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癫半仙闹欲界》洛水莲华

1、第1章 告别狐狸精

　　我返身出来，看看自己居住了三百年的这座寺院。

　　侧厢里有一窝万年狐狸精，在我来之前这里本是它们的地盘，它们正在暗自庆幸我终于要走，房归原主。

　　不过这房子本来也不是他们的，这里是和尚们的寺庙，它们也是占了人家的。这三百年，来来去去的和尚们和狐狸，还有我这半仙，和平共处。

　　我出来时先和狐狸们告别：“我今天就走啦。叨扰日久，十分感谢。”一只万年老狐狸立即恭敬应声道：“不敢，不敢，恭送上仙。”话虽如此，它们依然不敢出来，只有常和我聊天的那只小狐，探了半个头，露出两只火红尖耳小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冒充我们狐狸？”

　　我还没回答，就听它“嗷”的一声，被一只狐爪拽了回去。我笑笑说：“是他们称我狐大仙的，我几时说我是狐狸了？”

　　这小家伙说的是两百年前的旧事。
　　我初住到狐窝里时候，虽然我一再客客气气说互不相犯，满窝狐狸还是被吓得战战兢兢。没过多久恰好有一群赶考的书生来楼下避雨，读的是圣贤书，偏偏谈些贿赂考官之类，我忍不住出言讥讽，只闻其声不见人，一下子满座皆惊。

　　有个一直沉默的书生这时突然站起来道：“听师父们说楼上住着狐大仙，可否显形一见？”

　　想见我？以为我是狐狸？旁边一窝子的狐狸自从我来了都噤若寒蝉，我暗笑起来，问他：“你认为狐大仙是什么模样？”他还没说话，这些人倒也胆大，旁边有一人站起来道：“应该是鹤发童颜的样子罢！”我闻言立即在堂前显形，化出一个慈眉善目、鹤发童颜的仙翁来。立即又有一人站起来来摇头反对道：“不对不对，我觉得应该是羽帔方袍，仙风道骨模样。”我应声而变，化成了一个白发白眉、仙风道骨的道长。

　　后面有一个笑道：“为什么不是雪肤花貌的仙姑？”他话音未落，我已变做一个彩衣仙子，云髻高耸，环佩叮咚，无缝天衣光彩夺目，一身飘带无风自舞。这容貌并非凡间所有，我立即听到有人抽气，面前的一干众人几乎全部目瞪口呆。只有那个木讷的书呆子一动不动，盯着我缓缓开口道：“请大仙以真面目相见。”

　　我隐了身形，狂笑出声：“尔等都不以真面目示人，何以要我以真面目示人？”书呆子愣了半天，竟然施了个大礼道：“大仙说的极是，包拯受教了。”

　　我说这书呆子一身清气，原来是文曲星下世。看来即便我不在，谅那窝狐狸精也没哪个有胆子敢出来。
　　百年前的这件旧事，就如同昨天发生的一般清晰，现在那个书呆，早就回天庭复旨啦。

　　人间就是如此，初生狐狸不怕我这半仙，小狐狸是那窝狐狸精中唯一不怕我的那个，那天我还和它谈起，说咱们就这么唠嗑两句，那人就出生了；没事再唠嗑两句，那人就入土了。这时间这样快，他们还争名夺利的，有什么意思？

　　小狐狸只活了九百岁，也算看尽沧海桑田，但还是不太懂人情事故。它很疑惑道：“争名夺利是啥意思？你嫌时间快么？你能回到过去啊，回去不就行了？”看它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看我，我拍了拍它头上的软毛笑道：“那倒不必啦。”

　　我直接走进狐狸窝，从一窝子发抖的狐狸中寻到那只两眼闪闪发亮看着我的小狐狸，它看到我连叫了两声，想说些什么，老狐狸不顾它挣扎把它紧紧抱在怀里捂住了嘴。难怪，自古以来仙妖不两立么，我即便什么都不做，一身仙光也逼得一些道行浅的狐狸们骨软筋麻。

　　我蹲了下去，捏了捏小狐狸的小爪子，冲它眨眨眼笑道：“再见！”老狐狸喊我道：“上仙，这仙家法宝？”我一看，它指的是我系在小狐狸颈间那只弯月。我起身就往外走，头也不回道：“哦，那个给它了。”

　　还是老狐狸有眼界，知道这东西足抵九千年道行，它那个激动啊，在我身后大声颤抖道：“多谢上仙！”
　　谢什么谢？我若不给它个东西护身，它一妖精，能天天在我身边陪我说话么！就算是给这小子一百年陪聊费！再说占在狐狸窝里这么长时间，怎么着我也算个仙，好意思朝回要么！
　　这小妖精有了这仙家宝贝，连我也分不清它是仙是妖了。嘿嘿。

　　我出了山寺，僧人们依然在晨钟暮鼓，他们都看不到我这个和他们同住了百年的邻居。

　　在人间呆久了，索性变个人慢慢下山，走了没多远，就听见前面村庄里人声吵杂，哭声震天。我有心凑个热闹，进了村庄见喧闹人声都围着一户人家，门上贴了两个大红喜字。

　　这风俗怪！办个喜事也能哭成这样？

　　哭得最凄惨的是一对老夫妻，眼泪纵横那叫一个可怜，我进了屋子一看，喜房新床上一片血污，还有几块碎骨，十足一个血案现场。也不用问别人，我闭上眼睛定念，此前发生的一幕幕情形立即清晰出现：

　　新郎打扮的小伙子说什么也不肯进新房，说道：“娘啊，从前见了她只觉得开心，为何今天却觉得心惊呢？我不要进去。”老太太听了却责备了几句，寻了几个人推推搡搡把他推了进去。

　　新郎磨磨蹭蹭坐在桌边，心神不定，左顾右盼，也不去挑盖头。我见那新娘坐了一会儿，显然有些等不及了，站起身来自己伸手揭了盖头！

　　我倒抽一口冷气，这个新娘果然不是人！

　　我看她慢慢逼近新郎，新郎一个劲后退，暗叫一声“危险！”果不期然，新娘瞬间现出夜叉原形，张开血盆大口啃了过去。

　　新郎一声凄厉长叫，我也收了神通闭上眼睛，果然是夜叉！我睁开眼睛问：“怎么会娶了个夜叉做新娘？”人们都一愣，老太太抬起头哭诉道：“新娘是邻村的，娶亲时经过个小树林，出来时言行举止就变了样，怎么会是夜叉？”

　　这家伙一定潜伏在树林里先吃了新娘，又变做她的样子，再来吃了新郎！我倒要追上看看这贪吃的家伙！我转身就走，出了村子抓了把风头闻闻，原来这厮吃了人，折向北边跑了。刚才那帮村民正敲锣打鼓举了火把往南追。厉害！莫非人类在宋代就知道地球是圆的，想绕个大大圈子，跟这家伙正面冲突？

　　我看看左右无人，纵身跳入半空，驾起云来追，前面又是个小树林，这家伙就在树林中心被我追到，它也不着急，反而回头冲我一呲牙，伸出蓝蓝尖指在空中点了个旋涡出来。

　　这家伙若钻到漩涡里去，就遁出了人间界。地球就算乒乓球大，那帮人一分钟绕上三五圈也寻它不到了。我看它一头钻到漩涡里，也呲牙一乐，先行一步到修罗界等它。

　　它刚进一头扎到修罗界，看见我立在面前就吃了一惊，道：“咦，我说这样快，原来这个不是人。”

　　我问它：“喂，你干嘛跑到人间吃人？”

　　这家伙靛青的脸上露出一丝笑，面目更加狰狞，实在的丑的要命。我皱了皱眉头，看他打了个饱嗝，又满不在乎剔着牙道：“打打牙祭，难免。”
　　听了这话，我蓦然惊觉，自己在人间呆久了，忘了这些修罗夜叉们只把人当做兽，无异于人眼中的鸡鸭羊猪。我拍拍脑袋，正欲掉头离去，它在后面却道：“慢着。”

　　我一回头，见这家伙一副皮笑肉不笑，依然剔着牙道：“大姐，你人味好浓，不如学学佛祖舍身饲虎，也让我尝个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