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因为睡得太久所以醒不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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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司南
00
因为睡得太沉，所以不能听到别人呼唤的声音。
01
镜音连见到镜音铃时，他忍不住好好地猜测了一番她的年龄。
对于少年失礼地打量自己的行为，面无表情的镜音铃一言不发。她安静地站在镜音连面前，仰着脖子看着他，把怀里的泰迪熊玩偶搂紧了些。
那是一个不太冷的冬天，日光帮人们舒展着前些天被冻得紧绷的神经，铺满了所生活世界的白雪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如同无数粒细小的钻石正折射着温暖的光芒，熠熠生辉。
他就在这样的环境里与她大眼瞪小眼，纠结着面前这个不知属性是属于面瘫还是属于冰山的妹妹到底几岁的问题。
“连，以后铃就暂住在我们家了，你要好好地和妹妹相处啊。”镜音连的父亲是这么和他交代的，具体原因镜音连并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大体地一点：镜音铃的母亲刚因病去世，她的父亲早已和她的母亲分离数年，现在镜音铃基本处于无人照顾的状态，所以镜音铃才被送到他们家来寻求帮助。
“暂住？她要住多久？”镜音连奇怪于父亲的说法，便好奇地问。
“下一个冬天来的时候吧……唉——”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伸出布满茧子的宽厚手掌拍了拍镜音连的头。当手掌抚过镜音连的额头时，镜音连感觉自己的额头像是被砂纸轻轻擦了一遍似地，痒痒的，让人禁不住想要笑起来。
那时镜音连并没有察觉到布满在父亲脸上的哀愁的乌云，只是高兴地期待着以后的生活。
“只住那么短的时间啊？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带着铃一起玩的。”他向父亲做出了承诺，眼里燃着对未来生活的无限热情——从来没和什么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相处过，既然有了这样的机会，依然是要好好珍惜才行。
“对了，爸，铃几岁了啊？”
“比你小七年，九岁。好了，去和妹妹一起玩吧。”
“恩，我去了。”
于是这样就有了刚开始的景象。
镜音连实在不敢相信面前的小女孩会有九岁，虽然那也不是什么大的数字，但真的不像。
看样子最多就七岁吧，好小啊……不过蛮可爱就是了。镜音连一边这样想一边笑得灿烂，开口做起了自我介绍。
“铃，我是连，镜音连，是你的哥哥哦。”
镜音铃对他的友好并不领情，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应了一声“恩”。
她真的是九岁吗……外表看起来好小但又好成熟的样子啊……
十六岁的镜音连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02
冬天还没有甩着尾巴逃走，镜音连就醒来了第一个返校日，这个返校日是镜音铃和他一起度过的。
镜音连百般无聊地坐在教室里，镜音铃坐在他身边的一把临时搬来的椅子上，抱着她的泰迪熊，一动不动地，甚至连眼球都没有转动半分。
镜音连不知道父亲不知道去做什么了，他和镜音铃一样是跟着镜音连来到学校的，只是刚进校园他便急匆匆地交待镜音连要照顾好镜音铃后，不见了踪影。
“连君，那是你妹妹吗？好可爱啊！”
后桌的初音未来激动地问着镜音连，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小小的少女身上，双眼中有光放出来。
“是啊。”镜音连应了一句，心情复杂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皱着眉头，满是无奈的脸。
从镜音铃到他们家的第一天起，镜音连就想要和这个可爱的妹妹打好关系，可只过了几天他便发现，她的妹妹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冰山，对他的示好好像总是熟视无睹不说，一个寒假里他敢肯定自己的妹妹没说过一句超过五个字的话，而且镜音连觉得自己还没有见镜音铃有过表情。
他也不知道镜音铃在想些什么，看她一天到晚都只是抱着她的泰迪熊玩偶坐在门口，抬着头不知在望什么。
“我是未来哟，你好？”
初音未来眨着一双漂亮的青色眼睛，半个身子向前倾，与镜音铃打起招呼来。
被少女的动作打断了回忆，镜音连转头去看自家妹妹的反应，小声地提醒初音未来：“铃她不怎么喜欢和人交谈的。”
“咦？是这样吗？”初音未来回应着镜音连的时候，小小的少女已经将视线转向了她。
“？”
那副严肃的模样完全与幼女外表完全不符，镜音铃稍微歪了歪头，头上的白色蝴蝶结也跟着摇动。初音未来忍不住双手捧着脸幸福地喊了一句：“唔啊啊啊好可爱——”
“……没救了。”镜音连默默地转过身，伏到桌子上，决定不在去围观初音未来和镜音铃之间的互动。
她们交谈的声音不断钻入镜音连的耳里，他在心里一边嘟囔着“初音未来你没救了。”又不禁暗暗佩服初音未来的毅力。
“铃酱小天使来我家吃饭吧！”
初音未来还没有得到镜音铃的回答，就看见镜音连猛地从桌上弹了起来，自作主张地替镜音铃大声地拒绝了。
“不行！”
这声引来了全班同学的注视，镜音连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好几十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他的脸唰地红了，于是又迅速趴回了桌上。
“原来连君是个妹控啊……铃酱你说是吧？”
“恩。”
初音你别乱给她灌输奇怪的东西啊！妹控是怎样啦才不是啊！还有铃你干嘛要很严肃、很正式地回答她啊！你知道妹控是什么吗！
镜音连，于不久后就十七岁的这年，获得了大众认证的妹控称号。
03
“铃酱是我的天使！”
初音未来不止一次这样对着镜音连感慨过，即使被提到的当事人就坐在镜音连身边，她也毫无羞涩的意思，还是继续这么说着。
时间一长，镜音连觉得自己颇有一种被初音未来洗脑的趋势。
镜音铃不知怎么地就和他一起进了高中，像个小尾巴一样的彻底跟上了他。镜音连不明白为什么学校会允许铃跟着她，想不通为什么老师们还对她照顾有佳。
也许是和父亲有关系吧？他每当一有这种想法，就会抱怨起远在公司上班的父亲，埋怨他把铃就这么丢给了自己。因为这件事，镜音连不得不推掉很多活动或是朋友们的邀请，但一看到镜音铃时，心里关于抱怨的各种话语又消失不见了。
在镜音铃望着天空的时候，镜音连常常会望着她，不由地赞同初音未来的话。
“铃是天使。”
那双清澈的眼睛，有着比泉水更明净，比海更浩瀚的蓝色，好似有一把水晶的碎屑洒在里面，有灿若星辰的光芒。
镜音连开始学初音未来的聊天方式，试着与镜音铃交谈，虽然成效并不好，但镜音铃对他说的话确实是在一天一天增多，每当这时候，镜音连便会感觉自己的努力都值得了。
当镜音铃因谈到的自己已经死去的母亲而导致眼睛里的光黯淡下去时，镜音连才意识到自己挑起了一个多么差劲的话题。
“她睡着了。”镜音铃说，“她等爸爸去叫醒她。”
她的话令他松了一口气，就在他以为镜音铃这么小的孩子对死亡没什么概念的时候，镜音铃接下来的话让他仿佛置身于熊熊烈火里，整颗心备受煎熬。
她说：“铃睡着了以后连也要记得叫醒铃。不然就醒不过来了。”
说着，她把泰迪熊搂得更紧了。棕色的泰迪熊玩偶因镜音铃大力地搂着它而畸形地缩在她的怀里，又黑又亮的两颗纽扣充当的眼睛里折射出太阳的一星光芒，好似这星光芒马上就要变成泪水，顺着它的眼眶流下来。
“恩，我一定会记得叫醒铃。”镜音连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以示他会认真地叫醒她。
之后他便不敢再开口说些什么，唯恐自己会把镜音铃给惹哭，回家后招来父亲的一顿臭骂。虽然这几率低得比买彩票中奖的几率还低。
因为镜音连认为初音未来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所以他对午饭后初音未来带着镜音铃去她的宿舍午休这种事没怎么担心。于是每天中午空闲的时间里，镜音连都去体育室，借出一大框脏兮兮的排球和一块抹布，坐在体育室门口望着不远处操场上正在打篮球的同学们，擦着球。时间一长，中午换班来帮忙守体育室的校医海人也便记得镜音连了，在他擦球时，海人就凑上去，与他一起看着别人打球，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啊呜。连君还真是个好哥哥。”拥有海一般深邃蓝色头发与眼睛的年轻男校医呼哧呼哧地咬着冰激凌，听镜音连说了一大堆关于镜音铃的事情后如此感慨，“你的妹妹听起来是个好成熟的孩子啊。”
“不……其实和普通的小鬼没什么差别。”想起之前镜音铃在吃饭时把自己不喜欢的菜扒到便当盒的边缘上去这类的孩子气的动作，镜音连才真正觉得她的妹妹是个普通可爱的孩子，而不是死了妈跑了爸的冰山。
“初音说她是天使。”
“看来别人说你是妹控还真不是吹的耶……啊呜。”海人又咬了一大口手里的冰激凌，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几个音节，“你自己也那么觉得吧？”
镜音连一阵嫌弃地放下手中的球和抹布，用两只手坚决地推开了海人不停往他旁边凑的脸，大声喊着：“是又怎么样啊……你别过来，唾沫喷到这边来了！”
“抱歉……真的有唾沫吗？”
被推着脸的海人温和地笑了起来。
“没有，骗你的。”镜音连放下手里擦好的排球，换了另一个排球继续擦，嘴里说出的话显得极其没有诚意。
“你还真直接啊……”
“有问题？”
“不，没有。”
被镜音连故意眯起眼睛来盯着住，海人的心里掠过一阵不好的预感。
连君，你可以用对你妹妹那种温柔一点的态度对待别人吗……
镜音连像是可以听到海人内心的抱怨一样，微笑着一字一顿地回答道：“不·可·以。”
04
炎热的天气要把人晒得爆裂开来，在毒辣的阳光下镜音连听见自己的理智正在一点一点从脑内剥离出去，只剩下疯狂的喊叫。
热死了！！
热死了！！！
“连……”
镜音铃扯了扯镜音连的衣摆，毫无表情的脸上因为炎热的空气而有了一点温度的回升，汗水从脸上滑下，打湿了衣服。
“好热。”
不用再有多的语言，镜音连就能深切体会到镜音铃的难受。
他现在觉得自己简直快要蒸发在空气里了，只想打开空调，惬意地划开一个冰镇西瓜，大口大口地咬着，感受冰凉与清爽的甜味在身体里荡漾。
恩，这样过暑假才好。镜音连十分满意自己的想法。
“铃，我们去超市吧？”他带点征求性地问到，即使他明白镜音铃不会反对他的任何想法。
“唔。”镜音铃按照他预料中的那样，顺从地点点头，一手搂着她的泰迪熊，一手拉着镜音连的衣摆，没有放开的打算。
镜音连对于妹妹不正常的行为有些吃惊——以前镜音铃绝对不会一直拉着他的衣摆。但是但他很快便释怀了。妹妹这种别扭地表达对依赖他的行为，让他十分高兴。
从超市里买了由镜音铃挑选的西瓜，走在回家的路上后，镜音连突然想起父亲以前说过的话来。
“铃啊，你冬天就要走了？”
“也许。”
“去找你爸爸？”
“去冬眠。”
“噗，铃也会开玩笑了啊……”
镜音连一直目视着前方，心情愉悦的他哼起自创的调子，丝毫没有注意到镜音铃正仰头望着他，眼里的悲伤就要溢出来。
落在树叶上的点点金光不停地跟着树叶一起在风里摇动，制造着一波又一波热浪，阳光将兄妹两人的影子拖得老长。镜音铃拉着镜音连衣摆的力度加大些，牢牢地，就算手心里全是让她感到难受的黏腻的汗水，也没有放开。
05
“铃是我的天使。”
当这句话再次被说出来时，说话的人已经从初音未来变成镜音连了。
红叶悠悠落下的秋日里，镜音连常带着镜音铃一起驻足在河岸边，看有光芒浮在上面的水面荡来一层又一层涟漪。
镜音连觉得也许是自己用对异于他人的温柔对待镜音铃让她交与她的全部信任，所以镜音铃才愿意多与他待在一起。这样的想法令他每一次都会心情大好，所以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父亲与镜音铃的话语里潜藏的不安，都被他心中的兴奋蒙上了雾气。以至于无法抗拒的事情来到时，他才猛地清醒过来。
06
镜音铃住进了无时无刻都在进行着生与死斗争的医院，没有带她那只总是搂在怀里的泰迪熊。
直到这个时候，镜音连才从父亲那里听来了所有的真相。
也许活不过这个将要来临的冬季的少女，患有同已经死去的母亲一样的病，一切从一开始就可以预见的未来，硬生生将镜音连所有的热情全部浇灭。
啊啊，要是冬天不回来就好了，这样铃就不会死了。
不不，有冬天真是太好了，这样才有和铃的相遇。
脑内进行着思想斗争，镜音连外头望着天空，颓然地呼出了一口气。
说到底，“冬天会不会来”这种问题根本不会阻碍他和铃之间任何事情的发展。
顺从镜音铃的意愿，镜音连带着镜音铃从医院里偷偷溜出去，又一次站在河岸边。镜音连牵着镜音铃的手，就像当初镜音铃拉着他的衣摆那样，牢牢地。
“连。”
“铃什么时候能好好叫我一句哥哥啊……”镜音连半开玩笑的语气里溢满了苦涩。
“……”沉默了几十秒，终于，一句几乎不可以被听见的“哥哥”传到了镜音连的耳朵里。
别扭又生涩，仿佛是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婴孩所发出的声音。
镜音连的泪水不可抑制地夺眶而出。咬紧了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喉咙间的呜咽还是持续了整个黄昏。
还是叫我“连”吧，“哥哥”这种称呼，真是一点都不适合啊。你也这么觉得吧？
镜音连粗鲁地抹去了自己的泪水，脸上乱七八糟的泪痕显得极其狼狈。
“我们回去吧。”
“恩。”
他突然庆幸起镜音铃不会作出什么表情，不然他会难过死也说不定。
07
可就算镜音铃不会作出什么表情，只是漠然地靠在镜音连的身边，他也难受到了极致。
简直是快要死掉了。镜音连想。
08
冬季还是如约来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整夜，整个世界如同镜音连刚见到镜音铃时那样，白得耀眼。
原本虚弱得就快死去的镜音铃，在大雪过后奇迹般地又恢复了精神。
镜音连似乎明白了什么，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喜，只是露出了比以往更加温柔的微笑。
“连，我困了。”
镜音铃在精神恢复没半天后，困倦地闭着眼睛说到。
“你睡吧，我会记得叫醒你的。”
“恩。”
安心地睡了过去，永远地睡了过去，镜音铃的脸上，有着和镜音连同样的微笑。
09
表面铺着一层阳光的大理石碑上，贴着面无表情的少女的照片。刻在石碑上的几个大字，被指尖触碰了一遍又一遍。簇拥在石碑前的鲜花圈住了一只破破烂烂的泰迪熊玩偶，玩偶的眼睛似乎黑曜石制成的，映射出的光芒明亮又刺眼。
是不是因为在没有人看见的黑夜里，落下的眼泪打湿了玩偶的眼睛，才使得表面上凝成了琉璃？
当有人问起镜音连：“你妹妹她死了？”这个问题时，他总会固执地反驳。
“铃她才没有死掉啊！”
一直一直这样反驳着，没人知道他这般固执的原因，是来自与妹妹的一个约定。
10
寂静的夜里，没有人听见哭泣的声音。
对上少女清亮的眼睛，少年温柔地一遍遍抚过照片上她的面颊，喃喃自语。
她只是睡着了。
只是因为要睡得很久，所以才没有醒过来而已。
FIN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因为睡得太久所以醒不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