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夜话（第一部）》施闻

16、心悦君兮（三）

　　第15章心悦君兮（三）

　　穆离殇提起赵瑞，甜甜地笑了，天空不再下雪，变得澄明一片，地上的雪也渐渐融化。穆离殇坚持要独自去找赵瑞，温子扬只好由她。

　　但在出门前，穆离殇还是不够自信地问了一句：“哥哥，你觉得我美吗？”

　　“嗯。”

　　穆离殇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温子扬看着门外一片艳阳天，才明白雪天不过只在三无店内。

　　莫翎轩看着穆离殇离开的背影，想起了一位故人，不禁勾起了她心中的一抹悲伤往事。她走上前去用折扇轻拍温子扬的肩，道：“我们今日去游湖，怎样？”

　　温子扬想她怎会有如此雅兴，不过他向来不喜欢闷着，如今被关在三无店内多日，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西湖三面环山，云山秀水，春风和暖，这日，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莫翎轩和温子扬坐在一条画舫中，凭栏对坐。

　　温子扬看着她那颠倒众生的容貌，不禁又将她当成女子，可理智却告诉他，她和他一样都是男子。

　　温子扬想起穆离殇，问：“你是怎么将小雪妖变美的？”

　　“我将她的所有道行都集中在今日，她便在一夕之间长大，自然也变美了。”

　　“小丫头的衣服是你给她换的？”

　　“没错。”

　　温子扬突然明白了，莫翎轩这么做也不过是成全穆离殇，之前一直是他误解她了。

　　他的个性有时就是有些莽撞，虽然天资聪颖，但学东西总没有耐心，他爹常常这么说他，还说他难成大器。不管他做了什么，做得多好，他爹都不满意，他的心里充满了对自己得不到父亲认可的愤怒，他娘死了，他爹却始终像个没事人，只知道拿娘的在天之灵来压他，他素来与父亲处不欢，这一直都是他的心病。

　　如今，遇到莫翎轩，他渐渐认识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不知为何，他开始醒悟了，想做回他内心真正想成为的人，不愿再刻意与爹爹作对而违背自己的初心。

　　“你可知道我为何带你来游湖？”莫翎轩打断他的沉思问。

　　“自然是为穆离殇而来。”

　　“子扬，其实你还不笨。”莫翎轩淡淡一笑。

　　她竟将这个“笨”说得比任何褒扬的话还要好听，温子扬是想发怒也怒不起来。

　　温子扬看着平静的湖面，想着穆离殇的事，觉得离殇这么做，实在不值。以前，他常常和赵瑞往来，了解赵瑞只钟情于任雪儿一个女子，赵瑞快成亲了，即便赵瑞和穆离殇今日见面了又如何，不过是徒增悲伤罢了。

　　但或许，赵瑞对任雪儿的情谊也可能是假的。对待别人的感情还是不要带着个人太多的偏见比较好。缘深缘浅，路长路短，旁人总喜欢带着自己的想法去揣度他人的想法，真正又猜中了几分？

　　温子扬很了解赵瑞，明白赵瑞虽然喜欢任雪儿，但对任雪儿的感情并没有外人想得那么深。赵瑞最爱的人或许还是他自己！

　　赵瑞会娶任雪儿，或许只是想在这方面打败温子扬。温子扬对此毫不在意，因为他从未爱过任雪儿，也谈不上抛弃，赵瑞以为自己娶了临安府内最美丽的女子便可以打败温子扬，温子扬却觉得可笑。

　　他和赵瑞的角逐，最终却害了一个女子，这让温子扬很难过。

　　这时，温子扬看见断桥上站着一个纤弱女子，那温婉的模样甚是眼熟，待他看清，发现那女子正是昔日诗香楼的头牌——任雪儿。可现在，她竟像个没了魂的人向湖边走去。

　　今日的断桥上竟只有她一人，然后只听到“扑通”一声……

　　温子扬正想去救，却又听见一声落水声，莫翎轩看着眼前那一片不再平静的湖面，阻止了他，劝道：“放心，已经有人去救了。”

　　不一会儿，温子扬看见有人将任雪儿送到岸上，而施救者很快消失在他的眼前，唯留一个单薄的背影。背影看着有些眼熟，那一身洁白的衣衫正是莫翎轩给她换上的，温子扬很快明白她是谁了。

　　此时赵瑞匆匆赶来，抱起浑身湿透的任雪儿，不断地唤她的名字，生怕她就这么去了。

　　任雪儿睁开双眼，目中含泪，咳嗽两声，却是问：“为何你不让我这么死了？你父亲根本容不下我啊！”

　　青楼女子本就为世人所不齿，身份卑贱，而梁王府何其尊贵，又怎容得下她？

　　温子扬终于明白，原来是梁王看不起任雪儿，不愿她嫁入王府。任雪儿不愿赵瑞难堪，偷偷跑来这里，打算一死了之。

　　一个是自己的父亲，一个是自己的恋人，赵瑞的确很难做出抉择。不过温子扬明白赵瑞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在演戏，演一场自己是孝子的戏，更上演一场自己深情的戏码，孝顺、专一、文采斐然、地位尊贵、容貌俊雅，问世间有几个女子可以对这样的男子无动于衷？

　　自从温子扬拒绝任雪儿后，他已很少和任雪儿接触，也很少听闻她的事。现在，从任雪儿的眼里，温子扬看出她是真的爱上赵瑞了，这已经成了一个不争的事实，可最后这份爱怕是不得善终。

　　画舫渐渐靠岸，温子扬对赵瑞唤道：“赵兄。”

　　赵瑞看着他们，问：“是你们救了雪儿吗？”

　　莫翎轩走上前来，淡淡道：“没错，是我的一个女婢救了她。”

　　莫翎轩侧身让开，穆离殇竟就站在身后，那姣好的面容，婀娜的身材，穆离殇看起来是那么楚楚动人，模样并不输任雪儿。只是现在的她浑身是水，显得有些狼狈。

　　她不知所措地站立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她曾经问过穆清凝，“姐姐，你说大多数男人一般都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穆清凝笑着告诉她：“男人当然喜欢貌美的女子。”

　　“真的只有变得漂亮才可以被人喜欢吗？”

　　“那也不是，只是漂亮的人会让人眼前一亮，会让人在第一眼喜欢上她。”

　　“姐姐，我懂了。”她想她就是因为长得太丑，所以才没有人愿意和她成为朋友，她好想自己可以变得漂亮，大家都能喜欢她。

　　穆离殇最想赵瑞可以喜欢她，可她只有一天的命，他们根本不可能，现在她只想美美地出现在他面前，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不愿意待在人群后，害怕直到他死了或是她死了，他都不知道她的存在。所以她一定要见到他，以最美的方式站在他的面前。可到头来，不管怎样，她原来还是个丑丫头。

　　赵瑞看了她一眼，感激道：“谢谢你！你救了雪儿，真不知如何道谢。不如随我去梁王府，我定当重重答谢。”

　　穆离殇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裙摆，却摇头道：“不必，真得不必。世子大人，民女只求你好好对待雪儿姐姐。”她接触的人不多，不太会讲话，会说的只有她对他们的祝福。

　　赵瑞漫不经心地一笑：“那是自然，雪儿注定要成为我的妻子，我怎么会不好好待她呢？嗯……不知姑娘芳名，来日定当登门道谢。”

　　“我叫穆离殇。”她多想赵瑞可以知道她就是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的女孩，可他到最后都没有记起来，她又道，“我不要你的东西，什么都不要。”她要的只是赵瑞可以喜欢她，但她也知道这只是一个奢望。

　　她看着赵瑞的眼神就好像她和他相识很久，可赵瑞看她的眼神却十分陌生。她明白他根本不会记得她的。

　　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起来，温子扬出来解围，道：“赵兄，你看任姑娘身上还湿着，不如先带她回府换身衣服，若再耽搁，说不定任姑娘便要病倒了。”

　　“好，那我便告辞了。”赵瑞抱起任雪儿离开。

　　莫翎轩盯着赵瑞腰间别着的一块小巧的照妖镜久久不语，神色凝重。

　　穆离殇一直看着赵瑞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她才道：“终于又看见他了，真好！”

　　直到这一刻，她还是没有一丝后悔。

　　穆离殇转身看着莫翎轩，眼眸黯然道：“莫老板，你说的没错，人不是只要有美貌，就一定会被人喜欢上。”说完，转身离开。

　　莫翎轩和温子扬并没有拦她，因为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世界上，唯有人心最难改变，就算他们有心帮忙，恐怕也是无力扭转。

　　温子扬不解穆离殇为何会说这番话，问莫翎轩：“你什么时候和她说了那些话？什么‘不是只要拥有美貌，便能让人喜欢’？”

　　“在将她变美之前，你不觉得这个理由比直接告诉她‘赵瑞根本不喜欢她’更好吗？”

　　温子扬想想觉得也是。

　　暗恋虽然辛苦，但在感情未点明之前，心里仍会有一丝希望，但直截了当的狠话却会像当头棒喝，直接灭了人心中所有的希望，令人格外痛苦，虽然痛得彻底，能快速地解决问题，但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得住。小雪妖已经受了太多的苦，在这最后一天，不该再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