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剪风》影如沙

18、子午试剑

　　头顶上骄阳似火，连平日里叽喳喧闹的鸟雀都不叫了。
　　可茶园里采茶姑娘们的手是不能停下来的。
　　虽然头顶翠色的竹斗笠，还是觉得热浪一股股的朝脸上袭来。前胸后背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湿了。
　　这时一个身材略胖，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大眼睛姑娘朝我这边走来。
　　“雨燕。”
　　“哦，烟霞，怎么了？”我停下手里的活。
　　娃娃脸的姑娘名叫烟霞，即是教我采茶的老师，又是我的同屋，确切的说，她就住在我的旁边。
　　起初她给人的感觉总是闷闷的不爱太说话，但相处了两个月之后，就发现她其实是个挺可爱又和善的姑娘。
　　“这丫头，怎么在那边叫了你半天都不应呢？非得我过来请你。”她话是这么说，大眼睛里却是含着笑意。
　　“是吗？我可能是太专心了吧。”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看看。”她朝我的竹篓望了一眼，“不错嘛！这才两个月功夫，速度见长啊，一上午就采了这么多了。”
　　我笑着说：“还不都归功于你这个师傅教的好，之前我对这个可是一窍不通。”
　　“再采一会儿，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怎么？”
　　“刚才翠微来过了，我听她对紫竹说，夫人要咱们下午去子午台比剑呢，所以今儿就能早早收工。”
　　“那可太好了！”
　　“你先不用着急采了，我再去看看青空他们。”
　　“好。”

　　说道翠微，她是断弦的贴身丫鬟。我在龙龈堂被“审问”的那天就见过她。
　　这女子似乎永远穿着那一身葱绿。这是她与我们的不同之处，因为在庄里，只有等级较高的大丫环们才有随便穿漂亮衣服的权利。然而也要承担伺候主子的任务。
　　其实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自己身上的这套朴实的采茶女的服装。
　　翠微在琴庄的权利地位仅次于大管家茶婆婆，所以她的指令是不会错的。虽然她每天照顾庄主的饮食起居，并不经常出现在我们面前，有时也会给我们带来一些不必干活的好消息，然而大家均对这个姑娘没有太多好感。
　　具体是因为什么呢，我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她讲话方式和她的穿着一样，像大葱一样，总带着那么股辣味吧。不过这辣味并不能称作狐假虎威，最多就是权利带来的优越感。
　　在琴庄里，堪堪可当起“狐假虎威”四个字的人，其实有很多。
　　比如，正远远站在茶园边上，指手画脚的那两个紫衣姑娘，那是一对姐妹。姐姐叫紫竹，妹妹叫紫藤。
　　她们原本是西焦尾普通的采茶女，后来不知怎么搞的成了茶婆婆的得意门生。依仗着大管家的势力，她们成为了茶园的监工。虽然如此，却感觉整个琴庄都是她们发号是令的地方。
　　为了说着方便，大家背地里都用“二紫”做两人的代号。
　　霁月曾跟我说过，二紫的势力在琴庄不可小觑。
　　我边放慢采茶的速度，边仔细观察着她们两个。
　　果不其然，她们中的姐姐放开嗓子喊了起来。她中气十足，脆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茶园，连处在最边角的采茶姑娘也能听得到。
　　“姐妹们，夫人有令，下午在子午台比剑！收工啦！”
　　姑娘们得到特赦令一样，一股脑的涌出茶园，一顶顶斗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因为大家都穿的一样，费了半天的劲我才找到烟霞。
　　“雨燕，往哪看呢，我在这呢！”
　　烟霞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在她身边站着一个个头高大肤色偏黑的姑娘，她也是我的同屋，名叫青空。
　　“走吧，咱们先回去吃饭，然后准备准备。”烟霞说。
　　“有什么好准备的。”青空看看她。
　　“万一咱们中的谁被抽到比剑，那怎么办啊。”
　　“那就比呗。”
　　“要是和你这种水平的比还好，万一把我和西焦尾的红药、爽风那样的高手抽到一组，我不是完了？”
　　“哼！她俩也算高手，我可不觉得。”
　　“听说西焦尾有几个人拜了二紫当师傅，在晚上偷偷练习呢，你没发现他们最近进步很快？”烟霞压低嗓子。
　　青空笑道：“你别胡思乱想了，一百多号人，哪能那么巧啊。这么多回你不是一次也没赶上吗？”
　　“哎，你别这么说啊，越说我心里越慌，说不定就是这回呢。”

　　下午，琴庄的上下的人都聚集在位于龙池园正中心子午台。
　　这座由宽阔平整的青石板筑成的露天的大台可以轻而易举的容纳全庄人口，而这种地方，也应该是普通庄园所没有的，因为它的功能，是一个练武场，或者称之为操练台。
　　正是这座练武场将东西焦尾分割开来。
　　琴庄的生活就是充实，因为工作之余，茶婆婆就会组织全庄上下齐练剑。
　　姑娘们所练的剑法，称之为琴心剑，据说是庄主夫人亲创的，但我似乎总能在剑法中找到紫阳派太玄剑的特点。
　　不过，不管是琴心剑还是太玄剑，都是我感兴趣的。虽说皆是使用剑这个武器，我使的青萍剑法就和琴心剑法有很大的不同。前者偏向与轻灵萧飒，后者中则重于招式的奇诡多变。多学一点东西总是好的，触类旁通，练习这种新的剑法，对我惯用的青萍剑也有很大的借鉴作用。

　　今天这种比剑活动我倒是头回经历，全庄上下上百号人陆陆续续聚到子午台来，阳光下人头攒动，每个人手里腰间的剑都闪闪发光，弄得我心里兴奋不已。
　　一来是不用顶着毒日头干活，二来还能看热闹，何乐不为呢。
　　练武场正对着一座二层观台，观台上设置凉棚。
　　“快看快看，夫人出来了！”
　　一个姑娘忽然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朝观台上望去，凉棚下面，不知什么时候，断弦已经坐在那里。今天她穿着一件水白撒花的绉纱罩衫，轻薄的衣料在风中徐徐的飘扬着，仍旧美不胜收。翠微手里端着一个茶盘，站在她的身后。

　　观台之下是几层石阶。
　　茶婆婆岿然不动泰山般的身躯，就立在那里。
　　“姑娘们，今天夫人高兴，想看看你们练剑的进步。”她的声音洪亮，再加上内力十足，在子午台上阵阵回荡。让坐在最后一排的姑娘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还是老规矩，抽签，抽到谁谁就上来。”
　　子午台上鸦雀无声，每逢这个老太太以这种方式站在那里讲话，这群平时像麻雀一样活跃躁动的姑娘就没有人敢出声，甚至是随便乱动。大家对她的忌惮甚至超过了庄主夫人。因为她是可以直接管到每一个人头上的。
　　夫人对她的信任超出了每个人的想象范围，而她对于夫人的衷心程度也是有目共睹的。
　　茶婆婆简短的讲完话之后，那对穿着紫衣的姐妹走上台阶，站到茶婆婆身边。
　　“都听好了啊。抽到谁谁就出来。”妹妹紫藤手里抱着一只白瓷筒，里面装满了竹签。
　　姐姐紫竹在一大把竹签中拈出了支来。
　　“烟霞！”她喊道。
　　坐在我身边的烟霞身上一哆嗦。
　　“乌鸦嘴！”
　　她使劲推了前面的青空一把，青空回过头来朝她做了一个鬼脸。
　　“干什么哪！还不快到前面来！”茶婆婆喝道。
　　烟霞这才站起身，极不情愿的走出队伍。
　　紫竹又煞有介事的在白瓷筒里翻了一会，拿出一支。
　　“雨燕！”她抬起头来。
　　啊？居然会是我！
　　我连忙站起身来，往台中心走去。
　　烟霞和我面对着面，相视一笑。
　　“开始吧！”茶婆婆说。

　　观台之下，两人领剑诀拉开架势，投入到比赛之中。
　　虽然才学了两个月的琴心剑法，但我领悟的还算很快，已经可以把半套剑法用出来了。
　　“青猿探路”、“白石取水”几招过后，我就发现烟霞之前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或者说，她也太谦虚了，她用琴心剑的娴熟程度，根本不是我所能企及的。
　　如果我用青萍剑法，打赢她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可现在是比剑，为了公平起见，我强迫自己一招青萍剑也不用。
　　这时她一个“村人砍樵”急止我的上路，我躲避不开，索性拿剑随便一格，本想就此认输，谁知她的剑却别我着毫无章法的一下子给格开了，而且脱手飞了出去。
　　呯的一声，剑清脆的落地。
　　我惊讶的抬头看她。
　　“雨燕，你赢了。”她微笑着对我抱拳。
　　我回礼道：“承让了。”
　　我帮她把地上的剑捡了起来，两人一起回到队伍里。
　　接下来又有几对姑娘比剑，她们的剑法也都十分纯熟精妙。但毕竟也有输有赢。而我心里已经不太关心那些了。
　　凭我怎么能赢了烟霞呢？她这明显是在让着我嘛。几次张嘴想问她，但看她专心致志的看着比赛，也就把话咽了回去。
　　比赛一直进行到日落三竿才算结束，回到我们居住的地方，我才终于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