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记》云苏闲

18、路遇

　　宁越托牢下巴对住棋盘苦思。其实，和苏衍之下棋好处还是很多的。棋力与耐力进展神速不说，间中要想多久就多久，苏衍之不会过来催促。离了伍县这十数日，宁越的纪录已发展到从前一日思索到后一日，在梦中福至心灵得了妙招，继续与苏衍之缠斗。苏衍之却也不以为忤，隐隐的，仿佛颇乐在其中。

　　“啊”宁越双眼放光，“啪”的落下一子“这回瞧你认不认输！”

　　苏衍之低头一瞧，思索片刻，推坪赞赏“妙哉”！

　　宁越拊额叹息“我难得赢上一回，公子也不让我高兴高兴”！

　　苏衍之不解“要奖赏么？要什么？”

　　宁越越发大叹“公子啊。两人比赛，输的人若不痛心疾首，捶胸顿足，以至切齿含恨。赢的人又到哪去找胜利者的乐趣！”

　　苏衍之恍然有所悟，点头道“是了。我今儿输了棋，很是不忿，见不得食荦…你就跟我食素罢。”

　　啊？！…

　　宁越脸上虽无法看出表情，两眼神却在不住变化。苏衍之瞧的有趣不已，忍住笑转身推开车窗。风吹在脸上带着微微的湿润，一只手擦过苏衍之身边，探出窗外，宁越喜悦道“下雨了”！

　　雨势稍增，斜斜织就一张密密绵绵的丝网。道旁屋舍树木，两两三三的行人，在丝网中不知不觉的水秀柔软起来…

　　“公子”宁越扒着车窗，向苏衍之歪过脸去“真的不给吃肉？”

　　苏衍之笑出来：“今晚爱吃什么便什么”。宁越大乐。苏衍之接道：“明日就可上山了”。

　　出云山…宁越想象一座山峰高耸入云，四周云气缭绕，仙乐飘飘…想不到我也要做一回神仙了。

　　奇思异想中，一个人渐渐的走进视线。头顶竹笠，脚踩芒鞋，肩上横担了两个小半人高的大袋，不急不缓走着。身边来回之人，时有碰着，擦着，也不见他有什么言语动作，身形步履更不见半点变化仓促。好似什么也不能影响了他，而他也不会去影响任何事物。

　　“高人！”“妙人！”二人双双脱口而出，不觉相视一笑。

　　虽得了主子的同意，奈何小客店里拿不出几种象样的菜来。草草裹腹之后，二人找来客店掌柜问路。

　　“出云山？”掌柜的不敢看宁越，目光躲躲闪闪一直跟着苏衍之“公子这名儿没错么？小人来了这几年，没听说过城外有这山”。

　　苏衍之想了想道：“穆老说的就是此地，城西十余里处…”

　　掌柜的连连点头又摇头：“城西倒是有座山的，不叫出云山，叫霸陵山。”

　　“霸陵山，就是从前的出云山。”送热水进来的小伙计笑道“掌柜的这几年才来，从前的事并不知道”。

　　宁越瞧这伙计看见他也不害怕，心里喜欢，招他过来，细细问他在什么方向，该怎么走。这伙计活泼健谈，把这左近的情况交待的一清二楚。只是问一常答十，稍嫌不着边际。

　　二人得了赏钱，欢天喜地退走。窗外雨声淅沥，苏衍之暗自寻思“出云山如何改了名？莫非，穆老已离了此处…”

　　“公子”宁越走过去关上窗户，“明日还要赶路，早点睡吧。什么事，到那儿就知道了…哎？公子，你来看”。

　　苏衍之走过去，顺着一望。一人横挑着扁担走进客店，竹笠芒鞋，正是日间所见之人。

　　走到廊下，那人搁了担子，取下竹笠，露出浓眉朗目，年轻周正的脸庞。又解开纠结滴水的浓发，大力甩头。水滴溅在迎出门的掌柜脸上，精瘦的脸变了色，嫌恶的看着那人灰不溜丢，浑水滴答的衣衫。那人浑若无觉，甩了头发，又拧衣衫，一边拧，一边甩…

　　宁越哧的笑出来，看那掌柜跳脚的窘状。苏衍之摇头一笑，合上了窗户。

　　次日，马车一早出城向西，行了一段，却见昨日那挑夫慢悠悠走在前头。这雨说大不大，下起来没完。宁越对那人很有好感，想要邀他同行，看看没一丝尘埃的车厢，这话却说不出口。

　　苏衍之放下手中书卷，看了心神不属的宁越一眼，微笑道：“屡屡逢此高人，少不得结交一番。你去罢。”

　　宁越拉开车门，一头扎进雨中。苏衍之一笑把手中的雨伞放回原处。

　　没一会，宁越傍着那人过来，帮着把两袋物事绑在车后。那人只肯坐在车辕上，宁越便也坐在车辕上，和他说话。说了几句，回头向拉开的车门问“公子冷么？要不要给您关门？”

　　苏衍之摇头，近了一瞧，发觉那人的衣衫原是黑白相间，只是年久兼以风霜，乍一看却是不黑不白…

　　那人对左近风物的了解，却又比客店伙计远胜，言语又风趣。草木顽石，皆能说出个意思来。听的宁越直呼要寻奇探幽。

　　一路行到出云山下。那人跳下马车拱手道：“此地虽僻，山水尽有，足够两位赏玩尽兴。在下却不便奉陪了。”

　　宁越一惊又喜：“兄台也要上山么？如此咱们还可同行一路了”。

　　那人面色一变：“此山无仙无灵，无事却不必费力上山了”。

　　苏衍之拉开车门，下车走到那人身前，深施一礼：“不知象罔师兄当面，衍之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