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登极》月明秦时

2、仙人云澹美姿容

　　出宫的过程十分顺利。青芜这个公主身份根本没用到，单只是抬出礼部赵尚书的名讳，望仙门的金吾卫就痛痛快快放行了。候在皇城外的女眷用缁车也很干净舒适，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人多余的事端。
　　“你真的不知道啊七殿下？！”一路上侑芳继续着她的惊讶，“就是那个什么淞清观，云澹在那里做观主的，供奉北极紫微大帝。今儿不是二十七么？紫微大帝的生辰，云澹要主持斋醮法会……我打听着要到午后唱步虚词，算好时间特意请了你一起来看！”
　　青芜微笑着看她唠叨，半晌等她停下来的时候淡淡道：“我还没吃饭呢。”
　　“七殿下！”侑芳一脸“被你打败了”的神情，“你没去过法会么？！那里卖什么的没有？！好吃的好玩的……我可是特意留了肚子要去大吃一通的！呃我忘记问你忌不忌讳在宫外吃东西的，不然我们先到我家给你准备点吃的？”
　　原来是去逛庙会，青芜暗自摇头。她当然不忌讳在外面吃东西，她以前常吃路边摊的……不过那是昨天梦里的事了；作为七殿下的她，素来都是以“守本分”为第一要务，哪里会随便跑出宫来吃吃玩玩？

　　“七殿下，七殿下？”叫了两声，见青芜没有回答问话，脸上反而露出迷茫的神色，侑芳真的是有些被打击到了。向后一仰，小姑娘靠在马车厚厚的靠垫上，用自言自语似的声调叹息着说：“美人也没听说过，法会也不感兴趣！你真的是我大周的公主殿下吗？！啊呀呀，我真的不想叫你小呆子，可是你为什么会这么呆呢？！”

　　被鄙视了！青芜有些无语。她真的显得很呆么？谁规定大周的公主该是什么样子了吗？她也不过是沉静了点，低调了点罢了。她一直觉得自己做得还算恰如其分，既不张扬跋扈，也不怯懦畏缩；每天按部就班，偶尔也逃逃课；在学里的成绩是不高不低，在父皇面前是不远不近……连朋友都是不多不少，有点头之交，也有关系亲密的。侑芳是她选定作为“闺蜜”的存在，只比她大两岁，和她是没大没小惯了，到现在更是连这样不分尊卑的话都说出来——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啊，过近则不逊么？
　　于是青芜横了侑芳一眼，反而把小姑娘逗得咯咯笑起来。

　　不得不说，淞清观的法会办得真是热闹，因为天寒，她们的缁车一直垂着厚厚的帘幕，看不清外面，却听得到叫买叫卖熙攘嘈杂。那声音让青芜想起梦里大学周围的市场，她几乎忍不住要撩起帘子好好看这些大周朝的小市民生活了。
　　很快侑芳就满足了她这个心愿。接近淞清观的时候小姑娘的嘴角就高高翘起，还不到地方她就拉着青芜跳下车，说要好好逛逛，只让车夫远远跟着。青芜倒也不犹豫，跟着侑芳左转右转，卖艺的卖字儿的，唱曲儿的斗鸡的走狗的……也不过一会儿，青芜这个侑芳口里的“小呆子”就放开了，东家看西家瞧，甚至还跟侑芳讨了两串铜钱自己尝试买东西。
　　而侑芳看见她的“七殿下”喜欢，自然更是开心，本来就好动的少女越发活泼起来——终于，在转过了几个街角之后，两个女孩子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青芜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找了侑芳好久。
　　好在大周民间风俗开放，贵女出游是常态，众人看见青芜身上华美衣饰，第一个反应是躲远点儿，再悄悄打量四周什么人象是暗卫随侍之类的……基本上都觉得贵女们没来找别人麻烦已经是幸运了，哪里有人敢在京城里胡乱生事？！
　　何况今日到淞清观观看法会的贵女还真不少，在青芜四处张望的过程中，她甚至还看见了代表公主身份的翟车，美仑美奂，张扬高贵，遥遥占据了西边整条街道。

　　最终，青芜还是见到了云澹，传说中的长安第一美男子。
　　当高耸入云的法台撞入眼帘时，青芜正抚着一肚子的酥酪，举着一只糖人，随着人群的流向前行的同时，面无表情地东张西望。
　　然后她忽然发现四周的喧嚣仿佛按了暂停键一样忽然中断，随即代之以更大的惊叹和欢呼声：“云澹，云澹仙长！”
　　青芜抬起头。
　　幢幡招展的法台之上，云烟袅袅中，冬日清辉下，有仙人降临凡尘。
　　峨冠博带，大袖飘飘，临风如驾云雾，仗剑似耀九霄。这一份光华气度，是不是美人倒不那么要紧了。

　　仙人目光流转，四下里众人齐齐惊呼，却似都有种自己被他注视了的感觉。“云澹仙长！”不知哪个女孩子又开始呼喊，竟然让青芜生出几分梦里看演唱会追星的错觉。
　　云澹的表现也比梦里大腕明星丝毫不差。他只是略一举手，便将再欲汹涌的声浪完全压下去。法会开始，云澹为主坛。都讲唱仪，监斋递过香火，云澹于醮坛之上，引领众道士咒诀罡步，依照科仪按部就班。然而青芜觉得，那台上二十多名醮坛执事，看在众人眼中，分明却只剩了云澹一人！美人一举手一投足，竟无不恰到好处；一场普通的祭祀法会，因为他的存在，完全成了一种艺术！

　　鸣天鼓、燃灯烛、上表、诵文，仿佛并没有多久，法会就进行到了步虚的环节。
　　青芜闭上眼，专心去听这大周版的“演唱会”高’潮部分。
　　飘渺清虚的音乐中，美男子的声线清朗柔和，青芜从未听唱过步虚词，却莫名听懂了长篇歌词中的绝大部分：“ 稽首礼太上，烧香归虚无。流明随我回，法输亦三周……控辔适十方，旋憩玄景阿。仰观劫刃台，俯盻紫云罗。逍遥太上京，相与坐莲华……大道师玄寂，升仙友无英。公子度灵符，太一奉洞章。舍利曜金姿，龙驾欻来迎。天尊盻云舆，飘飘乘虚翔。香花若飞雪，纷霭茂玄梁……”
　　也许法坛四周静静凝立的众人和青芜一样，并不能完全明白步虚词中每个字句的含义，然而却又似乎都能体会，那种空灵而神圣的意味，遨游太虚无羁无缚的潇洒风流，在长安城郊的这一隅，在美男子的歌声中，静静流淌。

　　青芜慢慢睁开眼，看醮坛上姿容高绝的仙人，仗剑在手，于歌声中翩翩起舞。风过时，恍然让人看到了茫茫风雪中白莲傲然绽放；那样高洁的一幕，只要见过了，便忘不掉；直直刻入，所有人的心底。
　　“……法鼓会群仙，灵唱靡不同。无可无不可，思与希微通。”
　　不知何时，天已近暮；雾霭氤氲，落日余辉，正是九霄遨罢好归来。台上仙人唱到收尾，台下众人却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其中，久久不能回神。
　　青芜知道自己再不能耽搁，向四周看了看，试图借着这个机会挤出人群。好在她不过十一岁女童身躯，在周围众人呆滞状态下，很快被她找到了空隙，向外一步步钻了出去。
　　这个云澹美人，真的名不虚传。若这法会再早上一天，青芜还没有在梦中过过那二十年光阴，今日见了这一歌一舞，怕不神魂为之颠倒？
　　这样想着，青芜回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台上的美男子云澹，却似乎也正把目光投过来，于她这一回眸间，脸上绽开了一个清浅的微笑。

　　她忽然就想起了梦里的一首诗：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
　　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
　　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嗯，美人云澹，真是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