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杯》花木伸展的悲伤

15、见面

　　第十五章

　　叶厘是什么时候走的韩庚不清楚，他只知道当自己回过神的时候，眼前的茶杯已经再也飘不起任何能够暖透人心的热乎乎的白气了。
　　希澈……
　　韩庚抱住头苦笑，想象着那个人张牙舞爪地飞过来一个更像是媚眼的瞪视，然后呲呲牙一脸嫌弃地说：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啊。
　　是，他是很笨。他也很傻。
　　他知道这样的他根本就不应该站在那个人身边，况且他也没有勇气。
　　或许金在中说的对，他在意的东西太多，他介意的东西太多，多到已经几乎可以掩埋金希澈的程度了。
　　但是金希澈和他不一样，金希澈需要的是一个能和他一样，敢放弃一切的人。
　　而不是胆小鬼。
　　他看到叶厘的时候，准确说是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就知道，这个表面上或温和有礼或无赖懒散的人，拥有一双和金希澈一样的，桀骜不驯的眼睛。
　　可是……
　　“希澈……我好像，又搞砸了……”韩庚双眼失焦，喃喃地说着，然后脚步不稳地离开。

　　————————————————————————————

　　金在中觉得，这种高级会所之所以会邀请他们这些“明星”来，纯粹就是为了拿他们当花瓶之类的但是要更高级一些的会笑会动会讲话的摆设，当然，或许还有一些其他特殊的功用。
　　但是，他应该庆幸自己的确长得很拿得出手吗？比如可以在众多花瓶中脱颖而出，一下子升级为高级充气娃娃用以帮助投资商解决一些不能在大众面前道出的私人的小秘密？
　　脸上依旧挂着恰到好处不远不近不粘不腻的笑容，金在中的脚不为人知地后退了几厘米。虽然这几厘米完全不能将他从眼前这位笑得一脸慈祥的老爷爷手掌中拯救，但是最起码能让他在心理上稍稍安心一些。
　　然后这几厘米却让他心尖一颤。
　　他似乎……一个不小心踩到了什么大人物的脚……
　　因为老爷爷慈祥的脸孔马上就扭曲了那么一米米，要不是在表演班上蹲过点，金在中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准确地捕捉到那个一闪而逝的脸色变化。
　　“叶先生，今晚的宴会可还满意？”慈祥脸继续慈祥地散播仁爱，金在中却连忙端过酒杯凑在唇边轻碰一下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因为身后的人竟然没有后退，在金在中踩到他之后没有下意识地后退，而是用一个微妙的角度上前半步，将金在中整个人都圈在了他的保护圈之中。
　　“满意。”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声讲着不太流利的韩语，听着有些生硬却出奇地好听。“难得在异国碰到了熟人。”男人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笑意，让背对着他至今都没敢回头看的金在中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那人唇边上翘的弧度，如在眼前。
　　“哦？叶先生不是第一回来韩国吗？”
　　“以前来过一次，半年前。”
　　金在中听着两人的对话从韩国的风土人情到街道设置，从辣椒的一百零八种烹饪方法到韩国现在最流行的音乐和电影，期间他一直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一直慈祥的老爷爷看不出一丁点他心下的慌乱。
　　他想起这声音是谁的了。
　　但是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记错。

　　“嗯，也不早了，朴先生。”男人用这样一个简短的句子结束了两人天南地北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然后一把揽过金在中的肩膀，“那我和在中就先走了。”轻轻摩挲着金在中肩膀的手指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过于露骨，让老爷爷的眼神渐渐熄火。
　　老爷爷的脸色已经被灯光打磨得光滑一片，看不出任何的不悦。他眯眯眼睛笑的格外像一个安嘱后辈的资深者，“天黑路滑，要小心开车哦。”
　　男人微微一笑，眼神淡漠又深不见底，“哦？真是感谢朴先生的提醒，不过我想这会所大概不会拒绝一个姓叶的留宿者。”
　　朴先生脸色一僵，又很快恢复了。“当然，当然。叶先生可是……”
　　男人眨眨眼，立时止住了朴先生想要说出口的话，“朴先生，这可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啊。”语气中透着的轻柔完全没被略有生疏的构词给掩盖，越发让老爷爷的嘴角抿得更直了。

　　金在中被男人揽着肩膀一直朝着平时不向人开放的后厅走过去，一路上整装戒备的保安都目不斜视地放任两人的行为。
　　他有些迷惑了。
　　直到在一扇有着雕镂空的精致图案的把手的门前停下，金在中才终于回头去看这个人。
　　“叶厘？”他甚至在这个西装革履脸色高贵淡漠的人身上看不到任何可能与记忆里那个满身暧昧的伤痕翘着二郎腿喝啤酒的人相同的气息，除了一张脸。
　　“嗯。”叶厘漫不经心地应着，然后偏低着头去开门，用一只同样漂亮的并且似乎除了漂亮就再也没有其他功能的钥匙。
　　“喀嗒”
　　叶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金在中走进去，却有些茫然地看着自顾自地走到酒柜前的叶厘取出了两只杯子和一瓶酒。
　　“威士忌，要吗？”身边的沙发微微倾斜，一个身体坐在他身边。
　　“叶厘？”金在中再一次出声问道，“你是叶厘？”
　　“嗯。”叶厘低头专心倒酒，目光直直地落在杯沿上。
　　“可是你……”
　　“嗯？”叶厘保持着微垂着头的姿势抬起眼睛，眼里没带任何情感的样子却实实在在地将金在中唬住。
　　他从来，不，或许他根本就不甚了解叶厘，但是也从来都没见过。
　　这种模样的叶厘。
　　“发生了什么事？”金在中皱皱眉，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怎么……”摇身一变就似乎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叶厘没有回答，只是递给他一只酒杯，然后将自己那只放在手里慢慢地旋转。
　　一瞬间，金在中也问不出口了。
　　叶厘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对于外界的事物的感知力下降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冰点，但是手中不停旋转的威士忌却散发出明晃晃的光，让他想要一口饮尽，却又舍不得放下。
　　沉默了一会儿，叶厘终于还是放下酒杯。
　　“以后别来这种宴会了，那些全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他站起来，身上的衣服料子好到没有留下丝毫的褶皱。叶厘抬脚走向浴室，“还有。”他顿了顿，“管着点金希澈。”
　　等到隔间想起哗哗的水声，而磨砂玻璃上印出一个隐隐约约身影之后，金在中才终于回神。
　　所以这算是……被他救了？还被警告了？
　　金在中苦笑，怎么看这人也不像是比他还大吧，口吻竟然像个长者。
　　可是……
　　他盯着杯中已然静止不动的液体，出神地想起了一年前初见时叶厘眼中的光芒，即使是不悦愤懑或者不满指责，那光芒也像是他经常在金希澈眼中看到的那样澄澈耀眼却不伤人，而不是现在，被压抑在最角落的地方，罩上一层寒霜。
　　不过半年不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咔”，浴室的门开了，叶厘手里拿着一块浴巾擦拭着头发，刚刚见到的那种仿佛高高在上的感觉都被他软软的垂在两颊的头发驱散了，眼睛依旧是黑亮黑亮地闪着，“你要洗澡吗？里面还有新的浴衣和毛巾。”
　　“嗯，好。”
　　金在中笑着应答，就像一个久不见面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