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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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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地上头也不抬,声音哽咽:“伍哥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小的一般见识,不管怎么说,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屈辱的感觉挥之不散,却是不得不为之。
伍哥还在坐在他那把花梨木的椅子上,不紧不慢的吸着烟斗,表情自若的就好像我在和他唠家常。
小光头狗仗人势的在那里叉着腰瞪着眼:“你这臭小子真不识抬举,咱们伍哥好心收留你,一点都不懂得知恩图报。活该赶出去给土匪弄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手指甲无意识的死死抠进掌心,都不觉得疼痛。
也就是分把钟的时间,于我心里却是漫长的犹如十年的光阴。
“抬头,给爷瞧瞧。”是伍哥慢条斯理的声音。
我犹疑了一下,还是抬了头。
迎上了一双怎样的眸子,那么深那么深,肆无忌惮的直闯过来,仿佛一直看到我的心里,有种完全彻底无处躲藏的,就好似那种能读懂人心的巫师一般的感觉。
莫名的心悸和狼狈,从未有过的,一如脱了水的鱼儿,怎样呼吸都觉得稀薄。
我呆掉了,直觉的好危险,一颗心犹如飘荡在狂风大浪的海洋上,孤独无系的单薄小舟,随时会被狰狞的大浪翻掉,埋葬海底,永无翻身之日。
掉进梦魇一样的无法移动分毫,在我以为我即将失却呼吸而死掉之前,我恍惚的听到一个声音:“安排他住后院二厅。”
然后是小光头惊讶的仿佛天塌了的低呼,随后的一秒,我就不争气的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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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转来,外面天色很是昏暗,一时间我有点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是在家乡的桐院,和小鱼儿并肩看过早春的梅花,午后小憩后悠然醒来,一切都是那么的岁月静好?
还是和妈妈抵足而眠,亲昵的分享女孩的小秘密,不知觉的睡去?
外面蓦地传来令人心惊肉跳的几声惨叫,我忽的一下坐起身,飘渺的意识归位大脑。
是纷乱的现世呵,是家破人亡、与我即将成亲的良人小鱼儿失散的悲凉处境啊。
眼睛渐渐习惯了室内的昏暗,我惊异的发现,这是一处比起最初的204房间,简直好的太多的居室。甚至让我有点恍惚的以为是回家了。
房间很大,门窗和雕花大床都是上好的紫檀,靠右边的窗下,有一个简单的梳妆台,一面铜镜,上面落满了淡淡的浮灰。相较之下,倒是房间正中的方正的小八仙桌和两张小凳,被擦拭的一尘不染,桌上还有一套紫砂的茶具,咦,没看错的话,一个茶杯还冒出似有似无的热气。是给我倒的茶水?
我一下子从地狱到了天堂?
我疑惑的翻身下地,走到桌子前面坐下,真的是一杯热茶。握在手里尚有暖暖的温度。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连串的问号涨满了我的大脑,我有点无所适从了。
眼角的余光看到床侧的地上,赫然放着我丢失的包袱、箱子、衣物,一切失而复得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伍哥没有把我赶出这里,反倒安置了这般好的住处。我不敢奢望伍哥是发了善心,他的坏脾气和喜怒无常是出了名的,他不会因为可怜我而动了恻隐之心。
那又是为了什么?
胸口的胀痛让我回了神,也猛的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我倒吸一口凉气,慌忙低头查看自己的衣着。
没有,我还是穿着昨夜睡下时的棉衫棉裤,胸口的裹布依然严密紧实,让我几乎透不过气。
稍稍放了点心,却依旧不安。
我刚才昏倒,是他抱我进来?难道是他看出了我的女儿之身,起了坏心?
我想不到还会有别的可能,他那锐利的仿佛洞穿我身心的目光此刻想来依然让我纷乱。
好可怕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呢?
我觉得他动一动小指头,就能置我于死地,毫无招架之力。
那如果他要是——
我能逃脱吗?
快要无法呼吸,心脏犹如被巨魔攫于掌心,恣意的玩弄,怦怦怦怦……
我要不要离开?
从家里出来伊始,世道并没有乱成这样。听说是这一个月将军连连吃了败仗,现世的官府已经摇摇欲坠,各地倭寇胡子闻言纷起,陡然变得让老百姓寸步难行了。
一路走来,没有小鱼儿的任何消息,是生是死,是在将军的军队?还是落于倭寇土匪的掌心?没有消息,没有一点的消息。
原本他只是出门到省城收账的啊,这样的千山万水,我该到哪里寻你,小鱼儿?
那么坚定的信念开始动摇,绝望一寸寸向我袭来。
躲在这里,即使免于土匪胡子的杀戮,可是这样的日子要躲到哪一天?还有吉凶难测的现状,伍哥会怎样对我?退一万步讲,他没有看出我的女儿身,我身上的钱财也所剩无几,该怎么继续交租金住下去呢?
心乱如麻的工夫,外面陡然响起纷乱的脚步、推门声和紧张愤怒的声音。
“伍哥,谢老疤那边欺人太甚!”
“我操,他就是眼馋,想吞了俺们这块地盘!我日他娘的!”
“伍哥你说句话,我们一起去弄死丫个婊-子养的谢老疤!”
不止四五个人的脚步声,唯独没有听到伍哥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坐在小凳上一动不敢动。他们是要进来吗?
纷沓的脚步声擦着我的窗边过去,吱呀的开门声让我知道他们是进了隔壁的房间。
他们进去关了门,声音小了很多。可是这些不亚于毛胡子的大嗓门依然能让我隐约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
大意是刚才,一直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的一路人马,领头的叫谢老疤的,在店门口砍死了一个来住店的旅人,那个旅人前脚都迈进院子了。原本按照他们彼此之间的约定,店周围五百米是不准杀人的。
这四周几路人马也一直比较遵守这个约定,大家相安无事。只有这个谢老疤,最近并了一伙外来的流寇之后,自持队伍壮大,有点蠢蠢欲动了。
我的心一直在紧张的揪着,万一这里真的被谢老疤吞并了,我该怎么办?再次逃离吗?
最起码现在看起来,伍哥这里还是比较平安的。
隔壁一直吵吵嚷嚷的持续了大半个钟头,伍哥出奇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然后我听到门开的声音,还有他们陆续离开的一些嘟囔谩骂等等的,再后来,我听到小光头的声音,就在隔壁的门口,距我窗户一米之遥的位置:“伍哥,他就住这里?不合适吧。”
他的语气是冲着我这边来的,我虽然看不到,但是我能听出来。
我浑身上下都绷紧了,屏住呼吸等待伍哥的回答。
“六子,去把我的无痕准备好。”伍哥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却不是回答小光头。哦,原来小光头叫六子。
六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兴奋,以至于他都没有再纠缠我住这里不合适的问题:“好的,伍哥,你放心,今晚我就会让无痕超级无敌的锋利!”
小光头的脚步也离开后,隔壁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我突然觉得不安。
透过窗子上的窗纸,我隐约看出这是一个干净的院子,跟外面的客栈相连却又独立。这院子里大概有两到三间的房间,应该这是伍哥的住处。
那我住到这里,享受到这么特殊的待遇,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突然想了起来,我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床边,捡起地上的外套和裤子穿到身上。
外面是真的天黑了,我肚子不争气的开始叫了起来。是啊,我包裹带的干粮已经吃完了。
彷徨间,都不知道伍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门前。
他的敲门声响起来,我才直直的赫了一大跳。
我竭力镇定自己过于慌乱的心,走过去开门:“伍哥,谢谢你……”我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谢什么呢,谢他没有把我赶出去,还给我这么好的住处?一时语塞。
冷不防,伍哥竟然伸手擒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迎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
一霎那我心狂跳起来,整个人都要抖的散掉。
他要干嘛!?大脑一片空白。
伍哥扯了下嘴角,淡淡的笑了:“真像个娘们儿。”他松了手,我一个踉跄,差点狼狈的跌倒,幸好扶住了门框才不至于当场出丑。
不过一分钟,我却在这样的交锋中溃败的如同蝼蚁。
“伍哥你说笑了,”我声音都惊吓的变调了:“我只不过一直读书,家里没有耕田这些粗事让我做罢了。”
“去,到前面给我打饭。”伍哥不置之否,抱着双臂朝大门努努嘴。
“好的。”我深吸一口气,镇定,一定要镇定,在这里稍一不留神就会露出马脚,我不能有任何闪失。
走到大门口,身后再次响起伍哥的声音:“还有你的晚饭一并带回来。从今天起,你代替六子伺候我的饮食起居,房租减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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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晚上躺到床上,我才从那种时刻不敢放松的紧张中解脱出来,却也只是不那么过度而已。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到哪里。
“真像个娘们儿。”伍哥带着淡淡嘲弄的声音再次回响在耳边。
什么意思?是不是他也只是觉得我像而已?不会想那么多?那是不是代表我只要小心点不露马脚,还是不会穿帮的?是不是我能平安的等来小鱼儿的消息,或是世道重新太平的那天?
我苦笑,这样的乱世,何时才能太平?
记得家乡的盲半仙说过,天下大乱逆蛟出,太平盛世见血光。
爹爹解释给我听,说是盲半仙的意思是说,这次的天下大乱会出一个很厉害的英雄人物来重新统一这个局面,但是要真正的达到太平盛世,怕是要见了血光之灾才能真正的安稳。也就是说,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英雄恐怕还不一定能够活下来一统天下呢。还有就是逆蛟的说法,蛟,神话中的神物龙者,现世都是帝王的称呼。逆蛟是说这个英雄不同于以往一般的帝王,很是忤逆乖张,怕是会有一场浩劫。
我悄悄叹口气,盲半仙在我们那里很有名,据说是原来将军府上的什么参士,预知到了朝廷的昏庸及残暴会导致江山社稷不保才悄悄溜出来,隐姓埋名到我们家乡的。
“若妹,等我这次收账回来,我就叫爹安排我们的婚事。”小鱼儿的音容笑貌清晰的浮现在我面前,那温柔的疼惜是让我坚持下来的唯一动力。
良人一走三月有余,天下大乱,杳无音讯。
爹娘都让山上的土匪给劫走了,生死未卜,我也是在管家王叔的冒死保护下,才偷偷逃了出来,踏上寻找小鱼儿的路途。
想着跟小鱼儿自幼两小无猜,一路在他温柔的呵护下长大,我们都彼此认定对方就是自己今生要相伴到老的那一半。林若若,余仕白,家乡后山那颗茁壮的竹子上刻着我们的名字,还有不变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