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幕风轻》双语燕

29、第 29 章

　　南朝自建朝起就取消了前朝惯有的“笞杖”。宣帝曾言曰：笞杖，皮肉之苦常人难受，而心志之辱更取人性命！于是，庭杖之刑成了前朝旧事。
　　想不到，身为前朝帝君一脉的顾氏，竟然在自己的刑罚中再次执起了这等酷刑！这，简直是讽刺，是对我顾氏赤裸裸的讽刺和羞辱。我看着刑部来人脸上的冷傲不可方物，看着母亲花容尽失泪流满面，看着父亲，看他一手死死握住杯子，恨不得将杯子一把扔去，砸在刑部禁卫的脸上。
　　可我的父亲还是整顿了衣衫，敛了笑容颤抖着接过旨意：“顾氏文山……谢……恩！”
　　满脸尽是伤心泪，一语未出心先碎。
　　一百庭杖，一百庭杖，我的哥哥怎么受得起？两眼溅射冷光，在父亲母亲双双涕下的景状下冲了出去。景秋与家奴拦我，竟被我一个个撞开。骤然踹了匹马，飞奔上去，剩下一脸惊骇的父母。
　　申时三刻，须臾之距。
　　飞驰于人来人往的敬阳王城，直直掀起阵阵烟尘。到了一个地方，摔了马，杀向大门却被侍卫拦住，正欲发火一掌挥去时，身后一个惊讶声：“顾……舅母？”
　　他也知道了那日我偷探天牢，被澹台撞见后呵斥时说“夫人”的纷飞流言。
　　我一把抓了他的衣襟，火苗窜上：“澹台耀川在哪儿！”
　　曹子俭两目圆睁，显然不相信我一个女子能作出这般惊世骇俗的举动。我又厉声大叫：“澹台耀川在哪儿？”
　　他呆滞了好一阵才不得不信此时的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忙用手一指：“舅舅……舅舅要领兵出征，在……伽御门点兵呐！”
　　出征？此时此刻出得什么征，分明是做贼心虚要逃跑！
　　甩了曹子俭，一个飞身跃上了马。
　　敬阳城内的百姓齐刷刷的睁大双眼看我一个女子飞驰于王城街道。此时我已顾不了这么多，申时三刻已是咫尺眼前，那个该死的澹台耀川竟然领兵出征！
　　一路飞奔，平日觉得短促的街道竟然无比狭长，比我挨静闭的时日还要长。两旁呼啦拉的风径直穿过我的发，渐渐将我愤怒不断窜起的火苗压了下去。
　　怒火不再但愁绪更起。皱眉，此时我能如何？见到澹台耀川我该怎么办？像对待曹子俭那样扯住他的将袍，凶神恶煞地叫他撤了对哥哥的处罚？还是举起刀，杀他个片甲不留？
　　摇头，摇头。这些我都不能做，也全然没有用！
　　我该如何，师父，你告诉我该如何？

　　伽御门，铁马金甲阵列威严。
　　钱勖康策马从数千精兵汇集的骠骑营中出列，朝一身黑甲戎装的澹台耀川抱拳：“将军，骠骑营六千兵马已到，只待令下即刻赴往边关！”
　　澹台耀川双眼隐逸于盔甲之下，看不清楚。但正因如此，更叫跟随多年的钱勖康不解。想他们班师回京不到半月，怎么又要出征？况且上回才平了藩乱回京，这次新君还未继位又要平新的战事？不过，将命在此不得不受。况且他一向以澹台耀川马首是瞻。钱勖康环视了从骠骑营抽调出的精壮兵马，仰头看着炽热的夏日，已申时二刻了。
　　时间过得这么快？申时三刻，是顾氏远风庭杖之刑。他转头看往面容冷冽的澹台耀川，只听他一声威喝惊了伽御门，接着挥手：“列阵出发！”。
　　骠骑营的士兵早已经被日头晒得昏恹恹，见将军终于下了命令一个个立即肃整队列。但就准备出发之时，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惊了列阵的兵马。
　　一个浅蓝衣衫的女子策马直直冲来，突兀的状况只让骠骑营后阵一个慌乱，不过也立即恢复重整队伍。
　　钱勖康看到了后列的状况，两眼瞪大，张着雪白的牙齿：“将……军！”
　　该来的还是来了！澹台耀川正然面孔，看着那个女子掀起的事端止住了出征的去路。

　　“澹台耀川！”我在一众士兵中只看见了他，一身黑甲戎装分外醒眼。
　　仇人相见本该分外眼红，但此时的我却不能更不敢嚣张。一个飞身跃下马镫，跌撞至其面前。然后仰了头，极其没了往日处处那个视别人于眼下的神情，哭不能止：“澹台耀川，求你，救我哥哥！”
　　时至此时，还有谁能替我阻止刑部施刑？
　　因为我确信，下庭杖之令的绝不是他。惜华虽然犯了大错，但澹台耀川还不至于置顾惜华的感受于不顾。庭杖之刑何其凶残！曾听闻前朝忠臣力谏昏君于朝堂之上，立刻触怒圣颜被除以庭杖之刑。于是，那个忠臣被扒了裤子活活受了三十杖而死。
　　一百庭杖，我的哥哥怎么受得了！一百庭杖的后果澹台耀川不可能不知道。先帝薨，按例应大赦天下。但大殓还未结束，哥哥便被罚了庭杖之刑，这难道就是为了威慑顾氏？
　　被冷风吹灭了愤怒的我想来想去，直到想到一个人，曹丞相。
　　而这一切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我。
　　说什么劝回表哥感谢于我，说什么事已至此由不得我，说来说去都是因我触犯了曹门的威严，触怒了他的权威。
　　申时二刻，由不得多想。只能凭了感觉抓住澹台耀川的腿，大声呼喊：“澹台耀川，求你，求你你给刑部说一声，不要下一百庭杖，不要下一百庭杖啊！”
　　四周乱了颜色，纷纷看向我。
　　我又一次不管不顾，直直扯住他的腿，巴不得他从马上一跃而下立即赶到刑部。但昏乱中的我只看见依然端坐于马上，神色复杂。
　　难道你真的不管顾惜华了？
　　“澹台耀川，只要你救哥哥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要我嫁你为妻我就嫁，你要我先毁婚约娶惜华我就毁，你放心我不会阻止你跟惜华。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撞了你和惜华的好事，我不该私自出逃，只求你救哥哥，怎么罚我都成，你救我哥哥，救我哥哥！”
　　澹台耀川“刷”得脸煞白，一旁的钱勖康更是下巴跌落了地合不上。
　　“放……肆！”澹台耀川终于在众士兵交头接耳中猛吼了一声。一声惊吼惊得钱勖康立即下了马，奔到我面前意欲止住我更放肆的行径。
　　“澹台耀川，求你，我知道你在生惜华的气，我明天就把她绑了来见你。求你，我哥哥受不了一百庭杖，求你到刑部去啊！”继续挥舞着爪牙，哗啦啦掀起更猛烈的事端。
　　事后才知道此事掀起了多大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