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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古代)血约重现(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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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星岌岌可危,但汉帝刘彻的身体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长安内外戒备森严,时刻准备应对不测之事。司马迁奉旨在宫中诸阁中翻阅典籍,常常熬到深夜也不得归家。秦始皇赢政焚书坑儒,上古典籍毁坏殆尽。条几上的竹简平平铺开,字迹已经不清。司马迁揉了揉眼睛,又将灯芯拨了拨,倦意渐渐涌上。
“大人,”一个宦官出现在门边,低声叫着他,“陛下召见。”司马迁认得这人姓蒋,专门服侍皇帝夜里读书的。
他顿时清醒过来,整了整冠带,诚惶诚恐地随着那人走了出来。蒋宦官走在前面,手里挑了个宫灯。宫灯幽幽,长夜漫漫,草中小虫的声音此起彼伏。天气已经转暖,只是在夜里还有些寒气。除了巡逻的卫士,宫巷中清冷寒寂,只有两人的影子随着当空皓月映在宫墙之上。
司马迁越走越惊,怎么深更半夜要到这永巷中来呢?
永巷之外,早有人在那里等着他。
“大人请随我来。”来者是个卫士。蒋宦官见事已办完,也不敢久留,转身离去。
进入永巷,一声声惨叫从永巷深处传来,听得司马迁毛骨悚然。那卫士脸色也有些变了,但好在军武出身,尚能保持镇定。
卫士将司马迁带至关押李碧儿的小殿,自己不敢进去,说道:“大人请进,陛下正在里边等着呢。”
司马迁点点头,谢过卫士,小心翼翼进了殿,殿门被身后卫士合上。他心中惊憷,但又不敢不行,只得硬着头皮向里去。绕过帷缦,突然一物飞扑过来,吓得他往后便退,谁知一不小心,便滑倒在地。那东西被铁链锁住,并不能靠近他,只听得锁链哗啷啷做响。他定睛一看,眼前正是那位失踪的李夫人。只是她披头散发,嘶喊无度,哪里还有昔日兰泽含芳、妙采绰约之姿。
“太史令可认得此女?”身旁传来汉帝刘彻的声音。
司马迁一听,立刻伏倒在地,颤声答道:“微臣并不识得此女。”
刘彻冷笑一声,说道:“太史令好生奇怪,此女不正是李夫人吗?你见过多次,怎么就不认得了?”
“陛下恕罪。”司马迁知道此时刘彻心中生了杀机,若是对答不利,可真是难逃一死。于是他又说:“微臣每见夫人,不敢直视,哪里认得夫人。眼前女子,微臣确实不识。”他心中想,这女人明明就是李夫人,说是便是死,说不是也是死,只有说不认识,或许能消除刘彻的疑心。
刘彻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颇有些满意。看来这司马迁倒也不是顽冥不化之徒。他挥了挥手,殿中一名卫士取过一个血碗,放在李碧儿面前。李碧儿狂喜之下,扑在碗上,两三口便将碗中之血饮尽。
“太史已经来了,你现在应该说了吧。”刘彻对李碧儿说道。
“陛下求长生之道,可知黄帝乘龙之说?”李碧儿饮完血后,哑声说道。
“自然听过。”
“所谓乘龙不过是那些方士附会之言。但黄帝之妃龙源夫人得进沉渊之门,入永生之乡,却是实情。有扈氏为龙源夫人与黄帝之苗裔,昔日夏太康帝便曾娶有扈氏女为妻。此女后来也归于永生之乡。夏时名匠御锋曾奉帝命,以玉版记永生之胜景,名为为异景。此后,玉版一直藏于历代帝宫。臣妾奉命入宫盗取异景玉版,谁知却晚了一步,玉版已经为人取走。妾在宫中搜索多时,终于得了些消息。”她知刘彻求长生之道若渴,便用那异景引他。
一听异景二字,司马迁便知情况不妙。他家中藏有玉版之事,除了当年带他入景华殿的宦官,再无人知。前些日子,他听说那位宦官已经死了,心中倒把担心放下了一多半。今日旧事重提,他的心顿时咯登一下,悬了起来。
“什么消息?”
“据臣妾所知,那玉版乃是为司马大人所取。”李碧儿此刻似乎又恢复了姣丽之态,一双眼含情脉脉地将刘彻看着。
刘彻听了,便冷眼瞅着司马迁,看他如何应对。司马迁心下慌乱,只是磕头,说道:“微臣在宫中殿阁,览阅旧史,只看了些简策绢帛,并不知所谓玉版之事,至于她所说的什么景,更是从未听闻。”
李碧儿听他如此说,便叫了起来,说道:“那死了的常寺人曾对臣妾说过,当年他带司马大人进景华殿寻觅旧籍,大人当时正是带着那些玉版离开。大人今日还想狡辩?陛下若是不信,便请命人去司马大人家搜一搜,定能找到那玉版。”她已知血约复苏。只要找到玉版,刘彻必然会为那长生之事所诱。只要保住一条命,日后之事便由不得汉帝之想了。
司马迁一听,便说请陛下派人搜索,以证清白。
“既然如此,那就搜一搜吧。”刘彻立刻命人连夜前往司马迁宅中搜索。到了快天明时,抄家之人回来复旨,说是已经将那司马迁家中翻查数遍,各处地面也已经挖开,并未见有什么玉版之类的东西。
刘彻听了,脸色一沉,说道:“李碧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李碧儿面如死灰,说道:“司马迁一定已经将那玉版藏了。陛下请将他关押起来,严加审问,定能问得实情。”
刘彻冷笑,拂袖而去。他知那李碧儿不过做垂死之争,哪里又肯相信她。李碧儿见他离开,在后面哀声哭泣,声音柔媚,让人颇有不舍之意。但刘彻心如铁石,竟不肯回顾片刻。
出了永巷,刘彻上了车舆,径直回了新任李夫人所居的明光殿。司马迁跪送车驾离开,此时站了起来,才发现背上已经被汗浸湿,凉津津地有些冷了。他想起早些时候那事,心中犹自后怕。
原来,那蒋宦官带他来永巷之前,曾在僻巷中停下,问了他一句话。
“大人可曾带了笔墨?”蒋宦官问道。
司马迁摸了摸腰间,笔墨袋子还悬在那儿呢。
蒋宦官四顾无人,便从怀中取出素绢一幅,说道:“请大人为小人写几个字。”
司马迁心下觉得怪异,便问:“何字?”
“请大人命家中老仆将景华殿的玉版交与持信之人。”蒋宦官低声说道。
司马迁大惊。这人如何知晓自己手中藏有玉版?他心里突然有些害怕。这宫中出了许多怪事,现在自己又在这寂巷之中,便是死了,一时也无人发现。他这样想了,两眼向四下望去,思索着如何应对。
“大人可知今日大难临头?”蒋宦官正色说道,“今夜陛下召见,若是问起玉版,大人如何回答?若是陛下派人查来,大人合家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你是何人?”司马迁听他这样说,心中一警。
“长平君问大人好呢。”蒋宦官说道,“我家主上临行交待,异景不可再留汉室,还请大人赐还。”
原来此人竟然是长平君的人,不知他是怎样混入宫中,成了皇帝的亲信。司马迁将信将疑,仍然犹豫不语。此人虽然如此说,但司马迁知今上多疑,谁又知道他是不是皇帝派来刺探自己的呢?
“大人,我家主上让小人寄言大人。”蒋宦官又说,“主上要我对大人说,莫把商鼎作周物。”司马迁立刻想起了天室阁之事,疑虑便消了七八分。他取出笔墨,写了一封短信,交与了蒋宦官。蒋宦官看了一遍,点点头,将它放入袖中。
“一会儿大人进了那里,若是见着一女子,切记不可相认。若是陛下问起玉版,大人只说不知便罢。此事性命悠关,大人小心了。”
司马迁想起那蒋宦官所言,心中的害怕渐渐没了,只剩下惊异之情。原来长平君在宫中也有亲信之人,日日监视着汉宫的动向。
他回了家,家中内外已经一片狼籍。各种简帛被胡乱地扔在地上,家中器物也被摔坏不少。老仆见主人回来,又惊又喜。他刚才见那抄家之势,以为司马迁犯了事,已经被押入大狱等死了。他已经命家人准备衣物,打算明天一早就送入狱中。
司马迁将下人打发休息,自己悄悄问起老仆玉版之事。老仆这才说,在抄家的人到来之前,便有人持司马迁亲笔书信取走了玉版。那人前脚离开,抄家之人跟着就到,真是险之又险。司马迁听了,便叮嘱那老仆不许和别人说起此事。既然玉版已经没了,就当自己从未见过此物罢了。他虽然这样想,心中仍有不甘。这三代之事,似乎暗藏玄机。
天色将明,草原仍然在睡意之中。一只苍鹰突然振起,向那远方飞去。它拍打数下翅膀,便开始顺风滑翔。一双锐眼,在大地上寻找主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