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欢聚之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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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纪年•第一纪二十年，滋润而多雨的年份。
夏日渐近，阴影之山南麓林木繁茂，纳罗戈河之源的艾佛林湖畔绿草如茵，因为中州诺尔多精灵宗主王Fingolfin移驾来此，而使得这块□□在混沌初始以来，首次为歌声笑语所充盈。
几株垂柳的绿荫掩映之下，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银发精灵，他是来此出席诺尔多精灵王宴会的代表之一，来自多瑞亚斯的明霓国斯，是“灰袍”Thingol的属下。
他侧耳倾听，不远处席间一支优美颂歌刚刚落幕，余音徐徐。这位精灵转头对同伴笑道：“你觉得怎么样？中土第一的歌手，我们的Daeron①阁下？”
他身旁那位深色头发的同僚微微一笑，“要是你连这点鉴赏能力都没有，我可要为你感到丢人了，Mablung②。”这个有着吟游诗人般气质的精灵说道：“这歌喉之悦耳为我平生仅见，想不到在诺尔多族之中也有如此出色的歌手。我敢说，就凭这支歌，我们就不算白来一趟。”
“那你可太谦虚了。”他那位剑士模样的同伴笑道：“在我看来，这位歌手比你还稍差一筹呢。”
“别在人家的土地上不停地恭维自己人。”Daeron微笑着看了他一眼，半开玩笑地责怪着。而Mablung则继续调侃他道：“别这么说啊，Daeron，Thingol陛下让我千里迢迢护送您到这儿来，难道不是为了向诸位同胞炫耀一下我们多瑞亚斯无价之宝的歌喉吗？”
“‘铁腕’Mablung，”Daeron被他戏弄得脸上微红，“你要是非得用‘护送’这个词，那我可不敢在这儿轻易张嘴唱歌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向人群中张望，“要是能得到两位陛下的准许，我倒想邀请他去多瑞亚斯走一趟，要是我能和他联手，为Luthien公主的歌舞谱曲，那才是一件盛事呢。”
Mablung看着陷入了乐手的浪漫肖想的同伴，耸了耸肩，他一介武人，并不能完全体会Daeron对音乐的执着，然而，这时候出现在载歌载舞的人群之外的某个身影，倒吸引了他的注意。
——迎着方才献唱的歌手，从人群中缓步踱出的，是一名容貌非常显眼的男性。
那人身材高大、一头微微卷曲的红铜色头发束起大半，却仍旧火焰般从肩头流下。他一身诺尔多王公贵族的打扮，带有刺绣的黑袍罩着银色的锁环甲，肩上披着红色大氅，右侧的搭扣系过了颈下，因此将他的右臂和小半个身体都完全遮蔽着。
Mablung心中一紧，猛然想起了某件事情来。他皱了皱眉，低声说道：“很遗憾啊，Daeron，恐怕你的心愿没法达成了。”
这时候，他身边的乐者也注意到了那两个并肩走来的诺尔多精灵，不禁愕然地睁大了双眼。因为彼时他也已经意识到这个身材高大的红发男子非同常人。
“‘杀亲者’Fëanor家的人。”Mablung沉声说道，歪着头后退了一步。
——“杀亲者”是Fëanor家族在多瑞亚斯族人中的称呼。他们曾经为西渡大海，在阿尔夸隆德屠杀过与Thingol王同宗的泰勒瑞精灵，因而受到多瑞亚斯国王的厌憎，并被完全禁止涉足“梅丽安环带”所保护的区域。
虽然了解Fëanor家一定会有代表出席这次宴会，然而料不到会如此突然地相逢。眼看双方已然擦肩，Mablung尚未想好该如何应付，那名红头发的诺尔多就已经注意到了二人的存在。
“……‘铁腕’Mablung，”那名男子平静地看了他和他的同伴一眼，“还有Daeron阁下，幸会。”
对方礼仪周至地微微欠身，并向Thingol王致以问候，使得两位辛达族人也不得不还礼。Mablung同时在心中为他能直接报出己方二人的名字而惊讶不已。
“Maedhros殿下，”Mablung向他鞠躬完毕，微微疑惑地向他身后的那名歌手张望着。
Fëanor的长子微笑起来，他侧过身，让身后的Maglor向两人致意，并介绍道：“Maglor，我的弟弟。”
这下子轮到Daeron惊讶不已了，因为他全没想到，那个有着天籁般嗓音的歌者竟然是诺尔多长房的一位王子，而且Maglor看起来并不让他反感，尤其和“杀亲者”这个词全无联系，那位黑色头发的诺尔多精灵正对他二人文雅地笑着。
“看来我必须感激Thingol王的盛意，”面对Mablung和Daeron的错愕，Maedhros颇为从容地开口道：“或许今日盛宴上能听到多瑞亚斯与希斯隆最出色诗人之间的竞唱？”
他微笑着看着Daeron，这位辛达精灵的心脏因此也漏跳了半拍，因为他察觉到承受这位统帅的凝视并非易事——Maedhros的眼睛是深深的铁灰色，他过肩的长发上戴着红铜的头环，这饰物在他眉心处嵌着一粒鸽血石，那跳跃的朱红光芒和他的瞳子相映生辉，使得这位诺尔多精灵的英俊中带有一丝野性的威慑力。
Daeron一时竟无话可说，只得颔首示意，双方这番礼节性叙话完毕，Maglor便随着哥哥离开了那里。而Mablung仍旧久久望着二人的背影。
“这实在出乎我意料之外，”最后，这位多瑞亚斯的剑士首领开口评论道，“我之前可没想过他如今是这般模样。”
“什么模样？”Daeron仍旧沉浸在对Maglor的歌声的回忆里，随口问道。
“Maedhros此人，”Mablung有些惆怅地说道，“你不会忘记了吧？他曾经被黑魁首生俘，吊在安戈洛坠姆的危崖上数年之久。他的堂弟Fingon救出了他，为了答谢他只能让出诺尔多族的王权，同时他也失去了一只手——你没注意到他的斗篷吗？”
Daeron恍然大悟，“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了起来，可是他看起来丝毫不像个身负残疾之人啊？”
这位乐者感叹着，“据说黑魁首的残酷魔力能压倒他的所有敌人，在他阴影笼罩下的人都会失去一切光荣与尊严，可是如今亲眼见到这位王子，我实在不能相信他有着那般过去。”
“那或许是他的刚毅过人之处，”Mablung答道，“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要提醒Thingol王，大概我们该重新判断Fëanor家的子孙了。”说着，这位剑士不无遗憾地看了看同伴，“倒是你，我想不管那位年青王子的歌喉如何诱人，眼下也不能太亲近他才对。”
他们交换着如此的对话，也迈开脚步，向着Fingolfin王的临时行宫走去。那儿将是今晚宴的主会场，届时诺尔多诸位贵族、来自法拉斯的Cirdan的宗族，还有七河之地的南多族代表将齐聚一堂，欢庆这前所未有的盛事，而他们也必须列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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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星子如水晶镶嵌在深蓝的天幕当中，艾佛林湖畔清风习习，宛若仙境。
在Fingolfin王为盛宴致辞、与会者共同举杯、祝愿中土精灵宗族福泽绵长之后，竖琴与长笛的乐音便悠悠响起，宣告诸位客人可以自由享受当晚的欢洽时光。
在希斯隆乐手的伴奏下，各宗族的出色歌手先后献唱，美若天籁的歌声令聆听者如醉如痴。多瑞亚斯的Daeron不负他在中土的盛名，他为这次欢宴写下的颂歌受到所有人的赞扬。
然而，在这个醇酒般的夜晚，也并非所有人都可以纵情欢歌，至少在Fingolfin的王宫里，就还有些人正独自悒郁不乐。
“……这到底怎么了？”
在与一名银发的辛达族少女连续跳了三支舞曲，之后，Ecthelion带着熏熏然的醉意来到了他金发的朋友身边。Glorfindel正抱着双臂，悠闲地倚靠在花廊的立柱上，欣赏着山区夏夜之美。
喷泉领主从侍者手里拿了一杯水果酒，灌了几口之后说道：“Turgon殿下也就算了，怎么Fingon殿下也闷闷不乐的？我看这一晚上他都是强颜欢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两个都没心思玩乐，所以你就顶替了？”Glorfindel斜了朋友一眼，Ecthelion为他的挖苦而嗤嗤地笑起来。
“总得有人真正高兴高兴吧？我倒希望Turgon殿下能稍微开心点——我是说，别陷在Elenwe夫人去世的阴影里走不出来。至于我，要不是有那位‘Russandol’（意为“铜头”，Maedhros的绰号）③在那儿晃来晃去，这一晚上还是很完美无缺的。”
金发精灵嘴角泛起一丝淡笑，“你还在意Maedhros？”
“……你放心，我不会再找他挑战剑术了，”Ecthelion放开了Glorfindel的肩膀，他又开始朝着大厅走去，“我不该欺负只有一只手的人，而且——”他又笑了起来，“万一要是输给了只有一只手的人，那也实在丢人，是不是？”
如Ecthelion所言，这一晚Fingon的心情的确不佳。在与诸宾客必要的寒暄过后，这位Fingolfin家年龄最长的王子独自一人离开人群，在临时行宫之外的草地上逡巡着。
迟疑犹豫了一会儿，Fingon回头眺望灯火辉煌的宴会大厅，那儿如今欢声雷动，仿佛一首新的诗歌正咏唱至高潮之处。
他下定了决心似的，回转头快步拾阶而上，一路走到欢宴的中心处，那儿Maedhros正和Cirdan带来的几名水手交谈着。
Fingon默默地立在廊柱的阴影里，等待他的堂兄和客人叙话完毕，还是一旁的Maglor先注意到了他——这位出众的歌手显然玩得颇为尽兴，白皙的脸颊上因为兴奋染上了一层淡红，Maglor悄悄碰了碰兄长的手臂，提醒他注意一旁守候的人。
Maedhros转过头，他清楚地看到了Fingn，铁灰色的瞳子在那一刻掀起某种暧昧难言的思绪波澜。红发的王子向诸位客人举杯致意，随即转身向自己的堂弟走去。
他来到Fingon身边，微微一笑，低声说道：“Findecáno。”
面对他的从容不迫，黑发的诺尔多似乎一时无言，Fingon沉默地举起手中银杯，与堂兄对饮，在一杯深红色的酒浆完全被他饮尽的时候，他开口说道：
“Maitimo……我想今天你是不是有时间单独见见我？”
他们二人还是如当初在瓦林诺同游的时候一样互相称呼，Maedhros的眼眸中闪过一线微光，他迅速地说道：“当然可以，我想……你不介意离席之后到我的下榻处来？”
Fingon点点头，然后他不禁感到无话可说，只得垂下了自己的视线。黑发的诺尔多又从侍者手中拿过了一杯酒。
“那就待会儿见了。”他低声说道，然后就向来时一样，匆匆地快步离去。
Fingon the Valiant的心中此时充满了疑惑与难言的痛楚。他以“英勇”为人们所称颂，一生为人都正直明快，可是此时却为心底无法捉摸的郁结所困扰着。
他不明白Maedhros为何如此，一方面，那名Fëanor家的王子在与他分别数年之后，的确出落得更加沉稳刚毅，就好像Melko施加在他身上的折磨和诅咒已然消失无踪似的，这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Fingon却无法抑制自己沉重的心情——他不明白Maedhros为何要如此冷落自己。
——可能是因为一些事情。
Fingon在心底如此低喃着，他想起了二十年前的安戈洛坠姆，他斩断Maedhros的右手之时，那名红发诺尔多的哀求……
借助着鹰之王Thorondor的帮助，Fingon得以来到这万丈绝壁之间，拯救自己的挚友，禁锢着Maedhros右腕的枷锁为Melko的魔力所附着，刀斧都不能把它斩开。而Maedhros看起来完全垮掉了。
他衣不蔽体，双眼赤红，以微弱的声音哀泣道：
“杀了我……Findecáno……求你杀了我！”
Fingon的心几乎被他眼眸中的痛苦撕裂，死之一途或许是最后的解脱，然而他却绝无将之赠予Maedhros的权利。时至今日，黑发的诺尔多仍然深深地记得，当他挥剑斩向Maedhros的右手之时，他挚爱的堂兄所流露的神色。
鲜血如注，自伤口喷溅，Maedhros猛然向后扬起头，他侧过脸颊，头颅紧紧抵着安戈洛坠姆冰冷的石壁，但是那只是一瞬间的过程，红头发的精灵坠落在鹰之王宽厚的背脊上，昏厥了过去。
Thorondor厉声长鸣，有力的双足在岩壁上奋力一蹬，借力振翅远飏。Fingon跨坐在这猛禽双翼之间，迅速脱下披风包裹住Maedhros，撕开自己贴身的衣物扎在他断腕的伤口上。他再也无法忍耐，心中激荡着的感情化作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坠落在Maedhros苍白如死的身躯之上。
Fingon轻柔地拥抱着他的堂兄，Maedhros看起来是如此的衰弱而且伤痕累累，他拨开他脸上的红发，手指轻抚他的长眉、他依旧俊挺的鼻梁和额头高贵的轮廓——Maedhros双目紧闭，他看起来是那么的瘦削，青白色的双唇皴裂不堪。
那时候，Fingon流着泪吻了那两片嘴唇。
注释：
①Daeron：戴隆，灰袍辛格尔王的僚属，中州首屈一指的歌手和诗人，深爱露西恩。《宝钻》中记载他作为代表参加了欢聚之宴。
②Mablung：马伯龙，灰袍辛格尔王的僚属，号称“铁腕”马伯龙（Mablung of the Heavy Hand），和“强弓”毕雷格（Beleg the Strongbow）一起参加过泪雨之战，他们都是图林的朋友，在《胡林的儿女》中有重要戏份。马伯龙最后战死在矮人攻占多瑞亚斯的战斗中。
③Russandol：梅斯罗斯的昵称，意思是“铜头”，因为他有一头红铜色的头发。
TIPs：我爱马伯龙！这个精灵和毕雷格并列为多瑞亚斯最可爱角色！可惜强弓和铁腕两个都因为胡林家的人倒了一辈子霉，哭一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欢聚之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