王又觉得不对劲。知子莫若父，依他对天朗的了解，纵是对哥舒岚的事感到好奇，也断不敢这般直接问他。只怕是借题发挥罢了。天朗这些天受了不少冷落，自己又总陪着明朗。这被惯坏了的小孽障心里自然不会好受。想到此处，静王被天朗那句“母亲是带他一起走”激得不住上涌的火气竟是平复了些。如此说来，天朗也只是有口无心，发泄情绪，并非出自真心。看天朗这副可怜样又觉得有点心疼，柔声安慰了几句。
火辣辣的疼痛让天朗清醒不少，他知道父王是动了真怒。心生后怕，见父王态度软化，也不敢纠缠下去。
明朗现在还躺在这里，伤人的天朗却一味计较这些，这个兄弟做得未免也太不合格。静王望了眼明朗，心下有了计较。待天朗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说道：“我有件事交代你。”
天朗这些年也帮父王做了不少事，当下作出一副听命的模样，瞟了一眼哥舒，心里泛起一丝得意，他可是父王的得力臂助！“请您吩咐。”
静王指着明朗道：“从现在起，你给我放下手头一切事情，专心照顾弟弟。直到他痊愈为止。”
天朗不可置信的望向父王。“父王让我照顾……他？”
静王反问道：“不行吗？若不是你那一箭，明朗又何须躺在床上让别人照顾？怎么？敢做不敢当？”
天朗咬牙道：“是，是孩儿的错，孩儿应下就是。”
静王满意点头，明朗是天朗所伤，天朗自然应该有所弥补。他们兄弟本是一母同胞，处的久了定会亲近起来。想起天朗的惯常秉性，又不放心的加了一句“若明朗养伤期间，你们兄弟生了什么事端，不论是什么因由，我只找你一个人。”
天朗久久没有应声，心里已经委屈的不行。他很想大声问父王，您不是说永远最喜欢我吗？为什么如今却在偏心别人！
但他不敢。
他能感觉到，父王心意坚决。可要他答应这种条件，却也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
静王并不催促，等着儿子服软。他对天朗的娇纵的确有些过份了，这一次绝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朗终于低低应了一声“是。”随即，泪珠滚滚而下。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