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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别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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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微是断袖,这是全书院都知道的事儿,偏巧他文章写得最好,又借着舅舅是前知县的家世,在书院混得十分不错。
林雨微每个月都会进几次榕城,到最大的妓馆找老早就相好的倌儿,他本家还指望他考上状元光宗耀祖,在这种断子绝孙的事儿上,也只能先睁只眼闭只眼,全当不知道了。
云家的小儿子也是个断袖,但这却是谁也不知道的秘密,云泽雨一直觉得自己和林雨微有缘,因为他五行缺水,两人的名字里都有个雨字嘛。
这日傍晚大雨,云泽雨被困在书院,林雨微被先生罚抄书,一个倚窗而坐,拄着下巴望雨发呆,一个左右开弓,低头奋笔疾书。雨声弥漫在书院中,可是云泽雨却觉得怪怪的,明明在看雨,心却总往林雨微身上飘,他沾墨,他翻书,他填纸,他抓了抓头,他揉了揉肚子,他揉了揉肚子,他又揉了揉肚子。
云泽雨终于坐不住了,他起身走过来,从怀里摸了个梨子出来,轻轻放在林雨微手边,林雨微笔尖一顿,抬头见是个眉眼清秀的书生,平日里倒没怎么说过话的。
“饿了吧。”云泽雨有些不自然地说,“这梨子给你吃,把你的翠竹伞借我用用,我一会儿再给你送一把来,想来,一时片刻你也是抄不完的。”
林雨微弯起嘴角一笑,一手将梨子接过来,低头就咬了一口,一边笑道,“我抄完了。”
云泽雨脸色一白,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林雨微笑看在眼中,见他羞涩的模样甚是可爱,心底一动,便将身边的翠竹伞递给他,柔声道,“我等你回来便是。”
云泽雨匆匆赶回家,抓起一把纸伞又跑回书院,云老爷出门谈生意,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倒头就睡,第二天一早才知道儿子半夜未归,天刚亮才抹黑回来,问他什么也不肯说,倒是脸颊微红,云老爷猜想儿子大了,指不定和那个姑娘私会去了,心里一乐,也没多问。
三年会考的日子临近,之后两人也就没怎么说过话,就好像那一晚是个梦,醒来谁也不记得了一般,林雨微的翠竹伞却不知怎的,就留在了云泽雨的家里。
云老爷四代经商,云家也是当地殷实的富贵人家,生了五个闺女全嫁了人,妻子又在生下云泽雨之后撒手去了,云老爷续弦了四房太太,却再无所出。云家不缺银两钱财,但到底是没有地位的,云泽雨从小就被寄予厚望,他也懂事,生得漂亮又乖巧,读书也好。今年的会考榕城只给了县书院一个名头,云老爷抱着金子求了不少的人,终也不如林家前知县的面子大,
林雨微进城会考,云泽雨则要再等三年。
林雨微倒不负众望,不仅考上了探花,还和皖南王爷的郡主成了亲,消息传回县里时,云泽雨已经病了一个多月了,云老爷找了不少大夫,银子流水样的砸出去,却怎么也医不好,云泽雨不言不语,整日盯着翠竹伞发怔,云家的老管家说少爷指不定是心病,云老爷开始还不肯信,后来云泽雨昏迷不醒,云老爷走投无路,只好寻了个道士来给看看。
老道士贴了符,耍了剑,摆了祭坛又跳上跳下折腾了一日,心里估摸着该收银子的时候,手里桃木剑一松,飞了出去,穿过房中的窗子就落在地上,剑尖儿指着那把挂在云泽雨床头的翠竹伞。
云老爷吓得心惊肉跳,正要怒斥,老道士却瞪大双目,尖声厉道,“妖伞!这是妖伞作祟!烧了这妖伞,少爷就能好。”
云老爷死马当活马医,取了翠竹伞要烧,火苗刚舔上伞面儿,天就乌黑闪雷,哗啦啦地下起大雨来。
老道士怔了怔,突然跪下给伞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叨着什么起身就跑了。这下云家都吓傻了,老管家拉起云老爷进屋躲雨,却发现云泽雨睁开了眼,虚弱地叫着爹。
云老爷顿时就哭了,心说这是回光返照了,就哭着问儿子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云泽雨嘴角动了动,却只问了句,“伞呢……”
老管家忙从外头将伞拾了进来,“在呢在呢,一直在你身边儿呢。”
云泽雨点了点头,不消一会儿就断了气。
三日后云泽雨下葬,云家哭的昏天暗地,就在落棺的一瞬间,房中的翠竹伞突然自己烧了起来,瞬间化成了灰。
“后来呢?”
小童追着问青衣少年,“那伞就那么烧没了?”
青衣少年微微一笑,“没了。”
小童意犹未尽,抓了抓头,突然仰脸问道,“日头正盛,怎么你也撑着把翠竹伞。”
青衣少年仰头,淡淡道,“我怕晒。”
“小王爷————”
远处传来家仆的呼唤,小童跳了起来,拉住青衣少年的衣角急道,“明日你还在这里么?”
青衣少年不答。
小童急道,“你这故事还没讲完呢。”
青衣少年抬手道,“回去罢,你的家人寻你呢。”
“小王爷啊————————”
小童瞪大好看的眸子,急得脸颊红扑扑的,“明日我还来这里寻你!”
青衣少年含笑道,“好。”
小童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身来,一把就要抢过那青衣少年手中的翠竹伞,一边道,“这伞先借我用用,明日你还在这里,我就还……还……”
伞柄穿手而过,如幻影一般,小童一愣,呆住了。
“你摸不到它的。”青衣少年微微一叹,“不说给你说了么,这把伞已经烧了。”
小童指着青衣少年说不出话了。
“找着了!小王爷在这呢!”
一大群家仆顿时赶了过来,将小童围了起来。
“小王爷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呢!”
“小王爷可不能乱跑啊,老王爷和郡主都急坏了。”
小童被抱走了,青衣少年朝他挥了挥手。
小童指着青衣少年的方向,低头问抱着他的家仆,“你们看不到他么?”
家仆打了个哆嗦,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树林,摇了摇头。
回到家,小王爷挨了老王爷一顿打屁股。郡主姐姐挺着大肚子,看着直摇头。
小王爷突然问,“姐,姐夫呢。”
“夫君去主持会考了,还没回呢。”
老王爷铁着脸道,“你不是不喜欢你姐夫,怎么倒问起他来了。”
小王爷撅着红肿的屁股,仰起头问郡主,“你总称他夫君,他的名字里是不是有个雨字?”
十年后,树林中,一名打着伞的青衣少年被困在道力高强的法阵里,锦衣金冠的小王爷走到他面前,弯起嘴角说。
“不枉本王学了十年的道术。不过是想要你讲出故事的结尾罢了。不过本王已经知道了,那翠竹伞不是妖,倒是那少年的执念成了魔,姐夫早已经不记得你了,本王却惦记了你十年。”
青衣少年看了看他,垂头叹了口气,黑发披散在肩上,睫毛微微颤抖。
小王爷呼吸一窒,鬼使神差地走上前,捏起了他的下巴。
“不过这个故事本王听腻了,也许,咱们能写一个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