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棋书画诗酒花》般若桫椤

2、落子闲敲扣相思

　　落子闲音断续响起，和着那绵绵的愁叹。玉颜若水的美人坐于四四方方的石桌旁，手中握着一把晶莹剔透的黑白子，另一只手仅是随意执子下着，不曾去理会下一步是何种颜色。
　　虽是白日，屋外天色沉沉，淫雨霏霏。他拢了拢衣领，恍神地注视着房中床榻上久久未醒的人，不禁轻嘲一声。他伍空蝉舍不得杜清潇死，却忍心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于他。
　　伍空蝉脑中晃过前尘旧事，思绪繁乱，恼得想将满手的旗子丢在地上，又怕落子声惊了这昏睡中人的好梦，只得轻轻将棋子放回笼中。他踱步半晌，终是受吸引般踱到了床旁，在杜清潇腰侧的空位坐了下来。
　　“师兄，”他将还残留棋子冰冷温度的指尖蹭上杜清潇的鬓角，哑哑道，“我已经知道错啦，以后就再也不欺负你啦……换你欺负我，怎样？”无人应答。
　　清风吹灭了窗台旁的烛，伍空蝉感到有点冷，便为杜清潇掖了掖被角，起身去关窗。他边走边模仿杜清潇的语气道：“好啊。”他慢步回到床旁，在一片黑暗中亲吻故人的眉心。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他赶走了所有的人，只因忠心副将一句“大人，您清醒些吧，杜城主已经去了”，他不吃不喝守在屋子里，不知自言自语了多少句。
　　“师兄，你还不醒来，可是气我伤了你？”
　　“师兄，你装睡，我就偷袭你了！”
　　“清潇，我快饿死啦，你也是吧？不要再气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伍空蝉浅浅气息吐在杜清潇耳畔，新一点点沉到最底，融成苦涩的味道，他已然清醒过来，接受了师兄的离去……放置了两日多的身体上，平时那抹淡然的茶叶香味已消失，因腐败产生的尸味再也无法遮掩。他没有给他原谅的机会，并非不能，是不得。
　　喑哑的声音响起，带着疲惫与悔恨：“年，你出来。”隐藏在房梁上的暗卫闻声而下，垂手静等伍空蝉的吩咐。伍空蝉道：“你背上杜城主，与我同去后山。”那声音，转瞬竟无悲无喜！
　　在后山的暗格中拨弄一番，露出长而幽深的墓道。年随伍空蝉跳下墓道，走了许久，面前豁然开朗，只见一面明镜般的大湖呈现眼中，湖中心有一小块陆地，一方晶蓝色的晶棺，其中被放置了奇异的草叶，隐隐有幽香传来。年明白了伍空蝉之意，双足轻点，背着杜清潇的尸体飞身到了棺旁，用内力震开沉重的透明棺盖，将尸首好生放了进去，又阖上盖，飞回到伍空蝉身旁，等待指示。
　　不料伍空蝉指指自己又指指他：“你背我回去？”
　　“是？”年机械地回答，因为突感奇怪而变了音调，逗得伍空蝉一笑：“三天没进食，力气早就用尽啦。若不是你已经背了杜城主，我便也让你背着来了。”
　　“……好。”年垂下头，小心背起伍空蝉，又听他说：“诶，别用轻功，就这样走回去吧。”说完还眯眼一笑，神情甚是温文无害。
　　年摇头，抗议道：“用轻功快些吧，伍将军还要多补充些食物，身体要紧……”
　　一把匕首抵上了他的脖子。伍空蝉用轻柔的声音“哄”道：“你不是年，可你的身体是他没错，这是传说中的‘摄魂大法’么？”
　　“何来这么一说？”年垂下头，却勾起嘴角，自己究竟哪里演得不够好，让人看穿？
　　伍空蝉悠然笑道：“难道你不知道，我的暗卫一天说话不能超过十字么？让我算算，你今天可说了……二十三字。或者，我该称你为，师兄？”
　　被识破的杜清潇身体一震，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伍空蝉继续道：“本以为是皇上准备派人加害于我了，看这反应，是师兄没错啦。师兄，你倒是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看我疯傻许久，又让你的身体烂掉，莫非很好玩？”语调温柔到能掐出水，但杜清潇听出其中的隐怒。
　　湖畔的二人彼此静默着，伍空蝉索性从杜清潇背上爬了下来，坐在一处石上，杜清潇平静道：“我被人下了魂魄离体之毒，只得附身于经过允许之人的身体上，你的侍卫能识阴阳，我便与他商量好，白天由我主导身体控制权，只为在梁上守着你。”他笑着，有些微的落寞，“你的副将刺那一枪并不是很严重，所以你也不要自责，等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我的魂魄散了也就都归于尘土了吧。”他见伍空蝉咬牙切齿地瞪他，乐了，“师弟想救我？”
　　“嗯！”伍空蝉心间凉意顿生，抓着他的手盘问，“毒药的名字是？”“扣相思。”
　　伍空蝉惊愕，这毒正是当日伍夕荷说给他听的，夕晚楼特制的无药可解的秘毒！阿姐是不会加害自己和她看中的杜清潇的，谁又是如此大胆，盗走秘毒用在杜清潇身上？他望着那张年的面容，胸中苦意难言，用五指扣紧了杜清潇的双手。不，那也只是抓了另一个人的手不是杜清潇的身体。
　　杜清潇眉眼盈盈地回望伍空蝉，从袖中掏出两颗棋子，是同样的墨色：“掉在地上的，捡起来忘记放回。”
　　伍空蝉只接过其中一颗，笑道：“记得，这就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啦。”
　　相顾无言，仅仅十指交缠，紧紧交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