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引》天君已寐

4、三、盘香曲，焚虚无

　　我愣愣看着她走远转向下一个拐角。而她宽长的广袖下，一根细线若有若无。脑中有什么东西迅速闪过。裙角却忽然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低头。
　　一只手掌，一只断下的手掌，死死扯住了我的裙角。在裙沿留下了一串血掌印，血印鲜红诡异，仿佛下一刻就会从我的衣服上钻出两只鲜活的手来。身子的反应快过脑子，我“啊”一声尖叫，蹦蹦跳跳想甩开那只手，那只手却好像在我的衣服上生了根，怎么都甩不掉。
　　远处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箫声。那只手掌好像活了，竟然自己动了起来！它乱窜着，似乎在躲避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我吓得心跳都快停了。
　　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只手一阵徒劳的挥动后骤然倒地，然后就像是被什么具有强腐蚀力的东西触碰一般，瞬间化为血水，再以极快的速度消失。接着，眼前闪过了一道人影。
　　一袭天蓝色长袍，长发用一根丝带浅浅绾住，身形偏瘦，似是一个女子。
　　那人撩起了垂到眼角的头发。日光之下，他的脸衬着乌黑的发，几近透明。
　　这回倒是猜错了，是个男的。不过也不怪我，虽然男子留不留长发都无所谓，但留到膝盖的委实少见。
　　他神色淡然，挥手洒出一把灰，掩住了地面上还未消散干净的血污。他容貌只为中上，这般潇洒恣意的动作做出来却让人感觉世上再无比他更美的人。
　　我才发现他的手上也有一根细线。他的唇色也淡得惊人。几乎要让人以为面前的其实是一缕孤魂。
　　“盘香曲。”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他不再言语，只是再度举起手中纤长的玉箫凑到嘴边。又是刚才那曲断断续续的曲调，事实上，我真的听不出这曲子哪里好听。
　　我感觉脚下的泥土似乎变成了粘稠的沼泽，脚在不断陷下去。他不为所动，依旧半垂着眸鼓捣他手中的玉箫。
　　不知从哪里涌来一阵风，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眼前的世界忽然像是一面被打碎了的铜镜，布满了细细的裂痕。包括面前的这个人身上也有裂痕。
　　有了裂痕便是要碎裂，下一刻，视野里遍布的就是不断落下的残片。整个世界轰然倒塌。
　　我呆呆眨了眨眼，那个破碎的世界刹那消弭，眼前仍是那个幽寂的小巷。
　　华胥阵果然厉害，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我缓缓吐出胸中的郁气。不知道下一刻还会出现什么东西。脑中害怕的东西下一刻立马就来了，有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然后很用力的握住。身子顿时僵住。
　　我都快哭了。没想到还真来了……
　　我认命的转头，脚很不出息地在抖。入眼的不是带血的脸，也不是诡异的笑靥。是刚来那日掐我脖子的丫鬟。我差点没被吓得瘫软在地。
　　她看着我，半晌之后笑开：“小姐，你在这干什么呢？”
　　我讷讷，含糊带过，没跟她谈起刚才的事。说了也不知道她信不信，况且我和她又没什么交情。我才不会忘记上次她差点就掐死我的事情呢。
　　压下之前的恐惧，我拍拍身上的灰尘，偶然撇到裙角。血手印已经消失了。
　　我抿唇，将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回府吧。”
　　“哦……”她的语气平淡，在最后的音调上却上扬了几分，凭空让人觉得多了几分被看穿的错觉。
　　“盘香曲。”
　　我愣住，的确是这个丫鬟。她说了，是“盘香曲”，她说了盘香曲。这不是刚才那个男子说的吗？
　　我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将要问出口的话在咽喉盘旋了几遍，然后吞了下去。
　　盘香曲。我默念。

　　等我反应过来之前翻墙出去的目的时我已经再度回到了府中。
　　圆脸丫鬟已经是急的团团转了，连几日未见的美妇人站在一旁都已经露出了几分焦急的表情。
　　见我两过来，美妇人立马板起了脸，但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训斥我，只好拿我身边这位开涮：“画衫，怎的与小姐在一起也不通报一声？”
　　原来她叫画衫。
　　画衫恭敬地行了个礼才道，“回夫人，奴婢见小姐在大门口转悠，就自作主张带小姐出去散了一圈。”
　　美妇人斥了她两声，随后又把脸转向我，“五丫头，毕城过两天就派人来接你了。三王爷把你回去的日子挪到了千姻节。”
　　又向后挪了半个月？这不生怕我跑不掉嘛！这三王爷着实有趣。一般来说回门之日不是越短越好吗？省的让人落了话柄，他倒也不怕，恨不得民间关于他的传闻飞满天的样子。
　　或许根本无需如此，他的传闻也够多了。作为五国之一的沉丰国王爷，他确实是个奇怪的代名词。民间关于他的事实不多，谣言却不少，甚至还有人怀疑他是皇帝的娈童。孰真孰假，除了当事人，恐怕是谁也不知了。
　　当今的沉丰大帝康庄王是他亲生父亲，他本是排名第三，却被越了一级生生被封成了王爷，搞得当朝各位皇子公主都不知如何称呼他为好。他不知为何被宫中侍臣称为魔子，康庄王却对此不管不顾，依旧对他极为眷顾，有好东西就会送到涟王府上。哦，三王爷姓柳名默箫，赐号涟卿，涟王府便是他的宅邸。
　　要说这涟卿王有自己的封地，但他的王府却踞在离皇宫最近的地方，也难怪别人会以为他是皇帝的娈童了。可若是非要说的话，他府中其实有一打小妾，年年都会有新晋的，然后今年，就轮到了苏府这位五小姐。
　　至于千姻节这个日子，便是沉丰国的朝圣日了。朝圣的话为何又称千姻呢？那是因为皇帝会在那日选秀女，或许给别国，或促成朝内各吏史儿女的因缘，没事还能扩充一下后宫，从这方面看确确实实是个好节日。
　　如果不看白日的朝圣典礼的话。
　　朝圣，要到的是陵穴。传说中七界大战中堕入魔道的仙界上仙被囚禁的地方。陵穴位于沉丰境内的圣城中。圣城，顾名思义，就是用来朝圣的。千姻节一大早，各位皇族就需穿好祭袍，随着皇帝一同从毕城跪到圣城的陵穴。是一路跪过来，不是走，更不是乘坐马车。等到了陵穴，就会进行祭天活动。
　　祭天，祭的是天，用来祭的，是及冠的皇族的性命。况且身份越高越能凸显对上天的诚意，国家便更是会昌盛兴旺。沉丰的国民，对祭天这事，似乎都有种别样的痴迷，仿佛这么做了以后他们就真的会受到神灵的保佑一般。倒是可怜了那些被用来当做祭品的皇族。
　　也不知今年会用谁来当祭品。
　　刚刚托起茶杯的手一抖，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不会就是这涟卿王吧。……哎呀，怎么可能，皇上很看重他的。
　　……可看重又怎么样，一般封了王爷的人，是不太有可能争夺皇位的了，除非他逼宫，可这会被天下人唾弃，特别是在重视神灵的沉丰国，恐怕龙椅没坐稳就又被推下去了。
　　而且涟卿王今年……似乎刚刚及冠。

作者有话说

　　恩……貌似很多地方用词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