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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断崖洞篇(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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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四周黑黑漆漆,这里是何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令我一阵作呕,双手触及的是潮湿冰冷的地面,难道这里就是地府?缓缓抬头,远处有一点微光,氲动摇曳…..
挣扎着,挪动四肢,又是一阵作呕,强忍着骨节的痛楚,我匍匐着,一点一点地,向那微光移动……
渐渐地,看清了那微光,是半截白烛,插在洞壁上,我竟还活在这人世么?不禁悲哽出声,慕容,我竟连死都不能相随!伏在泥地上,我心痛如绞,泪滴滴似血,沾湿一地,渗入汙泥…..未察觉,一个黑影慢慢逼到了我身后,不经意抬起泪眼,迷朦中,那伸来的手指,竹节一般,冰冰凉凉的指尖点及我的脸颊,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是魔魇,又仿佛鬼泣,阴阴冷冷地吹过耳边,“这张面皮……我..好喜欢呵…可惜呵…可惜有毒…”
我打了个寒噤,勉强支撑起身子,依稀辨出一个飘忽的黑影,离我不过五步,“是谁?”
“呵呵….呵呵….”那影子笑得诡异,似悲似喜,似哭似诉。
全身的骨节咔咔作响,我挣了半天,终于爬将起来,犹自不稳,向后倒了两步,恰挨近了这半截断烛,却见那影子,萧索羸瘦,慢慢地晃近,烛光掩映下,半张苍白的脸了无血色,眸光阴郁冰凉…..
那人影越趋越近,竹节般的手指,伸在空气里,直直地向我逼近。背脊已贴上洞壁,望着这鬼魅,整张脸白得怵目,茶色的眼眸毫无人气,我悚然生怯,一时之间,躲避不过…..
那竹节钩爪冰冷透骨,盘住了我的细腕,“先解了这毒….再剥了…你的面皮…..”
他说,要剥了我的面皮?霎时,我后背一片湿冷,阵阵发寒,禁不住颤颤出声,“你…你..是谁?要…要..将我..将我怎样?”断断续续,忍着齿颊间的冷战,我慌乱地望着这魑魅般的“人”。
以为,他会抓着我的手不放,下一刻,却甩开了我的手腕,“你…你中的可是‘绝色’?”
“绝色”!他竟知道?!难道,他也是羌族之人?为何,他的语气带着惶然,透着凄楚?扶着洞壁,我缓缓站直,想到短短数日,和最亲最爱的人已是阴阳永隔,肝肠寸断,泫然欲泣,“不正是你们羌族人的至毒吗?专用来拆散这世间的……”
“羌族?”那人影似乎一顿,打断了我的话,声音竟不再似那断接难续的鬼泣,“你说什么羌族?”
我不解地一愣,他似不知羌族,难道是我揣测错了?“我亦不知羌族人如何,只知,有这毒的是羌族之人。”
“师妹…是你出事了么?…”那人影趄趔了一下,不再理会我,顾自转身,离开时似乎跌跌撞撞….
无暇牵绊那人影,顺着洞壁,滑坐在地,孤注凄凉,泪不住地涌出,周身的酸楚,面皮的灼烫,都抵不过心头的匕剜刀割,心已不再是心,模糊的血肉,湮没的飞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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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远远的,隧道的尽头有一线白色微光,挣扎着起身,揉着酸肉,倚墙踽行,是出口么?
好像走了漫漫长夜那般久,转角之后,十步以外,是个洞口,恍觉已是白昼,我怔忪地迈近,却发现洞外竟然无路,上不着天,下不及地,自己居然在峭壁山洞中栖息了一夜!?难道是被那影子救的么?依稀想起,半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牢牢的缠住过我的腰腹,然后是痛,….原来全身的骨节酸痛是这样来的。可是,我要在这断崖壁洞中待多久?冬日的阳光,毫不吝惜地洒了我一身,欲掩饰这满身满心的怆痛……
正臆想间,一个青衣身影从上轻轻飘落,站定在我的面前,看清了他的脸,我猛然战栗,茶色的眼睛,阴郁冰凉,那苍白的脸,日光里赫然是张覆着的人皮,干巴巴的没有生气……
“你——”我震惊地趄趔后退。
“呵呵——”那人面倏地转身,冷冷地直视我,嘴角竟然会动,一道诡异的笑弧勾勒在皱起的唇边。
“我——”正想开口问他,我要在这里待多久?
那人皮却玩味地贴近了我的脸,只有一寸,沙哑音吁低低地徘徊在我的耳侧,“现你怀有身孕,我就暂时放过你…..”
身孕?我迷茫地看向他,软软地跌坐在地,一手呆呆地摸向小腹,可是,那里并无迹象。为何,为何他会说,我的身体里已经孕育了一个生命?如果有,合该有四五月,小腹也该微微隆起了。是痴人做梦罢?但,我期许,期许着…..
不禁,微微颤抖,储满泪水的双眸怔怔地盯上那几无人气的茶色冰凉,这一刻,竟不觉得他的冷酷,“是真的么?我,真的、真的有了孩子?”
“你中的不是‘绝色’么?绝色者,娇妍窈窕,若有孕者,自断其血养,这胎本该早就死在腹中,脉象来观,居已长成一月…..”那青影似乎也有不解,竹节般修长削瘦的手指,又把住了我的腕。
是真的….注视着这苍白的手指,我心中缓缓涌上一阵微微的喜悦和忐忑,有点担忧,有点抚慰地磨挲着小腹,慕容和我的孩儿居然养育在我的腹中,可是,我中了‘绝色’,能否将这孩子平安地产下?
对上那干巴巴的人脸,惶忧之间,一滴泪滑落,正掉在他的食指上……
茶色的眼眸竟有瞬间的失神,久久地,那青衫飘曳着蹲下,手指抚上我的腮,竟是为我拭泪?似明白了什么,茶眸里动了容,浮动着一分的怜悯、一分的殇憷,还有我看不清的许多许多…..是沧桑。
原来,你也只不过是…和我一样的…伤心人。
“叫我雾羪。”他说,平静而坚决,茶眸里只剩下淡淡的冰凉,仿佛刚才的悯惜只是错觉。他展臂纵身,又消失在我的眼际。
原该是痴人做梦,如今,慕容的孩儿真的在我腹中,尽管心中还有悲怆,上苍生生夺走我至亲的丈夫,却又留下我至爱的骨肉,一股暖流,缓缓地涌上心尖。“慕容,我们有孩儿了,你可听见?”微合眼睑,我嘴角隐现出浅浅笑意,终于,感觉到了阳光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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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雾羪真的放过了我,可是,他再次从崖上落下的时候,手里竟提着两个人的首级,重重地滚落在我的脚边,血腥味弥漫了周身,“把他们的面皮剥了。”沙哑的声音传入耳膜,“你的命,可不是白留的….”随着话音,一把牛耳尖刀磕碰于地,怵耳惊心。
为了解毒,为了孩子,虽记得黎仲说过这毒并无解药,可是,我愿意一试。苦涩一笑,执起那尖尖的小刀,忍着阵阵翻涌而上的酸液,抖抖索索地沿着那首级的额际、鬓角、耳际….划开皮,看到微睁着的双眸,我撇过脸,再也忍不住心下的寒惧,吐了一地。这人正是黎仲戈下亲随,平日鞍前马下,杀戮生涯已然了结,本应离开嚣尘,始享安宁,如今却要被我剥皮剜肉……
捂着嘴,我挖出了他的眼珠,劐开了眉梢眼际的皮肉,那血早就凝固,皮肉之下尽是暗紫肌理,隐隐地飘溢着腐臭….对上第二个人头,我终于忍不住,掉了匕首,干呕出声,….
雾羪,雾羪,你简直是魔魇!垂下眼睑,头抵着壁沿,按耐不下,这点点滴滴的酸楚,多希望,回到昨日,皓抱着我轻轻地一跃,自由自在地飞离囚笼的禁锢,低头浅笑,对我说,“我们回家了。”…..
极轻的脚步声落在身前,只觉清萧索寒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顿时一凉,睁眼处,茶色的眼眸已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