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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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天空很蓝
赤洋说：蓝生，你已经死了。
可是我看到的赤洋，是人？是鬼？还是我的幻想？
蓝生说：我常常做梦，梦中的天空很蓝很蓝，象无际的伞，偶尔投射下耀眼斑驳的光线。
可是我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赤洋近来有点奇怪。
他好象把自己笼罩在一个无形的外壳里，不笑，不说话，也不上班，有时甚至可以一天坐着一动不动。胡子挤出下巴一大截，沾满了烟灰与油腻。眼眶已经深陷，暗淡无神。
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阳台，机械地翻看以前的相册，把相片一张张取出来，又放进去，或者抱着一大盘沙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坐几个小时。家里很乱了，衣服袜子堆满洗衣机，可是我不收拾，他竟然也不理会。
我有时疑惑，屋子的气息一如以往般温情漾溢，鲜花未谢，福寿鱼自在快乐，灯光又如许明亮。可是我的心，怎么充斥着苦痛与悲伤？每当无边无源的徬偟猛袭而来，我就会看见如伞的天穹，弯且蓝，无际的笼罩着我，偶尔投射下耀眼班驳的光线，一切变得如此安全而静寂，一如抽象画，缤纷、梦幻、唯美。
可是透过画面看见他，我就知道梦醒了。
我停驻在紫色墙前，上面的婚纱照挂有一段时间了。俗气，但是幸福。
两个紧贴的躯体身着白色晚礼服，一刹间我觉得，白色是万能的，一切只要刷白了，什么污秽都会消失。墙上的他笑得很满足，那个站在他身边的美丽女子笑靥如花，神采飞扬。
我们什么时候结的婚呢？我们怎么认识的呢？我不记得了。太远久了，远久得象是过了一辈子。
我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在赤洋面前坐了许久。
他漫不经心的摆弄着两付碗筷。汤已经凉了，他忘记了他正在吃饭。
他专注的端祥吊灯下的阴影。风过，灯动，影子摇曳。无限诡异。
我问：“为什么不吃呢？”
赤洋抬起头，寂静无波的眼眸，渐渐的起了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此时一阵雾气浮上来，伴随着他的嘴角缓缓向上扬，形成一个极弯极弯的弧度。
“蓝生。”赤洋把脸埋在手掌里。指尖颤抖。
我温柔的用眼光爱抚他。“我再不会不理你了。”我说。
赤洋把面条分一碗给我，他的动作温柔、缓慢、坚定，他的手指甲很长了，有点黄。除却这点，他的手还是我喜欢的那样：宽而厚实，我最爱他用大手包着我的小手的感觉，温暖、宠爱、甜腻的感觉。现在他用他的手将余量不多的面条倒出一半。我轻轻叹息。
赤洋不安起来笑，两边肌肉不自然的牵动：“你不想吃面条吗？”他搓了搓手，“可是家里只有面条了。我也不会煮粥。”他偷偷瞄了瞄我的脸色，自嘲道：“你看，你一不理我，我就一团糟了。”
我沉默着。
赤洋发挥无限耐性，依然哄着我：“吃一点，好不好？”
我已经很久没在屋子里吃过饭了。工作的忙碌、心境的拥挤，我就象只上了发条的火车头，一个劲的向前冲。我从不知道悠闲的、无聊的时光是如何过的。
现在我知道了。拾起筷子夹了几根面条塞进嘴里。
“好吃吗？我放了点葱。”
“好吃。”这是他第一次煮东西呈在我面前。
赤洋感动的说：“那以后----我就常常煮给你吃。”
以后？
我说：“好的，以后。”
赤洋略显愧疚的央求：“那你不要再常常就走不见了。”
赤洋从没象现在这般温柔、体贴。什么时候他开始变了？我微侧着头想，认识的赤洋是粗犷的、骄傲的，他对女孩子从不会低声下气，对成为了他老婆的女人，更加不会。
是赤洋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吗？
我回握赤洋的手，轻吻。
即使他对不起我，我相信他还是爱着我的。我再不会这么傻，留下他孤独一个人了。
晚上，赤洋又抱着一大盘沙拉坐在沙发上吃。
那是我喜欢的沙拉。是用我买的佐料做成的，有我最爱的海鲜与水果。我不知道他已经把我的那套学会了。
我无声无息的坐下来。
赤洋忧郁、悲伤、万籁无趣的表情顿时开朗、欣喜而明亮。他怕我消失似的凝望着。许久许久，问：“老婆，你吃一点吗？”
我淡然的笑：“你不记得我在减肥吗？”
赤洋连连摇头，却是异常听话：“那我自己吃，你陪我看电视。”
我调着频道：“今晚可没有香港连续剧。你看球赛吧。”
赤洋着急拉住我的手：“我不看球赛。还是看连续剧。”
我选择听歌。
家里的音响是三四万元配套回来的英国进口货。音质还算纯正。我看见那里有张新晋脸孔。我喜欢奇迹。我一直觉得超女就是个奇迹，周笔畅能扬名，是个人的际遇上的奇迹。可是笔记，我是真心喜欢的。她说：“我看见天空很蓝，就象你在我身边很温暖。”
赤洋在一旁痴痴的看着我。
他的眼神贪婪迷恋。我的泪水就这么滴落下来，我想不起为什么哭，可是我应该哭，我的心告诉我，赤洋真的是一直一直爱着我的。所以赤洋舍不得离开。他一直留在这间屋子里。等我回来。
我又忘了，赤洋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安静而懂事？以前……哎，以前是怎么样的？我怎么全不记得了呢？
我思考良久，终于开口：“赤洋，你是不是很留恋我?”
中午赤洋接了一个电话，他语气激烈的辩解，好象接下来又在电话里吵起来。最后生气的甩下电话。脸色变得煞白。
“不，我不去。”我听见他一个人面对着空白的墙壁自言自语，“我不会去的，你们别逼我。”我怜悯的看着他，想不出话来安慰他。空气弥漫着绝望与悲伤，什么事情会令他这么痛苦？为何我的心又开始撕裂般的疼痛？我的脑海什么声音在响，时如打鼓时如风铃时如倾雨。
我痛苦的埋下头。
眼前的赤洋晃来晃去，口里喃喃有声：“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不去。我答应你我不去。”可是等我缓过神来，他已经从我眼前消失了。
我又在做梦了。
梦里有个女人，美丽妖艳的女人。如果是我，我不会注意她，她只是这个城市里的一个灵魂无所归宿的躯壳，专以嗜食人的精神为生，一如妖兽。有经验的男人也不会注意她，她的美丽太普遍了，她的际遇也太平常了。我见过无数个低等迷失的兽，也采访过无数个因为这样的妖兽而破裂的家庭。
这个我眼中庸俗无比的女人，现在就与我的丈夫双双躺在床上，裸露的肌肤洁白耀眼，我的神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是梦？还是幻想？
那女人凶极了，力气大得将我撞伤了，接着，我手上便出现了一把刀。刀子怎么对着我自己呢？不对，赤洋上来抢了，我看见刀子---手中的水果刀，划破了赤洋的动脉。赤洋一身是血，一瞬间我大声尖叫，天哪，谁来救救他啊！！
我蓦然张大眼睛，记忆清晰得残酷。
原来，我杀死了赤洋！！
那么我见到的赤洋是谁呢？
气氛有点诡异，我的小腿有点抽筋，我害怕、恐慌，恨不得逃个无影无踪。可是现在，我就潜伏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静静偷听他们的讲话。
这个男人怎么进来的呢？他想干什么呢？是来拆散我们的吗？他身上带着什么法术吗？
我听见男人好象在劝解赤洋：“终究是要放开的。为什么不现在放开？你不放弃，她必不会放弃。”
赤洋问：“我不管那么多。”
男人说：“死了就是死了。抱着不放，对谁也没有好处。”
赤洋大怒：“我不听！！你走！！”
男人叹息：“有一天你会需要我的。事情总有解决的时候。”
男人走了，赤洋疲累的倒在沙发上。
我悄悄靠近他：“赤洋。”
赤洋惊跳起来，看见我，猛的抱紧我：“蓝生，蓝生，你到哪里去了？你到哪里去了？”
所有的惊慌都是因为我。赤洋，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我们永远是一体的。
我温柔的抚摸他的头发，把头轻靠在他的心跳上。赤洋，可怜的赤洋。
日常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我与赤洋一起上超市。家里很多食物都被他吃光了。可是他不会买，一直以来我喜欢购物，而他只管吃。赤洋与我并肩走，满脸恍忽的幸福。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走过，小孩子忽然后悔了，跑回来拿署片。听见我与赤洋谈天，居然对妈妈说：“一个人对着空气也可以说这么多话呢。”他妈妈回头看我们一眼，脸色发青，拉着小孩子急急离开了。
我浑身不自在。我怕赤洋伤心。
赤洋揽紧我，一起向前。可是我已失去了那份轻松的心情。
这段时间我总是做梦，有时候起床也找不到赤洋，赤洋那么紧张我，怎么会离开我？再说，他能够去哪里呢？
一个人的时间总是很难过的，于是总会怀疑，怎么我可能忘记这么多事情，可以长时间不上班？我的思想怎么混乱得理不清头绪来？
有时我会想起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让我害了赤洋的。那个女人现在哪里？那天的陌生男人到底是谁？他有什么企图呢？总是胡乱想一通，在屋子里转，提高音量问：“赤洋，你在这里吗？赤洋，你想见我吗？”今天无聊至极，打开了赤洋的电脑。里面有一个新文档，我从不窥探他的秘密。可是如果他有事情要对我说呢？他也可以打字吗？我怀着玩笑的心情打开了“日记”。
阅读完毕，我只觉得世事颠倒无常。
当我面色铁青的回转过头，赤洋沉痛哀伤地站在我面前。
我说：“赤洋。是我杀了你的。我记得是我杀了你。”
赤洋说：“蓝生。”
我犹如五雷轰顶：“你一直背叛我。”
赤洋跪下来：“蓝生。”
我摇着头：“你到现在还想骗我？”
“不，蓝生。你已经死了。”
蓝生，你已经死了。
蓝生。死的应该是我。
赤洋的日记
蓝生，请你出来见见我。我听见你的声音了，我闻到你的味道了。不要逃开我。蓝生。我知道你在，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请你原谅我。我只想再见见你。蓝生。我的蓝生，求你，求你。
蓝生，你看见我了吗？蓝生，我知道你不会恨我，我知道的，蓝生，我错了，我后悔死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死千百次的人是我！！蓝生。蓝生，你出来吧。让我见见你吧。
蓝生，难道这几天的相处真的是我的幻觉吗？
不是你回来看我的吗？
还是你发现真相，唾弃我不要我了？
蓝生，蓝生，蓝生。
如果人的一生可以错一次，我希望一切重来，让我错在别处，让我别失去蓝生，让我的报应，报在我自己身上。
年轻可以是一种借口吗？如果可以，那么我可以这样写开场白：我年轻的时候，有过一夜情，一夜情的对象是一个我也不知道名字，甚至记不起她长什么样子的女人。因为年轻，我喝了许多酒，酒精作怪，于是我就把这个女人带回家了。我知道我搂着一个女人□□，我知道我在家里，当然我更知道蓝生值班。年轻，色胆大，根本没想过后果。
后果。
后果是蓝生亲眼目睹了那一切。
然后，蓝生抓起一个花瓶想砸在那女人身上，弱小可人的蓝生，手无搏鸡之力的蓝生，怎么斗得过烟花之地打滚为生的女人？蓝生一下子就被制服了，倔强的蓝生啊，你怎么忍得过这口气，顺手抓起水果刀，却不小心划破了我的手腕，蓝生，我看见你大叫，我知道你心疼我。我对不起你，可是你还是心疼我……然后，我看见纠缠的混乱当中，那把刀，深深的刺在了你的胸膛。
蓝生说：
我回来只想再见你一面。
我泪流满面。我听见赤洋的叫唤。我的心早碎了。
我不应该回来的。
那天晚上，霓虹灯扭曲变幻，无数双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我害怕极了，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不停地啊，跑啊，我听见了赤洋的呼叫。一刹间我的心便有了方向，我知道我要去哪里了。天空出现了。蓝色的天空，无边无际的天空，有着天使一般温暖快乐的光线投射下来，可是我哪也不想去了，我要找到那种呼唤，赤洋对我的呼唤。我放不下心的，也只是赤洋。
我忘掉了许多事情。我只想找到赤洋。
有时我看见他，可是他根本看不见我，有时候我听见他在屋里走路、喝水，痛哭，大声叫喊我的名字，可是我大声回应，满屋子也找不到他的人。
那天，我坐在他对面，静静看着他吃面条，突然他拿出另一个碗，二话不说就倒了一碗给我。问我：“你不想吃面条吗？”
赤洋不会煮饭，我们两个谁也不会下厨。有什么喜庆日全在外头解决，平时工作忙，都是在单位胡乱吃饭盒、方便面或者叫PIZZA充饥。所以赤洋的面条，我是想吃的。
说实话我从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面条，可是赤洋问我：“好吃吗？”我回答说好吃。我知道他是真真切切的看见我了。
我们成天腻在一起，可是什么也不做，静默的时间较多，空气中融洽的氛围却渐渐弥漫。有一次一个邻居过来借吸尘器，赤洋回过头来问我：“咱家的吸尘器是不是放阁楼？”邻居一吓，门也没关一溜烟跑了。我想笑，可是没想却哭了。
关于胡家闹鬼的传言很快布满整栋大楼。可是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那一个晚上，我问赤洋：“你留恋我吗？”赤洋没有回答。我们第一次面对面讨论死亡。赤洋的泪，一行行的滴在我的手心，温热、晶莹。可是有些错事，一旦错了，就永远不可能重来。我轻吻赤洋，没关系，宝贝，我会原谅你的。你的眼泪剔透诱人，它说不了谎话，我知道你心里爱的是我。
那一瞬间，我又看见了蓝色的天空。
送走了心理医师，赤洋把他喝过的纸杯投进了垃圾桶。这时赤洋发现尘封已久的水晶杯安然放在阳台上。杯沿有一个极浅的吻印。小巧、轮廊极为浅淡。他记得刚结婚的时候蓝生视为至宝，每天喝水都会用它。蓝生死后，他就把它收起来了。
赤洋以为，凡是有感情的东西都会有灵魂的。杯子用到老了，或许也会有灵气的。赤洋用温暖的手捧起水晶杯，慢慢将它靠近心脏，嘴角轻扬，泪水就这么轻易的滑下来。
那不是梦。
就象赤洋坚信的那样，蓝生确实回来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