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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第一百六十五章 ...

  •   颜苓若这一晕,就整整昏睡了三日。

      论理,虽说初经人事,还被泼冷水,又有事后的心绪起伏跌宕,但也不至于就此危及生命。偏生宁昱晗体内那阴毒的媚药并未完全清除,而颜苓若却不知,为成事,便在酒中下了猛药,那一宿的折腾,身子便亏损得厉害。

      据说打头那日,情形颇有些凶险,还是洛怜苏亲自前往太医院嘱咐,遣了早前替自己调养身子的金科圣手余金康去朝晖宫守着,好医好药地供养,这才堪堪挨过。

      这三日里,朝晖宫中事无巨细,洛怜苏全都知晓,但自始至终不曾踏足,不过每日上、下晌都要派青浅去走一趟。如此一来,即便颜苓若昏睡不醒,不能理事,朝晖宫上下依然井井有条,宫婢、内侍各司其职,没出任何纰漏。

      夕阳渐垂,又至黄昏,各宫各殿亦如往常准时掌灯。

      堪称后宫禁苑行为典范的锦合宫掌事宫女林容一改往日的步履从容,疾步如飞,从外归来。未等她跨过那高高的门槛,正殿内,歪在圈椅上,捧着茶出神的和淑夫人齐涵惜已是忽地正身端坐,目光如炬,定定看向她。

      抬眼望见主子眼底急切,林容的面色泛起些许青白颓色,咬咬唇,“嘭咚”一声往地上一跪,讪讪告罪:“夫人,奴婢没用,如今的朝晖宫真是铁桶一般,真是……”

      林容话没说完,齐涵惜脸色已阴,一扬手,那精美的白玉莲花小盏便在她脚边炸裂成碎片。茶水滚烫,全溅在林容腿上,疼得她膝盖一软,差点趴倒在地,却不敢呼痛,强打起精神,直挺挺跪着,软声劝慰。

      “夫人息怒!”林容高喊一声,膝行近前,“夫人,依奴婢愚见,倒是觉着这探听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反倒更加显得这里头大有蹊跷。”

      齐涵惜何等心计,一听这话,目光微闪。

      “也是,越是这么遮遮掩掩的,越能证明其中有鬼!那夜……”齐涵惜喃喃自语,眼风凌厉,微微往侧一扫,“朝晖宫必定有事发生,还是了不得的大事!”

      林容忍着腿上烫伤那火辣辣的痛感,强撑起讨好笑容,奉承道:“夫人英明!”

      可眼下,齐涵惜想听的,并非手下人的奉承,而是那夜皇帝在朝晖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垂眸瞥见林容身上的斑斑茶渍,齐涵惜浅浅吸了一口气,转瞬便压下心底火气,芊芊十指轻轻握住了林容的手。

      “哎,你说你,虽然几次三番探听都没结果,可这也不能怪你。想那武氏……哦,不,是洛氏,本就是个惯会装相的狐狸,如今又大权在握,气势如虹,有她镇着,朝晖宫的人自然不敢透露丝毫风声。本宫知道,你也用尽了法子,怎会怪罪你?何况,本宫与你,虽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姐妹,又怎么舍得怪罪?方才气头上,一时失手,你怎么也不知道避开?还傻跪着?快起来,看看烫着没?”

      齐涵惜状似懊恼,倾身拉林容起身,对她上下打量一番,罕见地连珠炮般又是安抚,又是解释,还抽出绢帕,弯了腰,亲自替她擦拭衣裙上的水痕,满脸的心疼、关切,一番作派,真是足显对这位左膀右臂的用心和疼惜。

      但多年相处,自己伺候的主子是个什么脾性,林容岂能不知?

      看似礼待下人,和善温婉,实际,最是心狠无情!

      林容并不当真,却也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哽咽道:“夫人别……夫人怎可如此?夫人这般赤诚待奴婢,奴、奴婢便是为夫人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再说,奴婢不碍事,不碍事的,那茶水想是搁了会儿,都不烫了!”

      听林容一再地表忠心,言辞、神色都没丝毫怨怼,又推拒着,不愿让她替其擦拭,齐涵惜这才收回手,却还硬是将自己的绢帕塞给她。

      看林容低头整理自身,齐涵惜眸中幽光点点,眼神冷得很,嘴上说的话却足够慰贴。

      “你也知道,咱们锦合宫看似繁华依旧,其实早就大不如前。只怕没几日,就连这协理六宫之权,也得交出去。倒也不是非要和她们争,可早就结了仇,便是本宫愿意做低伏小求和,她们又肯?这深宫,就是个龙虎穴!哪可能一笑泯恩仇?本宫若不争,若不争……会是什么下场?到时别说本宫,咱们锦合宫上下,又有哪个能得善终?”

      说着说着,齐涵惜神情凄楚地低下头去,尾音带出些哭腔来。

      林容心下作何想,不得而知,反正表面是一副共情模样。

      她抬起头,心疼地望着齐涵惜,哽咽着宽慰两句,目光一错,狠狠朝殿门外晟晞宫的方向瞪了一眼,又作忿忿不平状。

      “夫人的苦,奴婢明白,奴婢都明白!可恨晟晞宫的贱人晋了皇贵妃,处处压着夫人,说句僭越的话,奴婢看着真是心疼极了!奈何如今这后宫,那贱人身份最尊,又与朝晖宫的颜贱人守望相助,简直无懈可击。好不容易,眼看着朝晖宫那边必是闹了事,惹恼了陛下,两个贱人之间又许是生了嫌隙,可奴婢……奴婢却是半点忙都帮不上!奴、奴婢真是个废物,真是不中用!呜呜……”

      “林容,呜……”

      锦合宫这边,主仆二人各怀鬼胎,一个虚情,一个假意,抱头低泣;而此时晟晞宫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晟晞宫的正殿,殿内陈设与他处风格迥异。没什么贵重的金银器具,倒主要是玉器,绣屏也是雅致的花样,颜色也浅淡,一眼望去,不似皇宫内苑的宠妃居室,倒像是哪家书香门第的千金闺阁。

      临窗的半月桌旁,一身龙袍的皇帝陛下袖袍高挽,左手掌心虚虚托着个已经剥好了皮的柑橘,右手捏了把仅五寸长的锋利小刀,仔细剔除每一瓣果肉上的白色橘络。他目光专注,神情严肃,仿佛清理橘络是天大的事情,比处理政务更加要紧哪怕额发垂落,扰得眼睛不舒服,手中动作也没停下,一口气轻轻吹开便罢。只是,偶尔侧目,看向对面软榻上的那娇人儿背对他侧卧的纤弱身影,轻抿的唇角会忍不住微微勾起,溢出温柔笑意。

      看陛下手中柑橘的橘络差不多都快清理干净了,窗外静候一直关注着殿内情况的青浅轻手轻脚地进来,奉上早就备好的温水,伺候宁昱晗净了手,皱眉望一眼榻上的主子,又低头隐去眼底忧色,麻利地退了出去。

      偌大正殿,又只剩宁昱晗与洛怜苏二人,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听到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洛怜苏仍然是那副浑身没长骨头似的模样,闭着眼,懒懒躺在榻上,看上去,像是睡熟了,羽扇般的卷翘睫毛却轻微地颤动着。

      自那夜事后,她一句话没再和宁昱晗说过。

      青浅、锦禾言辞委婉,但话里话外那意思,无非是劝她不能由着性子和陛下闹脾气,木云姑姑则劝她:“适当发发小脾气,表现自己的在乎,也是一种情趣。陛下不会恼怒,指不定还高兴,觉得娘娘真性情,但不可过度,否则就是恃宠而骄。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何况,陛下只是宠幸了一个妃嫔,还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被人算计得逞,娘娘何必如此上心计较?”

      洛怜苏似乎根本听不进去,无论宁昱晗放低了身段怎么哄,依然全不搭理。到了这第三日,木云姑姑也不劝了,只是时常看着她,幽幽叹气。

      但其实,洛怜苏不是没把沈木云的话听进心去。她很明白,木云姑姑这样的话,若是传了出去,那是要命的,这是真正忠心为她,说得也在理。可她就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当初,决定以武睿扬胞妹的身份入宫,只为查明被害真相,而小心翼翼面对后宫倾轧,积极向上,也只不过是为了权势在握,好惩戒那些害她的人,却从未想过情爱,甚至今后归宿,更不知竟然会在自幼一起长大的昱晗表哥身上失了心,爱上这个心怀天下,励志做一代明君的帝王。

      动心之前,她只当他是表哥,那他雨露均沾也好,独宠某人也罢,她都不在乎。即便侍寝,委身于他,也只是预料中的牺牲而已,那时候的她也还是一切都无所谓的心态。所以,不管怎样,她都能从容自处,能理智地表现出自己恰到好处的小性子、小醋意,以及大度的包容和体贴,利用帝王的疼惜或愧疚,谋取最大的利益。

      可,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她竟丢失了这份从容。而今,她再做不到不在乎,再不可能无所谓!

      这三日,整整三日,颜苓若半死不活躺在床上,承受着病痛的折磨;而她看似惬意懒散,其实内心,也是备受煎熬,都没有一日能真正安眠。因为,只要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出现那夜所见……

      颜苓若破碎的衣衫,从脖子一直延伸到胸口的吻痕,还有大腿根的青紫指印!

      她不想再看见这些,更不愿去想他们当时的战况有多激烈,但那些自己亲眼看见的,和脑补出来的,种种画面,零零碎碎,偏就走马灯一样,在她脑子里来回翻滚,反复播放。

      她不停劝说自己,不要多想,不要计较,毕竟,他是帝王啊!帝王最无情,帝王最多情!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哪个帝王能真正独宠一人?她甚至理智得近乎冷酷地想,往后,她再也不想什么情爱,反正无论是顾念幼时情分,还是顾忌她身后的父王和武家,但凡她与他人发生冲突,他总也该偏向她,这就行了。

      但,正是因为她足够理智,才更加觉得难以接受。

      因为每当她想放下,想着罢了罢了,就当他与她们是逢场作戏,她也该学着对他逢场作戏的时候,心底总会有另一道声音,跳出来反驳。

      “有一就有二,这次是颜苓若,下次又是谁?这次是算计,下次是被迫,再下次也许就是一时情迷的主动宠幸。每次你都不得不接受,还得装出欣慰模样,笑着接受!因为他是帝王,是九五至尊,是这穹冉皇朝的主宰,而你,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如今还好,你尚是青春年华,自信他总会回到你身边。但以后呢?当你面容不再娇嫩,身段不再妙曼,恩宠也不再有,还没子嗣……那种幽居深宫的孤寂,你真的能接受吗?能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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