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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十章 幸之彼岸(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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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飞机上下来,遥相看到穿着西装革履的瘦高男人,差点有冲过去抱住的冲动。可看清不过是不认识的人,心里一阵无言的失落。后来乐雪凌迎了过来,笑意盈盈。
“明天昨天出差了,可能要到明晚才能回来。他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不能亲自来接你了。”乐雪凌解释说。
“出去得真是时候。”白翎只觉愤懑。她满心以为一回来就可以见到他,在飞机上无聊地想了很久他会穿什么衣服,会站在哪儿等她,飞机场到处是人她会不会找不到他。后来想,他这样风度翩翩的人放在哪儿都显摆,跟着花痴的眼光看过去就行了。
回到家,王嫂热情得不得了给她弄好吃的,说出去这么几天,外面的食品多半没营养,瞧瞧又长瘦了。又自夸说以前老爷在世的时候就喜欢喝她熬的汤和甜品,很少吃外面的东西。
白翎浅汲了一口王嫂端上来的热腾腾的汤,有点烫,便随口找了句话问:“他喜欢吃什么?”
王嫂愣了下,才会出问的是明天。她斟酌了会,似乎这问题不怎么好回答:“老明喜欢吃什么,我还真说不出。他好像就没特别钟爱的。你要问他不喜欢吃什么东西,我倒能数出来。”
“他不喜欢吃什么?”
“葱,蒜,辣椒,任何刺激性的食物,还有动物内脏。也不喜欢重油的。”
白翎想起自己热爱的食物:越辣越好,口味越重越好,刺激感越强越好。喝啤酒的时候最喜欢点腌菜炒鱼泡。
“唉,说起来,自从老爷过世以后,老明就很少回来吃饭了。他不喜欢吃太腻的东西,可外面的东西哪有不重油重盐的。老爷以前脾气倔,外面不论什么客人,说不陪就坚决不陪,可老明他性子顺,总是迁就别人,他身体又不怎么好,难为他了。”王嫂叹了口气。
“他身体不好?”
“是啊。这些年,可没少去文医生那儿。”王嫂说:“老明多好的孩子,可这病痛就不放过他。他十八岁那年,生了好大一场病,足足住了三个月院,昏迷了一个多月。我们那次可差点吓死了。”
汤汁不小心呛进喉咙,白翎猛烈地咳嗽起来。
“是什么病?”她就着咳声急切地问。
“比较严重的低血糖吧。我听文医生这么说的。”
低血糖,常见病。可真没听说谁得低血糖会住三个月院,昏迷一个月。看来王嫂也不完全知情。
“文医生是谁?”她又问。
“文医生是我们家的私人医生,有什么病都直接找他看来着。哎呀,我真是粗心,连文医生的诊所也没带你去过。”王嫂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没病谁去医生那儿!多不吉利。小白你身体好,这来了三个多月,连个感冒咳嗽也没犯。”
“现在带我去认识一下吧。”她说。
王嫂收拾好碗筷,两人准备停当,正要出发。
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步入。
“老哥。”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一下子呆住了。通常人在事情过于意外的发生时,不论是喜是悲,总会有瞬间的不知所措。
他不是要过一天才回来吗,怎么会提前这么多?难不成是因为她今天回来,所以特地赶回来?
心里很期盼,这念头反复萦回。
可他为什么不干脆再早一点?如果三个小时前在飞机场这样遇到他,她想兴许会爆发感情,冲上去抱住他。可现在她只是呆站着,看着他换鞋,看他带着微微的笑意走过来,柔和的目光一直凝落在她身上。心里莫名地颤抖。
“不好意思,没赶及你的飞机。”他看上去风尘仆仆,头发微有些凌乱,神态间露出明显的疲惫之态。他是极看重形象的人,却没来得及打理,可见回程的匆忙。
“你远程回来,我也没去接你的机嘛。你今天回来该打个电话给我的。我大不了在机场等你呗,也就两三个小时,我反正没你忙,不打紧。”她冷嘲热讽地说完,发现她永远改不了和他作对的习惯。
他笑了笑,没说话,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整个后背实实地靠了上去——这动作毫无疑问地告诉她,他是真的很累。
她跟着走过去,在另一边坐下。
“小白,我要跟你商量一件事情。”明天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她接过那份文件,第一行字就牢牢吸引住了她的目光:第XX届全国大学生辩论会筹办方案……一路往下看,看到承办单位,后面跟着的居然是剑华大学四个字。
她当然知道全国大学生辩论会的份量。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明天:“你这段时间,就是忙这个?”
明天点头,颇为振奋地说:“有机会,当然得争取。”
“恭喜!”她笑着说,心里却分外的愧疚。她老是埋怨老哥不在家里陪她。可她从没设身处地站在他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情,剑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既要忙着善后,又要劳心劳力处理大小校务,还要想方设法为剑华争取这么难得的辩论会举办权。她虽然不懂怎么运营一个学校,可社会常识还是有的。剑华大学是私立大学,刚出过人命,死的人又是校长,这事闹得到处沸沸扬扬,真难以想象他凭借什么在短期内争取到了这个承办权。难道靠的是昔日大学生辩论会最佳辩手的舌灿莲花,颠倒黑白?这世上没几个人那么单纯,她都做不了这样武断的笨蛋。唯一可以想见的是,他背后做的准备、花的心力必然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这样的他哪儿有任何的工夫来陪她?
能让她时不时感受到兄长的温暖,比如今天特意提前赶回,已经很不错了。亲哥哥也不外如此了。
正自感动着,却听他声音有点冷意的说:“为什么恭喜?”
她微微一怔,正不明白他怎么会这么问,听见他又说:“剑华大学不是我一个人的。”
他的语气颇为犀利,甚而让她觉得是一种责备。她习惯他对她的迁就,一时很不适应,嘴里又是从不肯认输的。就着回了一句:“我知道,我49%,你51%,都是大股东,你不说话的时候我说话算数,是不是?可现在你不是什么都办好了吗?你没向我征求过意见,我仍然表示同意还不行吗?”
口头上虽然不肯让步,心里却明白,这事无论如何她都站在理亏的一边。三个月来,学校的事情她根本没有操过任何心。她理所当然地把所有担子交给明天,从不过问他的忙碌:她总不知道他每天干了什么,更不知道他经常出差去了哪里。平时她很会安慰自己,给自己的这种行为定义为充分的信任;或者理直气壮的在心里埋怨他行去匆匆,自己找不着机会过问。她不禁回想起她第一次踏进这个屋子时的豪言壮语:“请叫我小白……以后生活会从一片空白重新开始……”当时的心境至今仍记得,她想好好地认真地重新开始生活,努力地掌控这一段从零开始的命运,那是一种由心的激情绽放,然而现实中这三个月她只是不停的适应、接受、习惯,当一切唾手可得,当生活无忧无虑,老哥呵护,王嫂热情,小酒尊敬,同学捧热,外人羡慕,吃好穿好住好玩好,人不明所以就慵懒了,不愿付诸任何努力,成天飘在云端,享受“幸福”的有钱人生活。
这么一想,极度鄙视自己,问他:“那你说我可以做什么?我应该怎么履行我那49%的义务?”
“进前三强吧。”他脸上带着水润的笑意,像清晨划过河塘的薄光,明亮在波心如镜。
她开始一头雾水,老哥这话和前面完全不搭嘛!后来忽然想起是举办辩论会,顿时明白过来,心里一阵激动,连忙问他:“老哥,你是说,你让我作为选手代表剑华参加辩论赛?”
明天仍是笑:“我们学校派出最高规格的生力军,由学校副董直接带队,还是东道主参赛,前三只能说是保底。小白,你有信心没有!”
她重重地点头,脸上洋溢自信的神情:“当然有信心。我一定进入前三,争取拿到第一!老哥,有你作榜样,我这个妹妹怎么着也不能差太远了,是吧!”
“有信心就好!”他的神色看上去越来越疲倦。她看他修长的手指不停在眉间摩挲,不过是打起精神陪她说话。本来还想问他一个问题,最终放弃。
“老哥,我坐飞机好累。我想去睡个美美的觉。回头再跟你说辩论的事情。午安午安!”她故作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还打了个哈欠。然后站起身,上楼,回自己房间。
明天窝在沙发上,凝神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浮起笑意,那笑色如同融入皮肤肌理,深到无法化开,自然到他自己也不曾察觉。
白翎抱着公主床上的流氓兔,双膝屈起,下巴枕在膝盖上。听对面的门轻轻打开,又关上。听到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到远,步履微有些沉重,但很快就无声无息。
他睡了。
她开始很无聊地把毛绒绒的流氓兔换了N个姿势来蹂躏,最终结果一脚踢开。有种很亢奋的情绪让她辗转反侧。她反复思考老哥为什么会想千方设百计争取这一届大学生辩论会的承办权。心里先是隐隐的喜悦,觉得是为了她呢。他知道她喜欢辩论,就费尽心思把辩论会争取到了自己家门口举办,让她可以最大限度地接触更广义的辩论群体,接受更高层次的挑战。他或许并没有真正认为她有实力拿到前三强,但如果是东道主,往前走的道路自然容易许多。退一万步来说,她们实力不济早早止步,也能在现场旁观中更真实深刻地领略辩论的魅力。她有种窃喜的感觉,原来她于他的重要,是那样细致而恒久地固于他的心田。他不曾或忘与她的每个约定。
然而思路一转,又想到,他这么做,会不会是因为不愿践行当初的承诺,才用另一种方法来补偿。这让她心又沉了下来。是的,他就是以此来告诉她,他不会与她进行当初约好的关于神学的辩论了。
他为什么不肯与她辩论了。推迟了也好,随时都可以的啊!
心里正结着,乍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她一跳。头次觉得手机铃声太大,担心吵到对面房里,忙不迭接了,听到箫泓的声音:“哎,动漫大片《冰河世纪》上档了,听说很不错,我刚买了票,晚上一起看。”
“不去行不行,这几天我好累啦,现在只想休息。”她压低声音,装作倦意绵绵的说。
“哎哟我的亲爱的,你声音咋这么温柔缠绵,我没打错电话吧,一不留神还以为听午夜节目呢。我说乖翎翎,你还是粗鲁点我比较喜欢!”
“人家是睡觉被你吵醒了!坏蛋,你说什么午夜节目,什么粗鲁啊?你是指望我大声跟你吵架吗?”
“哇呜,你不是睡觉梦到第三次世界大战了吧,满嘴的火药味!既然已经吵醒了,干脆出来陪我吃饭吧。我请你吃大排档。我还没销假,正对着镜子一个人闷闷地想你,不知道多孤单寂寞啊!哎,我刚发现我长得很像大鼻子情圣,你今晚一定要好好观察对比下,你男朋友这么优良的特色你可不能忽略了。”
“油嘴滑舌。谁稀罕看难看的大鼻子啊!我又没答应你今晚一定出来。”
“你不出来你干嘛呀?!蹲在家里想我还是想你老哥?他反正今天也不回来。”
“谁说的,我今晚就是要陪他吃饭,所以不陪你了!”说这话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得意了下。
电话那端有短暂的沉默,然后听见他说:“富婆,我想你怎么办?你在家吃燕鲍鱼刺,就舍得让你穷男朋友在外喝西北风?”那声音听得还真有点苍凉的味道,天知道是不是他装腔作势,但她心仍是软了,就说:“燕鲍鱼刺是没有的,王嫂的家常菜可比大排档好吃,某市长公子如果不嫌弃,不妨兜着西北风过来一趟。”
电话那头传来他爽朗的笑声:“嘿,好!”
挂掉手机,她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了,老哥也该睡好了吧。推开门,见他房门仍是关着,只是一侧父亲曾住过的房间却被谁打开了,门虚掩着,侧溜吹了一缕风过来,打在脸上,一阵轻柔凉爽。
她心里一动,走了过去。从门缝间往里看。一眼看到老哥清瘦的侧影,他安静地坐在父亲的书桌前,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窗户被一字打开。这天海风颇大,吹动暖绿的绒制窗帘一阵阵波动,帘角时而落在他清俊的脸上,他只是动也不动,凝神地不知想些什么。这时的阳光早已不再热烈,柔和的光线带着明黄的色调,轻轻铺撒他轮廓分明的侧面,看上去似乎又显得消瘦了些。他将手抚在一本颇为老旧的相册上,相册翻开,他的手指在上不停摩挲移动,仿佛要将相片印记的时光一点点磨平。
她不知怎么的,心里涌上来难受的感觉,鼻子里一阵酸涩,咬住嘴唇,就静默地站在门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渐渐清晰。
他忽然转头,似乎是惊觉了她的存在。
“小白,是你吗?”他站起身,走过来打开门。
她看到他脸上挂着笑意,而眼里却是遮掩不住的愁绪,心中伤感无意识地蜂拥而至,忍不住冲动,突地将他紧紧抱住。嘴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这样也许可以让他温暖一些,也许可以弥补一些遗憾。
他的手轻轻拍在她的背上,耳边如此近地传来他的声音:“小白,怎么了?”
她感到微微的失望。他一定以为她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情,跑来找他撒娇来了。
她松开他,说:“我看你在爸爸房里,我……也想起爸爸了。所以……”
晚上箫泓过来。王嫂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好半天,把白翎拉到一边,神鬼兮兮地说:“这就是你男朋友?哎呀,长得还真俊。”
“是啊,是不是比韩剧男主角帅多了。”白翎得意地笑。箫泓的英俊从来都是她虚荣心大满足的资本。
“可还是没我们家老明帅。”王嫂说。
“嗯,嗯,嗯,我有一个最帅的哥哥,还有一个次帅的男朋友。王嫂,你以后有眼福哦!”她笑着回王嫂。那边两个男人已经凑到了一堆。女人在这边八卦男人的英俊与否,男人也融洽地谈论着他们感兴趣的话题。
“小白,瞧你笑得一脸幸福样。”王嫂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故意朝着王嫂,把眼睛笑成了咪咪缝。
“你看我像不像一只幸福的kitty猫。”
正说着,脚下被一个缠绕的东西缠住。原来是家里的那只喜马拉雅猫。
它似乎也嗅到幸福的味道,跑过来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