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二章 长命已衰，魂祭归墟（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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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路过风，穿过水，星月罗网拂过她的肩，徜徜尘风夹杂着土砾，如片片薄刃削着她裸露在外遍布的伤痕上。
第一夜里她还有点害怕，紧紧蜷缩在树下，宛若死木折断的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化了脓，更在夜寒的侵袭下起了低低的热度。她的神智一时清醒一时模糊，眼前不知为何总是交替着她和乐正青君相识的过往画面。她想起在他第一次清醒时她将匕首扎进他肩上那大泼大波鲜艳的血花，剧烈地喘息了几下，摔下撞到树干的胸口一阵骤疼，她一低头呕出一嘴的腥腻。
点点的猩红斑布在褴褛污秽的衣上，她满不在乎地在唇上一抹。她依着树干仰起头，月辉如一袭浅波碎在她盈盈眸间，竟是分外的晶亮。她自小在那人情淡薄的家族里，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信命。可是，她捅了他一刀，而今这样算不算还他一报呢？
两行清泪蓄在她眼角摇摇欲坠，却未落下。他若不死是好的，若死了也无妨，她昏昏沉沉想，终不会让他落得个孤单。
沈双雨的这段记忆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桃墨面前那个温婉如水的女子一手拨弄着指下的香炉，浓浓白雾
“沈双雨并未嫁给乐正青君，她要是嫁了，我怎么还会在这里呢？”狌狌叹着气道，背着手在石桌上来回走：“乐正青君是何等人物，这沈双雨也是个精明的人，奈何……”
狌狌守着沈家数百年，这座老宅里来来去去多少人事，它自认所见不少。
在林间被烧得神志不清的沈双雨万幸之中并未落到虎狼口里，也未病死。夜行路过的商队救起了她，随性的郎中稳住了她的病情。
等沈双雨再立在沈府门前，入目的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红。红的双喜，红的喜结，红的龙凤烛……
门前小厮背对着她正往高高的门楣上挂着大红灯笼，端着一簸花生红枣的两个丫鬟说说笑笑地从门里经过。其中一个侧目不经意看来，手中的竹簸应声而落，丫鬟面无血色，颤着音道：“家，家主！活着……”
沈双雨像一抹孤魂不顾满堂宾客或惊恐或探究的神色，一步步稳稳走到中庭，随着她的前行，死寂犹若波潮一层层从外及里蔓延开。堂上一人正拱手与人寒暄，见此突变挑了眉看来。
沈双雨微微一笑，开口发出的声音还有些虚弱：“恭喜你，乐正公子。”
“双雨啊，你可算回来了！”闻讯而来的北院二叔故作喜悦的声音由远而来，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握着她手亲切道：“二叔听闻你落了崖，那是几夜都没合眼啊。老天保佑，你总算平安归来了。要不然我怎么对得起病去的大哥？”
他见沈双雨的眼睛还停在喜服俊挺的乐正青君身上，拈了拈胡须：“家不可一日无主，近来若不是有青君帮着我打理，我这把老骨头可真受不住哦。哦对了，青君和舒儿早已情投意合，老夫做主便成了他二人的好事，也算冲一冲晦气晦气。”
“哦？”沈双雨的嘴角始终是一抹复杂难懂的笑意，终于移开了目光往四下一打量：“长老呢？香谧呢？”
“长老年事已高，回老家颐享天年了。”二叔见她这样的神态，有些捉摸不透试探道：“香谧那丫头得知你下落不明，执意出去找你。我也拦不住啊。”
“你拦不住，家里的护院们也拦不住吗？”沈双雨见乐正青君一步步走来，笑得越发艳丽：“二叔，你怎越老，越不要脸了？”
二叔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刚要发作，却见乐正青君起臂一拦，他环顾周围探着脖子的宾客，拳头握了握终压下怒气。
乐正青君看着沈双雨，许久才道：“平安回来就好。”
“恐怕我回来，有的人是极不好的。”沈双雨冷冷道。
“你何必……”
“来人！将家主，不，大小姐送回房。大小姐落崖恐摔伤了脑子，派人严加看守。”二叔终于忍耐不住，厉声道。
沈双雨任由家丁将自己请走，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很快前院的鼓瑟再度响起，像从未发生过刚才的一切。沈双雨想，大概她的心是死了，或许在被他推下崖的那一刻她应该早死了。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放纵了一刻的痴心妄想。
很快不久之后，在宫中的沈娘娘要从家中选个适龄少女进宫。沈双雨没有任何反抗地被送进了那顶小轿，轿中的她抱着一鼎琉璃香炉，静静闭上了眼。
“后来呢？”桃墨不安地问道。
“还有什么后来，沈双雨自尽在了轿子里。”狌狌的口吻凉薄又嘲弄：“总是不明白名利有何好，凡人不就只能活个百年吗？乐正青君从一开始就与北院谋划好要夺沈家家主之位。”
“但，我们所见的乐正青君不是称沈双雨为夫人吗？”
“什么夫人？都是一段想要成全自己的妄念罢了。身死魂去，留下的都是对得不到东西的执念。”
秦商陆伸出手端起桃墨的下颚，当看见她眼圈通红，一滴滴泪珠如串时怔了怔，问道：“怎么就哭了呢？”那滚热的泪水滑进他的掌心，看得他不自觉皱起了眉。
“我原以为喜欢是件简单的事。”桃墨低哑着声道，看着裂痕横贯香炉和花色黯淡的荷包：“从未想过两个人之间还可有那么多，那么多……”她突然说不下去了，因着她想起了如夜，想起了项空青。她怎么还会认为喜欢只是一心相许这样简单的事呢？
“笨桃花。”他不轻不重地掐了掐她的脸颊，她含泪瞪了一眼别过头去，脸上还挂着泪花。
看她撅得老高的嘴，秦商陆笑了起来，很是满意。转过头去和颜悦色地看着那小神兽道：“故事既已说完了，接下来要如何你不放直说。”
狌狌对上秦商陆那双似映着春风暖阳的眸子，一股莫名寒意就袭上了身。挪开了眼睛，它悠长的尾巴左绕右摆，憋了半天憋了出来：“十香烬还差最后一味香料，把它给我我就告诉你神农鼎的下落。”
“是什么！”候在一旁的萧七早已不耐烦，一掌拍在石桌上，一道裂缝蜿蜒开来：“磨磨唧唧，要是敢再和老子打鬼主意，大不了老子不出去了也要揍死你！”
狌狌吓得往后一跳，脱口而出：“还缺一味天上香，也就是……”它眼一闭，横着心道：“就是要天生仙胎的花神……蕊。”
待它话音落了，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萧七下意识看向桃墨，见桃墨面无表情地转目过来，狼狈地收回了眼神。又禁不住看向了秦商陆，秦商陆面上的笑意未褪半分，轻悠悠地对狌狌道：“是吗？”
太寒碜人了，太阴险了，太笑里藏刀了。萧七决定在这事上大爷他不再插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狌狌虽然对这个病弱的凡人有着不知名的畏惧，壮了壮胆抱臂做泼皮相：“给不给，你们自己做决定。”
“给就给，有什么了不起。”桃墨对它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道，又挥了挥手臂：“你们都回避一下，本桃仙要做法，不便参观。”
萧七嗤了一声，率先而去。秦商陆深深看了桃墨一眼：“你确定？”
“难道你不想要神农鼎？”桃墨反问，又自顾自道：“你不要，我还想要呢。快走快走。”
“那，好。”秦商陆临走前摸了摸她脑袋，桃墨垂着脑袋没有看他。
“你真的决定了？”狌狌到这时反而犹疑不前了：“花神蕊是你元魂之一，取走了，你当真愿意？”
“我当然不愿意了。”桃墨没好气拍了下它的后脑勺，看它诧异眼神，她低声道：“可是与我想要的东西想必，元神着实算不了什么，我要的远比这个要重要的多，也难求的多。况且你也说了，那只是元魂之一，只要还留一条命就好了。”
“啧啧，又是一个痴情种。”
“痴情种你个头。”桃墨此时心情很不佳，也装不来在秦商陆面前的唯唯诺诺讨好样，很是粗鲁地卷起袖子：“取桃香就取桃香，别废话了。”
……
桃墨，其实你一直以来就是个披着羊皮装纯良的女霸王吧。
随着一缕粉色流光自桃墨体内脱出，周围的花丛树荫由浓至浅，渐渐淡化了。
“好了？”萧七见桃墨慢吞吞走向他们，一步上前问：“神农鼎在哪里？”
“没有神农鼎。”桃墨的脸色发白，眼前的东西晃荡得厉害：“它只告诉我，在荒骨城……”
说完，整个人眼前一黑栽了去，秦商陆适时接住了她。撩开她被冷汗湿透的额发，见她面白唇青、气息微弱。冷眼扫向蹲在不远处重获自由的狌狌，狌狌瑟缩了下道：“我没做什么，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它的脚底升起腾云，在逃之夭夭之前丢下一句：“既然你与乐正青君一般目的，又何必做此虚情假意之态？”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二章 长命已衰，魂祭归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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