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始到现在》季夏薇安

42、41阴魂不散

　　晚自习放学回家的路上，通常我都习惯了一个人走，因为没有顺路的同伴。

　　那天晚上我照例从街心大转盘的路口向下拐了弯，一边走一边数着沿途那些用小彩灯围起的露天冷饮铺。这是我新添的习惯，古人结绳记事，而我则数铺度日。期末的时候随着店铺越数越多，放假的时间也慢慢靠近；而现在因为天气转凉了，这些露天冷饮铺也越来越少，等到我终于没有铺子可数的时候，夏天就彻底结束了。

　　虽然我一路上都在数数，头脑里却早已经天马行空，那些思绪胡乱地飘散开来，等我迟钝的神经都开始意识到当时的不对劲，我不知道其实我已经被跟踪了多久。快到铁路医院的分岔路口时，我突然站定，然后转回了身，两个来不及找掩体的男生有点手足无措地停在了我的身后，是那天晚上留我借宿的那个男生。

　　他怎么发现的我，以及这一次又跟了我多久，我都一无所知。

　　几天前的晚上，我也是这样一个人数着店铺慢腾腾地往回走，突然就被从旁边窜出来的人影给吓到了。看清是他之后，我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无奈地笑了：“你每一次的出场，都需要那么惊恐么？”

　　他也笑了，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还以为回来之后都不会再见到你了，刚才跟同学来这边喝冷饮，突然看到前面那个女孩的背影很像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嗯，“没想到真的是你！”，这句话他说了两遍。

　　“哦，我刚下晚自习，准备回家，那你慢慢喝吧，再见。”说完之后我就挥手告别，继续往前走去。

　　“喂，羽婕，我们还能再见面吗？”他在后面冲我喊道。

　　“呃，到时候看吧。”我连步子都没停下来，边走边回答了他。

　　他停在原地站立的倒影被路灯拉得细长，直到我走到另一盏路灯下面，再看不到他的倒影。

　　“是你。这次你还打算一直跟着我吗？”现在，他又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不禁板起了脸孔，面无表情地问他。

　　“呃，我只是想知道你家住在哪。”他一脸无辜的表情。

　　“你不要再跟了，你知道又能怎样。”

　　“知道了之后我就可以去找你玩了啊。”

　　“没用的，我不会跟你出去玩的，也不会跟你在一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一会儿让熟人看到了不好。”

　　说完之后我就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回过头，发现他和另外的那个男生还在跟着我，似乎还听到那个男生在问他：“就是她吗？”然后他也低声地回答：“是啊，怎么样？”那两人看到我再一次地转身，同时停了脚步没了声音，也笑笑地望着我。

　　“说了让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你没听懂啊！”我的口气开始变差。

　　可惜他没有听懂：“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

　　“那我去他家，他家也是走这条路。”

　　我要被他们气炸了，索性让了个身位：“那你们先走。”

　　另外的那个男生不知道低声跟他说了什么，他终于妥协，转身准备离开。临走前还不忘给我一个明媚的笑脸。

　　我看着他们渐渐走远，远到已经看不清身影，才重新起步往前走去。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觉得他讨厌，甚至在他留我借宿的时候，我对他还是心怀感激的。可是看到他刚才那副油腔滑调的样子，好像我是他的猎物一样地品头论足，让我心里很是不爽。那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滋生的厌恶感，弥漫了我的一整个路程。

　　没过两天，晚自习下课后的回家路上，他又出现在我的身后，这一次是他自己一个人。我仍是极其不耐地拒绝他跟在我的身后，也不想听他自以为是的辩解。直到确认他离开之后，才动身赶路。

　　在学校里我无比苦恼地向我姐倾诉：“那个人怎么老是阴魂不散，赶都赶不走。而且我绝对确定，他不是真的喜欢我，肯定是跟他那个朋友打了赌，一天净做些无聊的事情。太烦了。”

　　我姐笑了：“可惜我是内宿生，要不我就陪你一起回家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人真的那么讨厌吗？”

　　“是的，十分讨厌。”

　　“你干脆叫他‘阴魂不散’好了，反正你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对，就这么叫。可是我还是想他能尽快消散的啊。哎呀，真是的，如果粟俊贤在就好了……”我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转换了话题，“欸，对了，你们最近晚上还跟蓓君姐她们玩吗？”

　　“嗯，空闲的时候几乎都在一起玩，蓓君姐家就在学校旁边的那个巷子里面，来学校也近。”我姐假装没听出来我的停顿，配合着我岔开了话题。

　　黄蓓君是我们学校高一的学生，比我们大两届，她们什么时候开始玩得那么好的，我不是很清楚，反正等我意识到我们的世界跟她们的圈子有交集的时候，我姐和她已经玩得相当熟稔了。这段跨越了年龄差距的友谊，还是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当然，一齐熟稔起来的，还有同届内宿生的其他女生们。总之，除了每天按时回家吃饭睡觉，我在学校出现的时间与其他的内宿女生相差无异。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姐的内宿身份，以及，爱屋及乌。

　　周末的下午，我在房间里戴着耳机边听音乐边写作业，我妈和同院的荣阿姨一起在外面的客厅看着电视说着话，我爸值班还没有回来。

　　刚好是一首歌播完的空白停顿处，我听到了外面有敲门的声音，然后听到我妈在问对方：“你找谁？”易受影响的我还是把耳机摘了下来，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可是好一会儿都没有声音，估计是有人找错人敲错门的。我们家在一楼，经常有人敲门来问路。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在敲门，我突然觉得事情好像没有那么凑巧，直觉地心跳加快，就摘了耳机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我妈已经打开了门，一脸不解地问站在门外的人：“怎么又是你们？你们要找谁呢？”

　　我在看到门外的某个身影时，全身的神经已经都统一地蹦到了最紧，担心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姨，请问这是安羽婕的家么？”

　　“是的，你找她吗？”

　　估计是没料到对方回答得那么畅快，那边的声音打了顿：“呃，没，那个，我们找错了，不好意思哈。”

　　我已经一阵风似地冲到了门口，挡在了我妈的面前：“你们找我吗？找我什么事？我们家有客人在，我们还是到外面说吧。”然后推着他和他的那个朋友，往屋旁的空地走去。我妈满腹狐疑地看着我们，最终还是没有出声，让我顺利地出了门。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怎么真是阴魂不散了？谁告诉你我家地址的？还是你自己跟踪我发现的？”我一口气连问了一堆的问题，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你没事吧，我就是想来见见你。”他看着我的反应觉得好笑，没理会我的提问。这一串问题同时也把站在一旁的他的那个朋友给逗笑了。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你们快走吧，一会儿我妈出来了你们都要被说的。还有，求你了，以后别来找我了。”我真的急得快要哭了。

　　“为什么？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啊？”他看起来一脸的挫败。

　　“也没有，你硬要问，那我就告诉你，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跟你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说得格外小声。

　　“你说谎，如果有，为什么这么多天我都没有见到过。”

　　“这种事谁骗你啊，你没见到他，那是因为，他转学了，暂时没在这里。”

　　“那就不算有，他回不回来都不一定。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为什么还是听不懂啊！”

　　“因为我不想懂。”他开始胡搅蛮缠。

　　“真的，你快走吧，我妈一会真的出来了。”我真想扶额。

　　似乎是为了印证我说的话，我妈从阳台那冲我喊话：“羽婕，要不要叫你的同学他们进来坐一下？”

　　“不用了，他们马上就走了。”我转过身，对着他继续赶人，“你看是不是？你们走吧。”其实除了他的突然出现让我手足无措，我更担心他口无遮拦地将我那晚借宿的事实给说漏，那等候我的就不仅仅是我妈疑惑地询问那么简单了。

　　他像是终于无计可施，软磨硬泡都没能松动我的态度，又碍于家长在场，最后只好再次无奈地妥协离开。只是这次临走前，没有了他的那个招牌微笑动作，而是很认真地对我说：“我是真的喜欢你的，怎么你死活都不肯相信呢？你既然那么担心，那我下次就不再主动来找你了，以后我们有缘再见吧。”

　　我没空理会他的真情告白，巴不得他和他的朋友马上消失才好，所以只顾着赶人。他的朋友看着一旁鸡同鸭讲的我俩，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拉着他往院门口走了去。在出院门之前，他的朋友向我道了歉：“对不起，打扰你了。”我咧开一个勉强的笑容，然后不再管他俩，自己往回走着，正在想要找个什么理由来搪塞我妈。等我磨磨蹭蹭地进了门，我妈果然开口问话了：“他俩是谁？找你干嘛？”

　　“呃，他们是我同学的哥哥，来转告我一些我同学让他们带的话。”像是立保证一样地，我又加了一句，“是关于班上购买公共用品的。”

　　估计是荣阿姨也在场，我妈没再细细追问，放我进了房间。如果她再追问下去，我的确还没想好要怎么继续往下编，刚才还真是有惊无险的一幕。

　　“粟俊贤，你看，连个陌生人都不肯相信，你是我的男朋友。”关上房门，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