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别梦之凤舞江湖》风浣裳

40、（二十下）故旧重逢恶浪千寻

　　第二日那张先生来了，诊了连城的脉，果然与孙义一样，治起来更是驾轻就熟。虽说耽搁的日子久些，连城除了服药，自己平日也运内功疏导，一点点将真气聚集，恢复得却也不慢。转眼一个多月过去，这日北王夫妇说起八月初三是贾母八旬整寿，荣宁二府排宴数日大庆，七月二十八先请诸位皇亲、王公及王妃、公主、太君、夫人等贵人。周太夫人打点好了诸般礼物送过去，连城因为治病已经月余没有出门，正好趁此机会到贾府见见诸位女伴。

　　姑嫂两个到了荣府，只见各处俱悬灯结彩，屏开鸾凤，褥设芙蓉，笙箫鼓乐之音，通衢越巷。贾母等都按品大妆出来迎接，连城先拜了寿，席上略坐了一会儿，因南安太妃要见贾府几位小姐，贾母便命宝钗、黛玉、湘云、宝琴并探春五个出来。陪着说了会儿话，连城跟嫂嫂说了一声，便与五女一同进去，自到园中大家看戏取乐。

　　姐妹们多日不见，分外亲热。第一个湘云是嘴快心热，又听宝玉说了她易钗而弁、在外闯荡的事，便拉着她追问个不了，连城见瞒不住，况彼此性情相投，相知相得，被她们央不过，除了略去与湘莲相交之事，别的也就随口说了。

　　湘云喜欢热闹，又磨着她显些手段来看。连城拗不过她，恰好树上一只乌鸦乱叫，连城道：“云儿别闹了，你瞧这东西吵得人心烦，我打了它下来吧。”说着弯腰拣了一粒小石子，随手一掷，那乌鸦“哇”的一声，登时从树顶栽了下来。众女惊呼声中，小丫头过去拾了来，却是一边翅膀给她打折了。

　　旁人不过惊叹几声，独湘云羡慕得不得了，非要她传授打雀之法，连城将诀窍细细告诉了她，她立时又要练习，拉着她直往偏僻处找雀儿去。连城陪她练了一会儿，见她玩得起劲，掷个不了，让林五娘和翠缕两个陪她，自己趁便到周围走走。

　　她的身子已差不多恢复了，穿花越径地走来，也不觉累。贾府诸仆妇人等忙着在前头招呼客人，丫头们不必跟着姑娘的也得便都去看戏了，一路竟没遇上什么人。连城也不在意，正好一个人静静观赏园中景致。信步过了紫菱洲，只见一大片荷花开在水面上，接天莲叶捧着朵朵红莲，说不尽的灿烂华美。

　　连城走得热了，便找了个假山背阴之处坐下歇脚。才坐了一会儿，就听背后有人说话，说的正是自己打雀儿的事，回头看了一眼，远远就见两个婆子捧了几个盒子从桥上过来。却听一个道：“这样大的本事，怪道说她能上阵杀贼呢。”另一个道：“不是上阵杀贼，就落在贼兵手里了？”

　　先一个惊道：“怎么落在贼兵的手里？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吗？”另一个道：“人家是郡主娘娘，岂有不救回来的理？”先那个道：“不至于吧？若真遇上这样的事，她还能没事人一样的串门子？和姑娘们一处玩笑？”另一个道：“你没见头两回来时那样娇软软的？这两个月又说在家养病不能出来？你倒想想，那么些个贼兵，个个如狼似虎的，她一个人怎么受得了？”那一个便咂舌道：“阿弥陀佛，可惜了这样花朵儿一样的人儿。”

　　连城呆呆地听着，一时间只觉天昏地暗，也不知那两个婆子何时过去的。忽然间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眼光由地上红艳艳的鲜血望出去，这才看清眼前依旧是那满池莲花。一阵风来，吹得莲叶拍击水面，挺直的莲花也呼啦啦一阵倾过去又倒回来，叶上水珠乱滚。

　　连城的心便如莲花莲叶一般摇摆不定，似乎一个身子飘在半空，竟不知该向上还是向下，也不知要飘到哪里。只是觉得这里四面八方都是讥讽嘲笑的人，向着她指指点点。她得赶紧走，赶紧离了这里，沿着路信步而行，也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

　　也不知什么时候，终于有人拉住了她，跟她说话，连城半晌才看出是黛玉，遂道：“妹妹，你见了我的五娘没有？我要回家了。”旁边紫鹃道：“郡主，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白？”连城苦笑一声，道：“没什么，我有些累了。”

　　黛玉一边吩咐紫鹃去叫林五娘来，一边扶住了她道：“云丫头玩起来就疯了一般，不管天不管地的，郡主身子还没全好，哪儿跟她陪得起？这里离我的潇湘馆不远，先到我那里坐坐吧。”连城听她又说自己有病，只疑她心里也看不起自己，摇摇头道：“我不去，你有事忙你的去吧。”黛玉道：“我也没事，郡主，你的手怎么比我的还冷？只怕是适才玩得太热，出了汗又招了风了。”

　　连城回到王府，只觉头脑昏沉，身子燥热，再也撑持不住。饭也不想吃，昏昏沉沉地睡下，也是噩梦连连。北王妃回来得早，午睡起来听说她病了，忙过来看她。周太夫人已经在那里了，叫人去请了太医来，说是外感风邪，郁结在心。问她怎么回事，她只说走得累了在背阴处迷糊了一会儿，想是招了风了；林五娘没跟她在一起，自然也说不清楚。

　　这一病缠绵了半月有余，眼看着中秋佳节到了，难得今年一家团圆，周太夫人早就叫人预备各色果品玩艺儿，准备好好过个团圆节。偏赶上连城旧病才去，新病又来，整日闷闷不乐，没精打采的。十五晚上倒是强打精神爬起来，跟着大家一起赏月过节，但那种强颜欢笑的模样，周太夫人一向精细，岂会看不出来？

　　近日外面飞短流长，许多不堪的话传进耳中，周太夫人是要面子的人，心中不免烦恼；这种话又不敢让她知道，怕她多心。饶是这么小心呵护着，万事由着她的性子来，她还这般不如意，可见外头野惯了的人就是养不熟——因此将那疼爱之心也淡了许多。

　　林五娘见她忽然病倒，整日歪在房里发呆，就觉她心里有事，无奈她咬着牙一字不提，实在不知为了什么。自己想来想去，她的心事除非为了柳二爷，再没旁的，这件事王爷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就杳无音信了呢？

　　这日到前头拿一样东西，回来便直到房里来找连城，兴冲冲地道：“郡主，你别整日家自己纳闷了，你的心事就快有结果了——我适才到太太那边，听见太太和王爷正商量你的事呢。”连城冷冷道：“我有什么心事？要你这样扬铃打鼓的？你也不小了，嘴上整日这么没个遮拦？我就没事也让你说成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