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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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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伊丝拉根本无法接受,直接昏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睡梦中偷天换日,一切仿佛从眼前倒流,以至于睁开眼的一刹那,她竟然会以为自己还没离开故土,还没离开那个生育她、养育她,同时也令她憎恶着的家园。
窗外沉沉雾霭,太阳还没从泥泞的大地中爬上来,她胸前的怀表被放在床头,安静而从容的发出“嘀嗒”声。
她伸手够到怀表,上面有滚动的日期时间,此刻离罗宾离开还不过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或许还不够让人做一场酣畅淋漓的美梦,但却足以让一个归心似箭的人离开这个国土。
伊丝拉麻木的将怀表放回床头。
这一切本该都在她的计划中,她原本就有永远留在这个国家的打算,可并不应该是以这样的方式。
现在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她连同肚子里的孩子,一瞬间成了弃子。
门开了,伊丝拉警觉的往床侧躲了躲,来的并不是艾德沃公爵,而是他忠实的大管家弗莱德。
弗莱德面无表情的拿着药粒走了进来,将白色的药片连同温水放在床头,冷冰冰的命令,“吃了它。”
伊丝拉如同木偶一般,机械的转动着头颅,眼神缓慢的落在那几粒药片上。
“这是什么?”她的手不自觉的捂住肚子,尽管这个孩子是她算计来的,但出于母亲的天性,她还是会在预感到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选择护住肚子。
弗莱德显然也看到了她的动作,但语气依旧平静且公式化,“你昨晚情绪波动太大,需要吃一些镇静药物,放心,这不会对你的孩子有什么影响,我也不会做那样的事。”
见她仍然心有余悸,弗莱德又补充,“上帝不会饶恕残害未出世孩子的恶徒,我以我的名誉向你保证,你可以安心等待生产,直到你平安生下它的那天。”
平安生下它……然后呢?
伊丝拉抬起头,澄澈的眼神像一道利剑穿风而来。
弗莱德被看得一愣,迟疑了一下说道,“你应当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艾拉小姐,你是贵国留在这里的客人,而且将留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你很清楚,从你们那儿到这里往返一次需要多久。”
是的,即便是带上国内最好的船师,她和罗宾来到这里也足足用了四个多月的时间,这还是在他们运气好,有一半航程都是顺流的前提下。
“何况……”弗莱德顿了顿,“罗宾先生回国后,还会跟着商船再回来吗?”
伊丝拉心里一沉,这是她不愿意细想的事情,这次航行本来就是罗宾孤注一掷的决定,远洋航行变数极多,危险重重,当初也是因为这层原因,让许多人对跟着罗宾出航望而却步,是她适时的站了出来,抓住了这个极度危险又极度充满诱惑力的机会。
现在罗宾拿到了艾德沃公爵手中的通港许可令和文书,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只要他能安全回到国内,权势、名利都已唾手可得,他是绝不会再犯险踏上第二次旅程了。
用一个无用的女人换取近在咫尺的荣耀,是再简单清楚不过的买卖了,也难怪罗宾会走的那么急。
原来这一路上的相濡以沫倾心相伴都是假的,哈哈,哈哈哈……
伊丝拉无声的笑了,低声说,“您说的很对弗莱德先生,那么依您看,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弗莱德叹息一声,“公爵大人对你很感兴趣,艾拉小姐,与其在这里枯等着一个缥缈的结果,不如试试看抓住眼前的机会?”
伊丝拉听罢,歪着头,将一头青丝挽过来,轻轻抚摸着,仿佛抚摸着柔情的恋人,脸上呈现着少女般的羞赧和娇嫩,“哦?真的吗?难道公爵大人能够娶我这个怀了孕的女人吗?”
弗莱德皱了皱眉,不免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太过贪心,“我们这里虽然不介意女人是否结过婚,生过孩子,但公爵大人身份尊贵,还有一个将来要联姻的邻国公主,贵族们一旦结婚,是绝对不会离婚的,更何况这是属于两个国家的婚姻,所以你以后只能做公爵大人的一个情妇。”
“情妇?”伊丝拉似乎觉得这个词非常新鲜,她重复了几次,眉目一展,笑道,“是情人的意思吗?”
弗莱德说,“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他顿了一下,还是补充道,“公爵大人对身边的人一向慷慨,即便你以后离开了莱森庄园,也能够独自在外面生存下去。”
伊丝拉垂着头,慢慢轻抚着自己的长发,那如瀑布般的长发仿佛有生命力一般,在晨光中闪着柔亮的色泽。
弗莱德看着她,觉得眼前的女人就像她手中的发丝一般,虽然柔弱但富有无穷的生命力,即便是经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她依然能用最快的速度让自己安静下来。
这世间的蠢人太多,很多人都不明白遇到挫折时歇斯底里没有用处,而一味地抱怨和不停的哭泣更是浪费时间,只有让自己冷静下来,做点什么,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为此,弗莱德愿意给这个聪明的女人一点提示,“公爵大人如果不忙,一般情况下,他吃过早餐,会在莱森庄园的书房里呆上一整个上午。”
伊丝拉停下了手,抬头,眼神清亮的像山涧的泉水,“多谢您的提醒弗莱德先生,不过……您能提前为我安排一份早餐吗?我实在,太饿了。”
*
莱森庄园的清晨是从一声鸟鸣中开始的,此时寒气还没散透,奴隶们就要从田地旁矮小的木屋中爬出来,开始一天辛苦的劳作。
田地外的林地里,守林员也要牵着凶狠的鬣狗开始巡视领地。
越过溪流,莱森庄园的内墙外,有数十辆运送物资的马车从侧门顺次而入,而莱森庄园内园里的仆人们,也早早就等待着从马车上运来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各色物品。
他们用初磨的面粉烤制面包,用刚从渔船上捕捞出的海鱼烩制汤羹,用还带着晨露的樱桃装饰糕点,再配上刚煮出来的新鲜牛奶,一份丰富可口的早餐就完成了。
伊丝拉用尽力气将所有东西吃光,尽管没有胃口,尽管她咀嚼的动作犹如机械,但她明白,她此刻不能就这样垮掉,她需要能量,需要这份早餐。
温热的牛奶划入胃中,仿佛给她注入了一线生机,吃完盘子中的食物后,伊丝拉来到梳妆台前,用梳子慢慢的打理着头发。
她看着镜子,镜子中的女人巴掌大的脸,脸色苍白,挽着一头浓密的秀发,眼神空洞而冰冷,伊丝拉因那视线怔忡,她垂下眼睫,将里面的冷意悄悄藏起。
太阳慢慢从云中爬出来,当温暖的阳光洒进宽阔的书房里时,书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扣响了。
艾德沃公爵翻动书页的手指停住了,他看向门口,没有出声,他既不询问外面的人是谁,也没有打算让敲门之人进来。
毕竟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敢来打扰他。
除非——
他哂笑一声,怎么可能……
“公爵大人,您在里面吗?公爵大人……”
一个轻飘飘的好似羽毛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撩拨着他的神经,麻意从脚底瞬间升起,一直爬到发顶——他感觉自己坠入了梦中。
这是梦吗?
门发出“吱呀呀”的声音,一个道身影从竖立的书柜中一闪而过。
艾德沃公爵豁然抬眼,死死的盯住从书柜后转出来的女人。
她挺着肚子,一手挽着裙角,一手扶着身旁的架子,素白的脸上是一抹浅浅的微笑。
艾德沃公爵静默片刻,阖上了手中的书。
他觉得不可思议,他从她的脸上,她的眼中,看不到丝毫的怨恨,憎恶或者鄙夷。他毕竟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她对他再怎么嫌恶也是应该的。
但奇怪的是,她的眼中并没有任何的负面情绪。她如同第一次他们见面那样,微笑着,眼神清澈洁净。
即便是再坚强的女人,所爱之人弃她而去,也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平复好心绪,并且没有丝毫愤恨吧。
艾德沃公爵又开始看不懂这个女人了。
她就像一个谜团,令人着迷。
而很快的,艾德沃公爵就再没有功夫去思考任何问题了。
伊丝拉慢慢靠了过来,她如今的口语已经非常流利了,但或许是因为发音,也或许是因为用词,他竟然觉得她的话他开始听不懂了。
她说,“公爵大人,你冷吗?我好冷啊,我能来这里取取暖吗?”
她就这么笑着,跪了下去。
许多人曾对着他下跪,那是对他手中权利的臣服,他在他们面前高高在上,与现在不同,虽然她在示弱,还是用一种更低的屈从的方式,而他却保持不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混乱,狼狈,无法自控,他像野兽一样低吼起来,他用手揪起她的长发,那长发却像会生长的藤蔓一般,顺着他的胳膊攀爬过来。
如同滑腻的水草,亦像万千跟针。
她是一个可怕的女人,艾德沃公爵心里想,她果然是一只伪装成人类的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