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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十四章 且把疏狂腰间系【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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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湖虽大,小船也终有靠岸的时候。月风江纵身下船,回头看了宁未央一眼,道:“你还坐在上面干什么,等着我抱你么?”宁未央偷偷运行了一下内息,却仍是冲不破那沉重的障碍,除了不能运用内力之外,其余都和普通人无异。
宁未央跳下小船,却见月风江不知从哪牵了一匹马出来,先自跨了上去,伸了一只手到宁未央面前,道:“上来。”
宁未央怔怔的看着他的手,仿佛还是那年仲秋之夜,桂子香浓,那个有着深黑眸子的少年向着她伸出右手,说:“跟我走。”他曾说过他不会后悔,但他终于还是后悔了。
月风江等了一会儿,见她毫无反应,目光迷离,冷冷的道:“我叫你上来,你没听见么?”宁未央身子微微一震,看了他一眼,忽道:“我坐在你后面吧。”月风江将手收回,冷冷的道:“随便你。”
宁未央抓住月风江衣摆,爬上马来,坐在他后头。月风江也不等她坐稳,策马扬鞭,催马疾奔。那马仿佛疯了似的,四条腿好像都不沾地,在小路林间横冲直撞,宁未央被颠的几次差点掉下马去,只得紧紧抓着月风江衣襟,本来就几天没吃饭,现在这一折腾,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
也不知跑了多远,天色都已黑了下来,这才进了一座城镇。宁未央在月风江后头就快昏了过去,那马却长嘶一声,猛然止步。她努力睁开眼睛,只见街道两旁灯火辉煌,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左边是几间排场不小的酒楼,现在正是晚饭时间,厅堂之中伙计穿梭,佳肴满目,宁未央心道:难道他也饿了,要到这来吃饭?正自想着,月风江已跳下马去,却没往左边去,耳边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风少爷,真是不巧了,苏姐姐现在脱不开身……”宁未央吃了一惊,扭头向右看去,只见右边是一座灯火通明的楼牌,甚是华丽,屋檐之下挂着一盏盏的红灯笼,大门口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了三个字“醉花楼”,门前三五成群,站了好些华服美艳女子,个个媚眼如丝,风情万种。刚才说话的是一个着鹅黄宫装的女子,十七八岁年纪,眉目传情,粉面含春,正自挽着月风江手臂,神色甚是亲热。
那女子其实也早看见了未央,这时见她看来,向着她一努嘴,娇声笑道:“风少爷,她是谁呀?”
月风江回头瞥了宁未央一眼,轻笑一声,道:“她么,是我的小师妹。”那黄衫女子以丝绢掩口,吃吃娇笑道:“呦,小师妹么,你带着她来,就不怕苏姐姐吃醋么?”月风江揽住那女子腰肢,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那女子又是一阵娇笑,挥起粉拳轻轻捶了他胸膛一下,回过头来,叫了一个丫头模样的女子到身边,说了几句话,那丫头向宁未央看了一眼,点头称是。
宁未央方才听见月风江说自己是他的小师妹,愣了一下,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和月风江,星无邪等人虽是同门,却从未以师兄妹相称过,自己在冰焰教,从来没有感受过一点温暖,现在这声无比温情的称呼忽然落在自己身上,而称呼自己的人却是要抓她回去受死,想想真是极大的讽刺。
看着月风江和那黄衫女子进了醉花楼,宁未央心思如电,瞬间转了几转,伸手紧紧抓住那马的缰绳,此时那丫头模样的女子已来到马前,道:“姑娘,请跟我来吧。”宁未央轻咬下唇,沉吟片刻,终于还是松了缰绳,跳下马来。
那丫鬟领着宁未央进了醉花楼,里头比之外头更是软玉红香,莺声燕语不绝于耳,这醉花楼想来是当地有名的风月场,里面的姑娘无论打扮谈吐,都绝不是寻常庸脂俗粉可比。丫鬟带未央上了三楼,身侧都是醉花楼姑娘们住的房间,一个个翡翠珠帘,窗剪菱花。两人一径走到廊道尽头,右手一间屋子,木窗紧闭,未挂珠帘,那丫鬟将门推开,扭头笑道:“姑娘这边请。”
宁未央随她进了屋,这屋子虽然不大,却收拾的很干净。左手摆了一张雕花木床,被衾齐全,叠的整整齐齐,中间放了一张圆桌,两张圆凳,最右手是一个女子用的妆台,钿花铜镜,一应俱全。那丫头向未央道:“姑娘请在这里歇息,晚饭我一会儿就送过来。”言罢向她施了个礼,转身出去。不大一会儿,果然将晚饭拿食盒装了,送了过来。
宁未央看着面前食盒,虽是有鱼有肉,却并无半点胃口,只是胃中饿的难受,如同火烧一般,便只吃了一点点的碧畦粳米饭,一点素菜,喝了小半碗莲子银耳汤,便再吃不下去。眼望窗外,人影憧憧,月风江却不见踪影。宁未央略一沉吟,向门外道:“有人么?”屋门马上被人推开,仍旧是方才的那个丫鬟,垂首问道:“姑娘有何吩咐?”未央心中暗自冷笑,问道:“你叫甚么名字?”那丫鬟道:“姑娘叫我小环便好。”宁未央点点头,问道:“小环,刚才那个带面具的公子到哪里去了?”小环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低头笑道:“姑娘说的是风少爷么,嗯……他现在八成在我家小姐那里。”宁未央看她脸上有些发红,心中已然明白,暗自忖道:月风江现在正在温柔乡里风流快活,一时半刻恐怕不会回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虽然已是心灰意冷,生死全不在意,但若被月风江带回冰焰教,却必然要受尽折磨而死,赤冰的手段如何,她又怎能不知?只是现在全身内力都被他封住,就是跑又能跑得了多远?
宁未央忽然抬头,对那丫鬟一笑,柔声道:“小环,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小环看着她的笑靥,不由愣了一愣,本来她见宁未央苍白憔悴,并不怎么好看,谁想到她展颜一笑,苍白之中,竟也是那般妩媚,忙道:“帮什么忙,姑娘请说。”未央站起来,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小环面露惊异之色,连声说道:“这……我不会啊!”宁未央道:“这有甚么难的,你就照我说的戳上一指头便了,记得,一定要使劲的戳。”小环咬着嘴唇,迟疑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宁未央将攻玉剑解下,背对着她坐好,道:“好了。”小环用手拂开她的长发,将手伸入她的后领之中摸了半天,才拿出来,伸出食指,对准第四块椎骨下的凹陷之处一指戳下,未央微一皱眉,道:“太轻了,再用些力,要狠狠的戳。”小环咬了咬牙,又抬起手,下死力向着那骨头狠狠戳去,宁未央只觉一阵针刺似的剧痛霎时从那骨缝之中传遍全身,而且一阵猛过一阵,“哎呀”一声,两眼一黑,从凳子上一头栽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刺痛还是断断续续,但神志却已渐渐清晰,睁开眼睛,愣愣的看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竟已躺在了床上,刚才的事渐渐回想起来,忙试着调息了一下,心中一凉,内力不但仍旧丝毫无法提起,而且稍一运功,整个椎骨便像被万针齐刺一般,疼得她冷汗直冒。
宁未央想坐起来,侧过头去却吓了一跳,只见月风江就坐在那张圆桌之旁,端着酒杯,慢慢喝酒。见她看过来,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懒懒的道:“你醒了?”站起身来,慢慢踱到床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他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眼中神色似笑非笑,道:“宁未央,我倒还真是低估了你,这样的事你也做的出。”低低笑了一下,接道:“我封你内力的手法,这世间除了我和教主,无人能解,你若再来这样几次,只怕这身武功便要废了。”
宁未央看着他,忽然感到无比困倦,阖上眼睛,轻轻的道:“横竖都是要死的,武功废不废又有甚么关系。”月风江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正是,倒是我糊涂了。”宁未央不再理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睡了过去,她实在太累了,整整四天三夜没有合眼,现在眼皮一合上,就似粘住了似的再分不开。她也不怕有人趁机暗算于她,对她而言,无论哪种死法,都比回冰焰教幸福的多。
月风江站在床边看了她半晌,发觉她竟已真的睡着了,转身要走,却又停住,想了一想,竟又转了回来,也在那床上躺了下去。那床虽不太大,但两个人躺还是足够,月风江随手抓了一块被子搭在身上,左手一扬,“噗”一声响,桌上的烛火应声而灭。
宁未央足足睡到日上三竿,睁开眼睛,便看到月风江坐在桌前吃早点,她也不问月风江昨夜在哪里睡,爬起身来,也走到桌边,桌上摆着两副碗筷,月风江用了一副,她便拿起另一副来,盛了稀饭,就着小菜吃起来。月风江端着碗,看了她半天,忽道:“你竟还能吃得下么?”宁未央一口粥在嘴里,含含糊糊的道:“为何吃不下?”月风江悠悠叹了口气,说:“也对,你不趁着在路上多吃些,等回去了只怕就再吃不到了。”宁未央面无表情,只顾吃饭,月风江也慢条斯理的喝了口粥,摇头道:“如你这般公然叛教,不知是要被丢进蛇窟喂蛇还是扔在冰窖里把全身的血都放干。”宁未央闻言停住动作,抬起眼来看着他,忽道:“你就那么想看我死么?”月风江眼中闪过一线冷锋,淡淡的道:“是。所有背叛教主的人都该死无葬身之地。”他的语声虽平淡,却没有半点犹豫之意。宁未央点点头,忽然笑了一下,道:“好。那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月风江看见她的笑容,不知怎的,竟有一瞬间的恍惚,心中道:她竟真的一点都不怕么?眼中神色闪烁不定,低了头吃饭,也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