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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水中浮尸 ...

  •   如果做好心理准备,一切准备都已经完成。

      ——莎士比亚

      2013年7月31日上午5点02分,湖蓝省盐县的集市上便已经活络起来了。

      土生土长的渔夫老常在这条水流和缓的河流上,往往返返数十载,到今年11月正好满73岁,依然硬朗。

      不甘心蹲坐家中颐养天年的他每天起床的时间比最昂贵的闹钟还要精准:雷打不动的5点睁眼,简单洗漱过后,带着两根热乎乎的油条和锈迹斑斑的保温瓶里的豆浆,他驾轻就熟地跃上自己作业了一辈子的小船。

      从13到73,他眼睁睁地看着这条连绵过故乡的溪流从清澈,变得泥泞,又逐渐变得恶臭。

      他的一辈子,大多数时间都在这条河上一个人孤零零地度过,当然,他不觉得自己孤独。

      船是他的家,网是他最亲密的伙伴,这是连会煮饭菜会洗衣服会生孩子的妻子都比不上的亲密无间。

      从十年抗战,到内战,到新中国成立,再到□□□□,改革开放……

      再过几年,被黑心工厂们排放出来的带有剧毒的污染物就会彻底杀死这些硕果仅存的鱼虾们了吧。

      新鲜的活鱼和虾米可以配着自制的豆腐煮鲜汤,也可以炸熟了风干,腌渍起来做香口物。在集市上历来是很受欢迎的,特别是老常这张熟面孔,他往往不吝于给老顾客打点小折,一来二往的,回头客也多了起来。

      最令他骄傲除开这些渐渐积攒起来的好人缘,便是自己靠一条祖父遗留下来的木船养活了堂客和三个儿子,又准备用儿子们共同买来的这艘二手铁皮玩意儿赚取几个孙子的学费这个事实了。

      县城太小了,就连当地的校长都时不时来光顾他的小摊,远远没有城市里的高不可攀。而精明的老常自然不会放过这能不着痕迹地为即将从幼儿园晋级的孙子们打打招呼的好机会。

      这一天也一样,他哼着不成调的湘剧曲儿,划着船,从废弃的码头出发,一双鹰一般敏锐的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风平浪静的河面。

      “那是什么。”他忽然眯起了日益浑浊的眼睛,疑惑地盯着芦苇丛里的隐隐约约透出的一抹红。

      天还没亮得很彻底,仅凭黎明的辉光还不足以看清那大大一团物事究竟是什么。

      老常有些不满地啐了口:他认为那定然是县里一度外出,如今打工返乡啃老的小年轻瞎往河里扔的塑料袋——过去见过不少,花花绿绿的各式各样的都有,甚至还有懒女人偷偷抛掷的带血的卫生巾。

      他毫不犹豫地别开头去。

      人老了,好奇心也没大到非要凑上前去去看个清楚不可的地步。反正会被人扔进河里的自然不会是金疙瘩玉宝贝,臭烘烘的垃圾又有什么可看的?有那闲工夫,够打好几条肥嫩的鲮鱼了。

      照旧打完鱼,直到酷爱打牌的大儿媳苦着脸领回来几个穿制服配警徽的男人时,老常方才浑身战栗地意识到:

      那猩红的色彩竟然是来源于一具新鲜浮尸的!

      ——————————————

      “唉,妈妈,我知道了。”方硕无可奈何地把耳机的音量调小了些,省得来自电话那头的咆哮把耳膜都给震痛:“这次过年回去,我一定随你安排,保证!”

      方妈妈却没那么好说话:“不是我乐意催你,而是你都快三十了还不准备结婚,甚至连个对象都没有简直不像话!给你参谋参谋吧,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我和你爸一走开,立刻就可劲儿折腾,非把人家姑娘可吓跑,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怎么就那么命苦哟,”她娴熟地使出苦肉计,假哭:“好好的医生不做瞒着我们跑去做警察,还非得大老远地跑出北京直奔湖蓝省局特案组,养老送终都寻不到人,哪天我和老头子一个意外死在家里还不知道臭到什么时候才被发现哟……”

      幸好他每天都来得基本是最早的一个,不然晚一点、走廊上人来人往的,他在同事面前的脸面还不都丢得七七八八了?

      “是,是,是,”利索地从钱包里摸出ID卡刷开了办公室的门,方硕一边心不在焉地应着,一边熟门熟路地找到自己的位置放下东西。

      坐在座位上,他听着妈妈的絮絮叨叨,好一会儿才寻到个插嘴的时机:“实在不行我就去珍爱网报名非诚勿扰吧,上头二十四个女孩你不老念叨挺漂亮的吗?你亲自挑一个,我去试试能不能骗回来给你当儿媳。”

      这次终于成功转移了话题,只听方妈妈不假思索地便反驳道:“嘁,就知道胡闹。那哪儿能啊,上头真正好的可没几个,我那是附和你爸随口说的,真挑也只有——”

      “那敢情好,妈,就这个话题你跟爸好好商量,我再去报名啊。”方硕乐了,趁机就挂了电话,还不忘在最后几秒表表忠心:“保重身体,儿子随时恭候你的答复!”

      大拇指在滑溜的触摸屏上轻轻一碰,瞬间断开了通话。

      他望着上头显示的通话时间:35分21秒,勉强勾了勾嘴角——这时间,是越来越长了。

      “嗨。”

      冷不丁一个凉凉脆脆的声音自本以为空无一人的隔间里冒出来,饶是见过无数死人、自诩刀枪不入的方硕也被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艾玛,范宁你在也不说一声,敢不这么吓人吗!”

      “呵呵。”

      毫无悔改之意的某人。

      方硕:“……小妞,你敢说人话吗?”

      “汪汪。”

      方硕扶额:“行,你赢了!我错了姐,下次求你别这么吓我了!”

      “噢。”

      这个合作刚满一个月新搭档比妈妈还叫他头疼万分,倒不是她难缠,而是她太气人了。

      范宁刚被调来的时候,嘴巴那叫一个甜。组里难得见到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个子娇小玲珑,爱笑,又健谈得很,魅力几乎强大到所向披靡的地步——上至不苟言笑的副局长,下至实习小警员,谁都逃不过被她迷得团团转的命运。

      就连在女警堆里颇受欢迎的方硕都曾怀着:罢了罢了,就算是在重案组摆个好看的花瓶,偶尔能当点事,他们遮掩一下也就过去了的欣赏美萝莉的龌龊心态。

      可这一切就在一周后戛然而止。

      别的人见得少没那么快察觉,可天天和她朝夕相处、感官又特别敏锐的方硕瞬间便发现了她的变化——

      那个空闲时候笑得甜美,跟人谈天说地的新人去哪儿了?

      凭什么,凭什么不经过他们同意,就把里头的芯子擅自升级成了‘面无表情沉默寡言屁话不多说半句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的冷酷御姐?

      特爱唠嗑的方硕起初被这巨大落差给刺激得差点想挠头。

      他不是没委婉地征求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得到的范宁理直气壮的长回复如下:

      “噢,爸爸说过初来乍到要乖一点废话多一点才能讨人喜欢得到关照,熟了就可以顺其自然了。”

      言下之意是:都同事一周了,还不算熟人吗?

      “……熟了不是应该更多话题可谈才对吗?”她爸这是什么教育方针,不懂得贯彻的道理吗?

      “噢,很累的。”

      范宁轻描淡写地说着,接下来是再也懒得开尊口了。面对方硕的追问,她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般慢吞吞地磨磨拳头,又慢条斯理地擦擦掌。

      方硕果断选择了噤声。

      顺带一提,她的真正爱好是跟人切磋自由搏击。如果运气不好没人陪练,她就一言不发地一手举着一个二十公斤的哑铃上上下下地练习,几十下都脸不红气不喘的。那副轻松自如模样,简直跟手上拎着一小袋农贸市场买的果蔬没什么两样。

      细皮嫩肉的胳膊上干干净净得没什么肌肉,和一看就分量不轻的大个黑色哑铃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默默安上掉了的下巴,另以前所未有的默契程度收起了‘以貌取人’的轻率心理。

      对视一眼,范宁忽然说:“我不是来跟你聊这些小学生话题的。”

      方硕自动忽略过她自然夹带的人身攻击:“是有新案子吗?”

      范宁难得乖巧地点点头:“对。”

      绕过遮挡的塑料板,她夹着资料袋来到方硕的桌前,却不忙着交给他,而是“啪”地一声,把她的手机轻轻拍到方硕的办公桌上。

      对她的举动一头雾水的方硕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又拧头看看资料包。

      “听。”

      不待他发问,她言简意赅地说了个单字,紧接着按下了录音播放键。

      良好的扩音器,放到最大的音量选项,使得方硕立刻便听见了副局长中气十足的洪亮咆哮声——

      “死小子手机居然敢关机出了案子都联系不上你这个月的奖金不要想了!!!!”

      被吼得一抖的方硕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哈,原来是充电的时候关了机,还不小心忘公寓里了。

      “这都31号了,副局真狠心……”他仿佛看到了几张粉红色的老毛长着翅膀笨拙地飞走,尤其是本身工资就不算高的情况下更叫人心痛:“晚节不保啊……”

      “呵。”

      方硕依稀看出在范宁乌漆漆眼底,浮现的分明是叫人抓狂的幸灾乐祸。

      她甚至都懒得掩饰自己的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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