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四十九章 遗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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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双唇，也不过距了些许距离。
彼此呼出的气息都很清晰地感知，当然，更清晰的还是彼此眼中那隐藏在无限深邃下的丝丝情意，隐隐约约，却如醇酒般绵远悠长，让人有一种沉溺其中的欲望。
正僵持着，和珅猛然深吸一口气，一下子把福康安推开，福康安也顺势滚坐到一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摸了摸嘴唇，似是怅然。
和珅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了了一下，一向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漂亮面庞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红晕，在夜色下不清不楚，却更添了一丝神秘之美。
这里侍卫们都引了湖水灌过，怎么可能还有能点燃的火药——不过，这般乌龙……两人都没有力气道歉或追究什么。
两人原地喘息了良久，直到心中的忐忑和身体的情潮都平复下来，两人才慢慢地对视了一眼，无言起身。福康安打手势示意和珅原地站着：“我过去看看那是什么。”
和珅慢慢点了点头，看着他一步一步向刚刚发光的地方走，心却一点一点地提到了嗓子眼儿。
福康安蹲下，左手从土里拣出什么东西，忽然呼出一口气，站起来对着和珅招招手：“没事的，过来吧。”
和珅慢慢点了点头，把心中的烦乱全部压下去，慢慢挪了过去，接过福康安交给他的圆溜溜的淡白色的光华流转的珠子，对着月亮看了看，点了点头：“上好的白水晶。”
“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福康安皱了皱眉，“那天你衣服上掉的？”
“衣服上哪儿能坠这玩意儿……”和珅恭下身子，打掉福康安伸到树枝旁的手，“你只能用左手，还是消停点吧！”说着，自己拿过树枝在刚刚发现白水晶的地方刨了刨，没挖多深，一个金光闪闪的角儿便露了出来，而和珅的树枝也触到了硬物——就是那口埋着不知道是谁的骨头，福康安即将带上京交差的薄木棺材。
“估计是被那爆炸炸出来的。”福康安皱着眉看他把盒子整个挖出来，雪白纤细的手指抹掉了上面的泥土——一只金光璀璨的梳妆匣。
梳妆匣上镶嵌着各色宝石，其中有个一个空空的圆状的坑，看样子白水晶是这里的。
没有锁，只有一个暗扣，和珅拨开纽儿，正想打开匣子，福康安忽然抓过他的手，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帕子塞到他手上，不怎么温柔地抛下一句：“都不怕机关啊！你擦手去，我来！”
和珅看了他一眼，赶紧收回飘忽的眼神，慢慢擦起了手，福康安看着那一根根玉笋般的手指又恢复了莹白，也抿了抿嘴唇，拿树枝把匣子捅得远了些，拉着和珅避到一边，躲入一颗粗壮的老树后，左手擒着树枝，不太熟练地轻轻挑开了梳妆匣的盖子。
露出一道灿烂金光的瞬间，福康安下意识地再次把身边的人揽住——过了好一会儿，没听到任何异样，福康安向那边瞥了一眼，才慢慢松开差点被他揉进怀里挤死的漂亮狐狸。
和珅也没说什么，整了整衣服，飘忽了几下眼神，便跟着福康安去看匣子里的东西了。
各色珍珠宝石紧密排列，最小的也如鸽卵大，五光十色动人不已，清冷的月色也掩不去这份富贵荣华。和珅随便扫了几眼，淡淡点头：“都是真的。再加上这个黄金宝石匣子，至少值十万两银子。”
“若是陪葬，也该放在棺材里面啊！等等，这是什么？”福康安眼尖地看见宝石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赶紧用左手拎了出来。居然，是一封信。
隽秀的字迹，婉约中又带了些许飞扬洒脱，可见写信之人绝非等闲之辈，不过这内容就有些颇具玩味了——“大明湖夏氏老夫人亲启”。
夏氏？那个自以为是皇女的夏紫薇……现在，应该在辛者库里。
没什么心理负担地抖开信，福康安读着读着便乐了：“呵，原来这是我‘额娘’留下的，感激当年夏家尤其是夏蔷薇帮她，留给夏蔷薇的资产。”
瓜尔佳氏玉荷在济南是借了夏家女儿的身份接近乾隆，当然也知道，夏家小姐夏蔷薇，也就是夏紫薇的母亲，跟她经历相似，也是未婚先孕。只不过济南夏家乃是望族，汉人祠堂规矩大，这夏蔷薇和她女儿今后的日子应该相当难过，所以玉荷便留了些资产给她。
“那怎么会在这里？这坟里的又是谁？”和珅盯着那口露出了小半边的最普通的松木棺材，托着下巴，微微蹙眉。
经历了爆炸，坑坑洼洼泥土翻乱，绝对称不上美丽的大明湖畔，两人还对着一个露出了小半边棺材的坑——可是福康安看着那映着月色更显婉约的眉骨微微蹙动，心中还是升起一种不合时宜的感觉：“湖边自有颜如玉”？
靠！这只狐狸绝对是妖孽，我真的疯了……和珅惊讶地看着福康安对着一颗大树红红紫紫青青白白地变脸，就差直接拿脑袋往树上撞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女子声音宛若黄莺，和珅还觉得颇为耳熟：“军爷，求求您，您就让我进去吧……”
守护“皇贵妃陵墓”的侍卫尽忠职守：“姑娘，请回吧，您不能进去。”
和珅再次皱了皱眉，顺着声音寻过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人——夏紫薇昔日的丫鬟，金锁。
金锁现在已经是一个不小的绣坊的小老板了，模样还是那般妩媚动人，但气质已经洒脱大方了许多，今天的金锁穿了一袭素裙，头上手上带的皆是银饰，倒跟仍在守孝的徐子矜有些像……和珅眯了眯眼睛，走到侍卫旁：“让她过来吧！”
“和大人？”金锁显然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和珅，惊喜地叫了一声，和珅却竖起食指放到唇边，示意她噤声。
金锁进过京，知道事情可能不简单，立刻咬着嘴唇不敢动了，只是滴溜溜的大眼睛还是不断瞥着和珅嘴角的轻笑，这让跟过来的福康安立刻黑了脸。
——其实金锁这长相跟和珅一样，天生的妩媚风情，非常勾人，也……非常吃亏，看起来就像一只狐狸精。她真的没有勾引的意思，但是只需一个眼神，便自然流露出些许轻佻来。
而且这张脸典型的狐媚子脸，福康安还记得很清楚，正是他陪冯霁雯跟踪和珅的时候，在一个角巷里看到的跟和珅拥抱的女子！
虽然后来查出是夏紫薇的侍女，明白是循亲王让和珅办的事，但是那一幕还是被记在了心里，现在看来，更是刺心。
侍卫们看着自家面色不善的王爷有些为难，福康安感到和珅在暗暗拉他袖子，才吊着眉毛从喉咙里哼出一句：“过来吧！”
侍卫如释重负，赶紧让开身，顺便略微走神一小会儿——待会儿换班的时候得告诉兄弟们，不用再心惊胆战了，王爷跟和大人已经和好了……是吧？
金锁并不认识福康安，但是看他那身锦衣玉饰的装束，便明白他的地位还在和珅之上，只能低着头跟着两人一步一步慢慢走，雪白的小拳头握得紧紧的，来掩饰心中的慌乱。
终于，到了坟前，和珅停下，拍拍依然面色不善的福康安，示意他别吓着小姑娘，然后轻声问金锁：“金锁姑娘，你这么晚了到这儿来干什么？”
福康安撇了撇嘴，兀自站到一边的大树下生自己也说不清楚的闷气去了。
“我是看了老太太留下的信，才来的。”金锁看到被半挖开的坟就颤了一下，但是不敢造次，赶紧拿出一封泛黄的信递给和珅，“今年赚了些银子，我便把夏家老宅买了下来。我在老太太的卧室里找到了这封信，是留给我家太太的。说是夏家还有一个远房的姑娘，因为一些事葬在了大明湖，怕湖水上涨淹没坟墓，请太太找个合适的日子主持移坟。信里还特别交代了，这位姑娘身份特殊，只能带亲近的人来……我不是夏家人，所以只敢先来看看……”
“在你们老太太房间的？”和珅掂量着信笑了笑，“你家太太是怎么回事？亲娘留下的遗言都不履行……还是压根没看见？”
金锁咬了咬嘴唇，似乎觉得有些不好说：“老太太去的时候特地把太太和小姐叫回了祖宅，并把一个匣子交给了太太，但是太太被她哥哥讽刺了几句，就扔下匣子拉着小姐走了……这信估计是放在匣子里的……”
和珅扶额，看着眼前红了眼圈儿一身素净的小姑娘，终于没把那句“有其母才有其女”给说出来。
这匣子估计是玉荷临走时留给夏家老太太的，老太太怕哥哥起贪念夺了妹妹资产，才想出这么个移坟的主意，没想到夏蔷薇如此“有骨气”，居然连母亲临终的最后一笔馈赠都可以甩手不要。
——要是夏蔷薇拿到这笔钱，就不必因为担心女儿的将来而让其冒认皇亲了吧？
——怪不得青莲姑娘一句不提夏家，利用完了就甩开，甚至都没帮那个夏紫薇求情……这般不识抬举的，也实在没有理会的必要。
和珅正感叹着，一直在旁边看树的福康安忽然大步踱过来，左手一甩把那个金光闪闪的梳妆匣塞到金锁手里，都没忘记那块白水晶：“好了，这就是你家老太太让你来找的东西。坟里那个是我‘娘’，你们不用管了。”
金锁虽然也做生意，但何时见过这么多珠宝，一下子愣了神，半晌才颤抖着抬起头来：“和大人，这位公子……这个……”
和珅维持着温和的微笑，再次暗暗捏了捏福康安示意他别吓人：“你走吧，金锁姑娘，不要再等你家小姐了。”
金锁看着那金光璀璨的梳妆盒，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各式珠宝上，晶莹剔透，动人心魄：“和大人，金锁知道金锁不该问……可是，这些是小姐的……您能带给小姐吗？不管是在大牢里还是在什么地方，她有了钱，总归能过的好一些……”
福康安皱了皱眉，似乎不耐烦了，和珅在他发火之前忽然挡在他面前，像想起了什么时候，拍了一下脑袋：“对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你家小姐有孩子了。”
“什么？”金锁猛然抬头，雾蒙蒙的大眼睛里半是凄楚半是惊喜。
“可是她现在的情况……无法抚养孩子。”和珅心安理得地说着谎，真诚地宛若一心为金锁着想的大哥哥，“你也见过小燕子，自然该知道，孩子若在大杂院那种地方长大……”
和珅欲言又止，但是金锁的心已经被狠狠提起，双手紧握就差扑到和珅面前求他了：“和大人，求求您，求求您让金锁去见见小少爷！”
和珅拉过她的手拍了拍，用力恰到好处，既不轻佻，又可安慰：“姑娘别担心，紫薇姑娘是待罪之身，但是你家的小少爷无事。和某回京之后会把你家的小少爷送到济南……不过金锁姑娘还未成亲，抚养一个孩子……”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金锁重重地点头，满是希冀地看着和珅。
“这样最好，”和珅依然不轻不重地拍着，安慰这个可怜的姑娘，“这些钱财你且收着，等你家小少爷长大了娶媳妇，你便可把这些交给他，算是夏氏的财产了。”
“我明白，谢谢和大人……”金锁提起裙子正要下跪，福康安已经忍无可忍了，直接扇扇子撵人：“说完了就快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对了，这里的事，你离开后，一个字都不准向外说！”
“是……是！”金锁吓得脸色发白，福了福身子，赶紧离开了。
和珅这才转头看向一脸桀骜的小豹子，扶额叹气：“一个小姑娘，三少爷何苦发这么大脾气。”
“哼，我不把她撵走，还任由她留下来被你骗啊！”福康安翻了个白眼，瞪他，“夏紫薇在长春宫挨了那顿板子，当时就被打坏了了，她哪里来的儿子？”
“就是因为她生不出，福尔康才养了个外室。”和珅淡淡的解释，“那姑娘是奉命而来的，本是个扬州瘦马。福家发配的时候，她那肚子已经九个月了，生下了孩子却不想带回乡里，所以现在这孩子还养在一所庙里的。反正夏紫薇也算个‘嫡母’，正好也可了金锁姑娘一个心愿，何乐而不为呢？”
“和大人果然是和大人啊，心细如尘、体贴入微啊！”福康安故意摇头晃脑地感慨着，怪笑一声，便揪着和珅的胳膊，“走了走了，回去睡觉！”
和珅悠然跟上，看着他的背影，烦乱的心中升起一丝淡淡的温暖。
回到驿馆，福康安再次拖着和珅……进了和珅的房间。
还是怕压到伤口，所以和珅坚持不让他上床睡，可怜的依然吊着膀子的福康安只能继续蜷在软榻上——至于床……和珅说了，这是他的房间，“客”随“主”便。
福康安想着金锁的事，还有以前看到他跟一个青楼花魁交往甚密，越想越气闷，睡意早就跑了个精光，忍不住偏过头，大晚上地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精光闪闪的豹子眼盯着和珅：“和大人果然怜香惜玉啊……可惜就是家中无美眷，明年大选皇上应该不会忘了和大人的——”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想起，自己那便宜老爹好像提过，明年大选要给自己选一个福晋的……
和珅也没有睡着，听清他的停顿，本就如千丝万缕一团乱麻却理不清线头的心更是烦乱不堪，淡淡地回了一句：“明年……十阿哥应该今年就要动手了。”
“十阿哥又不会要他的命。”福康安枕着手臂，嘟囔了一句，“……真要要他的命，我也不答应。”
和珅略显惊讶：“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他。”
“我是不喜欢他，但是没他就没我……”忽然跳下床，掀了和珅的被子将他挤到一旁，自己侧身躺下，声音极低，“而且我亲娘被葬在苏麻拉姑的陵寝外，还是他硬争取来的……太后本来想直接烧了的……”
现在他才知道，为什么以前每年他生日的时候，阿玛总是让他对着苏麻拉姑陵寝的方向磕几个头。而对他而言，乾隆只是君主，根本不是父亲，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濡慕怨恨。
感到小豹子的心情有点儿低落，和珅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起身，小心地从床尾下床，再从侧面上来，把他挤着靠到里面——让他那只受伤的手靠着墙，以免被自己翻身的时候不小心压到。
两人都不再说话，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侍卫们确定和大人跟王爷“和好”了……这不，又睡一起去了？
今夜，所有侍卫大哥都心中宽面条泪感慨万千：床头吵架床尾和不就行了？你们闹别扭没关系，但是不要再殃及无辜啊……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遗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