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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chapter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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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港这座沿海城市论面积,只算得上是一座中小城市。三十年前的偏远渔村,短短十数年,发展成现在的现代化都市,与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因地制宜的渔业和旅游业分不开。时间和人的组合是最神奇的化学反应,往日的穷山恶水,摇身一变,便是无尽的纸醉金迷。
香车美酒,珠宝美人。
数不尽的奢华夺目,川流不息的红男绿女,互相以目传情,低缓的轻音乐流淌在这满室的暧昧氤氲中,就连空气中都是若有似无的绵绵情意。
这样的环境,简简单单一顿午餐,都将是大部分的平常人在不中彩票的情况下,平日里根本不会涉足的危险地。
如果一个人一心一意想要享受物质生活,跻身上流社会,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总有那么一些人和项目,会让你倾尽毕生财富,也只能将将到达一个起点。
因为物质的世界,永远没有尽头。
阿莹坐在最靠近窗边的位置,看着对面何蕴竹一面笑的楚楚动人,一面招呼过侍应,心底忽然冒出以上想法。
只见她轻声吩咐道:
“一杯蓝山,两份特制甜品。”
说着又转过头来,微笑着询问阿莹。
“阿莹,这家的蓝山味道非常不错,要不要试试?”
阿莹微微一笑,礼貌摆手拒绝。
“不了,我现在受不了那个味道,一杯花茶就好。”
何蕴竹显然有些意外,一双妙目微微睁大,露出三分稚气,接着又微笑。
“台长还说你喜欢,却没想到你的兴趣竟转移的这样快。”
阿莹也笑。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这话怕不是说笑。”
何蕴竹闻言抬手将餐单递给一旁侍应,微微牵起嘴角,示意就按这样办。
一切安排妥当,何蕴竹又转过头来,微微侧过头,一头乌丝缓缓倾洒向一侧,似乎都吸进了满室光华。她一瞬不瞬看着阿莹,如水眸光微微闪烁,似在仔细研究,又像是好奇探索。
对于何蕴竹任何异常举动,阿莹事先有了准备,因此都不感觉奇怪。
她心中疑惑,但似乎又带着清明,虽然不知道何蕴竹找到她会是为了什么,但终究不会是为了交一个好朋友。
终于,何蕴竹似乎看够了,忽然微微勾起嘴角,甜美笑道:
“阿莹,我这样贸然约你,不会很唐突吧?”
说着不等阿莹回答,又继续委婉道:
“想必你也知道,我是阿叙过去的女朋友,虽然你们现在离了婚,但我们的身份终究会有些尴尬,只怪我考虑不周,无论如何,你不要介意才好。”
阿莹闻言一怔,但转瞬便微笑道:
“怎么会?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我当然不会介意,大家心中坦荡,今后一起共事,一定要愉快才好。”
何蕴竹闻言眼波轻转,抿唇微微一笑,似有些娇羞。
“那就好。”
说着轻移目光,再不说话,似陷入无限回忆。
阿莹此时面上不动声色,但见何蕴竹行状,心里有些迷茫起来。
于公,何蕴竹这个美术总监更多时候与自己是八竿子扯不上关系的;于私,就像她刚刚说的,她们之间的关系多多少少还会有些尴尬——前任女友和前妻的友好会晤,怎么看都会有些不伦不类。
而初时何蕴竹说出那样的一番话,阿莹还觉得也许她真的是为了工作而来,或又有些什么别的私事找到自己,又担心气氛压抑,所以索性采取崩溃疗法,先将一切摊开,回头便可轻松谈论别的事情。
可何蕴竹这么一沉默,阿莹也跟着一道陷入迷雾,眼睁睁看着眼前的美人面带淡淡忧愁,神情哀婉中又似带着无限追忆,阿莹虽自认此生阅历也算丰富,但此时也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只好微微清了清嗓子,轻声提醒道:
“何总监,咖啡要凉了。”
何蕴竹闻言忽而转过头来,眸中种种情感还没来得及尽数散去。她似恍然回过神来,微微笑着道歉,但目光之中却并无抱歉。
“哦,你看我,说着说着竟然走了神,从前的老毛病,现在也没能改掉,不怪阿叙总说我长不大。”
何蕴竹这样说完,轻叹出一口气,低下头去轻轻搅动咖啡,清婉的嗓音此时恰到好处的透出娇羞软糯,神色竟真的好似一名纯真少女。
美女向来总是更容易被包容,严格算来,何蕴竹的官方年龄应该同罗叙一般大小,就算舍去小数点后四位,年纪也已经迈入三十岁的熟女行列。而她乍然间作出这样无辜神情,不叫人生厌的同时,竟也可以生出另一番韵味的美感,着实也可算作一种超凡能力。
阿莹侧过头,情不自禁生出一种包容来,温和笑笑,轻道:
“没关系,只是咖啡凉了,会走了味道。”
何蕴竹微微勾起嘴角,似想到了什么,这回忆晕在眼中,又生出一种别致风情。
阿莹看着何蕴竹微垂眼睫,纵然同为女子,也不禁呆了呆。
这个女人,一颦一笑都是千分魅力,百种风情。
她微微眨了眨眼,听到何蕴竹温婉嗓音响起,意味不明轻笑一声,转而娓娓道来。
“这个位置,过去是我同阿叙的秘密基地……无论是我不开心,还是他不如意,我们都会约对方到这里来——不用打电话或者留口信,只在图书馆里的窗台缝隙中留下记号,便可以到这里消磨掉整个下午。我那时候也是这般状态,心里想着到米兰留学的事情,可又舍不得阿叙,成天魂不守舍,阿叙也总是像你这样安慰我。”
阿莹低头饮了一口花茶,抬起头时笑笑,意思是“请您继续。”
何蕴竹从善如流,轻笑道:
“呵,他就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不论我怎样都会无条件包容我,就算我义无反顾去了米兰,他也仍旧支持我……不知不觉竟过去了这些年,我那时真是十分任性,不明白他的难处,我走之后,他的家里一定给他不少压力,否则他一定不会不等我,而与你结婚……唉,你们心里一定都很苦,现在想来,我真是害人害己。”
一瞬间想到自离婚后罗叙万年不变的山西煤矿脸,阿莹心中惊诧莫名。
阿莹严重怀疑,何蕴竹口中这个罗叙,跟同自己一个屋檐下生活三年有余的男人,是否只有名字相同,而实际上根本便是不同两人。
但随后又想到,从辩证角度上来讲,一个人的思想和性格是可以分出很多层面的,而起决定性因素的,往往要看他到底面对的是什么人。
眼前的美人可是罗叙心心念念多年的心头好,那么如果他的表现会与自己看到的不同,着实相当的不奇怪。
这样想着,阿莹心中终于能够费力地将两个完全相差两极的影子重合,勉强拼凑出一个面容扭曲的罗叙,心中嫌恶地“嗤”了一声,随即又为广大的中产乃至无产阶级鸣不平。
同样都是约会,回想自己的大学时代,阿莹综合各方亲友,最奢侈的也只能一个礼拜去一次肯德基。而那万恶的资产阶级,却是挥土如金地到这种地方来小资。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阿莹终于切身实地感受到了。
阿莹又抬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何蕴竹,随即又痛心疾首地想到,以他们当时即将劳燕分飞的状态,每日心情不好的次数恐怕不计其数。客观地推论一下,恐怕那时他们来这里的次数不能论“周”,而是要以“天”来计算。
阿莹抬头望向对面,就看到何蕴竹正神色莫测地将自己望着。瓷白面上,是一贯的无害,但是眼中闪烁的,分明是丝丝试探。
阿莹心中豁然清明。
想来如若自己还是爱着罗叙,对罗叙不能忘怀,听到那些话,定然不会无动于衷。她细细品味自己心中所想,确认自己并没有什么类似于嫉妒伤心难过悲愤的负面情绪。
阿莹忽然想到那日同何蕴竹的初见,现在想来,那时看她面上神色,应该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动声色到现在,恐怕也是一直等着今天。
何蕴竹的话,句句透着试探,可笑自己,从头至尾,竟然丝毫没有注意。
待确认何蕴竹再无话说,阿莹轻轻放下手中杯子,心中思索了一个来回,然后故作不解道:
“哦?这又是何出此言?”
何蕴竹面上露出一抹翩然歉意,轻缓道:
“阿莹,真不好意思,我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但我这人心直口快惯了,心中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说着不等阿莹回答,将目光投向一边,转眼定定看住阿莹,语气低沉,一字一顿道:
“你看那边的三人。”
阿莹不明就里转头,又听何蕴竹轻声道:
“明明是两个人的位置,如果硬要多坐一人,除了尴尬和不合时宜,还会有专门的人来将多余的人去赶走,那样一来,面子里子都没了,可谓得不偿失。阿莹,我想你是聪明人,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吧?”
阿莹闻言只感好笑。
她低头沉吟片刻,再抬头时仍然笑的得宜。
“何总监,恐怕有些事,你是误会了。”
她说。
“同罗叙的那段婚姻,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只是个闹剧罢了,我们之间,一直到现在,也不存在一丝一毫的感情。让我站在客观立场上说,我会赞同你的那些说法——如果不是他家里的压力,恐怕他也不会娶我,而我,也因为一些现在想来十分幼稚的理由,莫名其妙的嫁给了他。现在你回来,一切拨乱返正,是个好开始,你想的那些问题,从来就不存在。”
阿莹这样说着,渐渐语气中带上一丝不易觉察的冰冷。
“何总监,这样的话我只说一次,希望下一次你若是再约我,我们之间的谈话不会围绕这些莫须有的问题,台长很欣赏你的能力,我也很期待你的到来会给我们带来惊喜,我们今后在一起共事,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再无拿到台面上说的必要,你可知这毫无意义。”
何蕴竹听出阿莹略带恼意,待阿莹言罢,面上神色依旧,两道如水目光轻扫过来,再不见初时的楚楚忧伤,取而代之的,是莫测的闪烁,和渐渐勾起的嘴角。
“阿莹,我很爱阿叙,虽然曾经离开,但这次回来,势在必得。为了跟他在一起,我可能会放弃底线。所以,你能这样想最好,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何蕴竹斜睨着阿莹,媚眼如丝中仿佛有一条毒蛇在微微吐信。
她眯了眯眼,又开始微笑起来。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不是什么死缠烂打的人。我要的很简单——”
“你必须做些什么,让阿叙对你死心。”
何蕴竹这样说着,目光看住阿莹,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