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流沙陷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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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中无水，唯见一沿螺旋梯蜿蜒向下，梯端连接着一条笔直的暗道。
暗道不算逼仄，四壁之上，多有结满蛛网的烛油台，显然是前人用过留下的。
戎狄首领踏入其中，神色满意，旋即命士兵将烛油台逐一点亮。刹那间，摇曳的火光驱散了阴暗与潮湿，昏黄的光晕填满了整个通道。
林尧隐于暗处，微眯双眸，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她的目光落在走在最前方的黄关镇百姓身上，心中亦是满意非常 。
她突然出了声，她望着那戎狄首领说道。
“你可知道，此前卷轴上的那位姑娘，平生最厌恶何物？”
林尧的步伐愈发迟缓，每一步都像是拖着千斤重负，可她言辞的速度却越来越快，话语滔滔不绝。
“她最不喜的，便是受人约束。”
戎狄首领满脸疑惑，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二十余年前，有一姑娘仗剑游历江湖。一日，她收到一道征召令，上面言明大战将起，故而广召能人义士，共御外敌。那姑娘未作丝毫迟疑，当即收拾行囊，奔赴战场。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去，她的魂就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小镇。”
林尧缓缓停下脚步，驻足在一个烛台旁，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往前挪动一步。
昏黄的烛火在黑暗中摇曳不定，光影闪烁，将她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更添几分神秘与哀伤。
“实不相瞒，那姑娘原本并不钟情于射箭。她那一手百发百中的绝妙箭术，皆是后来习得，是到了这座小镇之后，由一位少年将军悉心传授。那姑娘最为擅长的，本是暗器机关与奇门遁甲之术。你可晓得，那姑娘应召而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是精心设计并修筑了一条暗道，一条在战败之际，能助众人逃生的生命通道 。”
那戎狄首领觉得有些不对劲，想上手去推搡她，却没推动。
林尧就这般稳稳地伫立在那儿，身形挺直，既挡住了戎狄首领的前路，也将大部分戎狄士兵拦在了身后。
她目光如炬，迅速扫视一圈这暗道，心中暗自计算着，仔细估算着黄关镇众人前行的脚步速度。
待看到众人已经走出一段安全距离，她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满意之色。
她突然冲着前头大喊了一声道：“别回头，都不许回头。林嗔，带着他们向前走，只有你能带他们走出去，牢记‘勾弦’。”
话音刚落，林尧猛然发力，双手用力一挣，竟挣开了那紧紧束缚住她手腕的绳索。紧接着，她动作敏捷，眼疾手快地伸手转动烛台。
刹那间，只听一阵沉闷的轰鸣声响起，她脚下的土地陡然下陷，与前方瞬间形成一道深深的断层。
这处在下跌着，身旁的戎狄士兵们开始齐刷刷的往下掉。
头顶还有东西砸落了下来。那东西很细小，是粗粝的手感，有很多很多，不停的在往下落。
是黄沙，无数的黄沙。
就在失重感突然袭来的那一刻，林尧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卷轴上的那个女子。
她也不管旁人，自顾自地接着讲起了之前没讲完的故事。
“那姑娘于这小镇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依旧是修缮那条暗道。她深知，一旦战败，她的少年将军决然不会选择从此暗道撤离。少年将军定会佯装与众人一同离去，而后独自折返。那姑娘对少年将军一往情深，满心眷恋，又怎忍心留他孤身一人？故而，她暗中修改了这条暗道。她心意已决，若真战败，无论少年将军去往何处，她都生死相随。”
“所幸，当年那场战争胜利了，小镇里的这条暗道最终未派上用场。然而，世事无常，令人扼腕的是，即便战争胜利，那姑娘却依旧没能与少年将军长相厮守。只因那位少年将军在大战之后，永远地沉睡在了小镇之外，徒留那姑娘，余生都在思念中度过 。”
然此刻，暗道之中众人皆心焦如焚，哪有半分闲情去听林尧所讲之故事。
暗道之内，诸多声响交织混杂。戎狄士兵惊恐的厉声尖叫，那首领气急败坏的叫骂诅咒，利剑抽出划破石壁的尖锐声响，还有，仿若隐隐从九幽传来，沙子簌簌流动时发出的“唰唰”细响，声声入耳，令人毛骨悚然 。
可这些声音都盖不过林尧突如其来的怒吼声。
其实说怒吼不太对，那声音似骂又似哭。话语是骂，语气却全是泪。
“蠢小子，你找死吗？谁让你跳下来的？你跳下来了他们怎么办？谁让你陪我的？蠢，你真的蠢。”
林尧陷入了一片柔软之地，她的身体在不停地往下陷。她尝试着将自己的脚拔出，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我娘还真是狠啊，怕自己忍不住会用轻功飞身向上，居然特意设计了这流沙群。啧，对敌人狠就算了，对自己也这么狠。头顶是黄沙，脚下是流沙，这种看着自己一点点被活埋的死法，怎能不说一句狠？
她又尝试着扭动身体想去寻那个林嗔，可流沙下陷的速度太快了。她根本来不及转身，就被这些沙砾吞没了。
流沙已漫至了她的脖颈处。
她忍不住的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喉咙里倒是吞了一大把的沙子。
已至口鼻处了。
慢慢地，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轻，她的意识开始陷入模糊。她好像见到了那个卷轴上的女子，她听到她在说：“小尧儿，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幅样子？小尧儿，箭要直，眼要望，手要抬。小尧儿……林尧，醒醒。”
娘，你不是在教我练剑吗？怎会突然叫我醒醒？
娘，你不是从不叫我林尧吗？除了逗我时叫小尧儿，其他时你一向叫的都是—迟尧。
你说，听到这个姓，便能想起那个少年将军……
看来，死亡真的是要来临了，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林尧饶有兴致地想道。
可惜了，那个小崽子一定不知道我姓迟，他若知道我又骗了他，一定会气得跳脚。
“咳”，下一刻，林尧忽觉有人猛拍她后背，力气大得惊人，直震得她涕泪横飞，几欲窒息。
哪个天杀的！这般用力，莫不是要取我性命？
林尧耳鼻处的沙砾尽数被拍出来了。待眼前混沌稍散，一张放大的面庞骤然映入眼帘。
是郝大夫。
啧，他这人还真是出人意料啊。林尧暗自感慨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林尧的手一撑。嗯？不是流沙触感，像……粗糙的砖瓦墙？我，上来了？我怎么上来的？
那个小崽子呢？
林尧瞬间醒神，她慌乱地四处找寻着。
不远处，林嗔跪坐在那不停的喘着粗气。
电光火石之间，林嗔的耳朵被人揪了起来，是林尧。
林尧又气又急，一把拎住他的耳朵，一边跺脚一边斥问道：“你刚刚为何跳下来？我需要你这般陪着我送死吗？你可知道，你这一跳，险些让所有人都葬身于此！你又可知道，这暗道另一处的出口，早在当年打了胜仗后，就被那群人给炸了，他们觉着再无用处，便轻易毁去。”
她满脸怒容，眼眶泛红，手上微微用力，继续数落：“如今众人若想活着出去，便只能尝试走另一条通道。那是我娘当年与我爹密会时留下的暗会通道，开启通道口的机关，需要会‘勾弦’之法。我三番五次叮嘱你，勾弦、勾弦、勾弦！这群人里，就你我二人会这勾弦之术。我下去也就罢了，你为何还要跟着下来？差一点，我们两个会勾弦的就都折在那儿了！”
林嗔捂着耳朵，暗自翻了个白眼，嘴角微微抽搐，满是无奈。紧接着，他身形一转，动作敏捷地反手一把抓住林尧揪着他耳朵的手，轻轻扯了下来 。
他双手握住林尧的肩膀，将她的身子轻轻扭转，先是让她转过身去，随后又转回来，目光急切地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
林嗔看着林尧，眼中闪过一丝委屈，带着点倔强与坚定，直勾勾地瞪着她：“你话也未曾说个明白，我又怎会知晓‘勾弦’竟是这般深意，这般隐晦的暗示，谁能领会？总之，你休要想着独自赴死。当初是你率先从姑姑手中牵起我的手，自此，这辈子你都别想将我抛下。我认定你了，哪怕是下黄泉，我也要紧紧相随 。”
林嗔这副样子，恰似一只傲娇又别扭的大狗。
林尧眼眶微微泛红，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那快要蹿出来的心动给压了下去。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极速的跳动着。
有人冲上前来搂住了她的腰，那人“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林姐姐，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你吓死我们了。”
是豆糕。
林尧抬手，摸了摸豆糕的头，而后抬眼向前望去，只见众人皆伫立在那里，目光齐齐注视着她。
她无奈地莞尔一笑，双手一摊，轻轻叹了口气，嗔怪道：“你们啊，真是傻得可爱。干嘛又折返回来？”
流徵快步上前，伸出手指，对着林尧的额头一阵轻点，双手叉腰，佯装凶巴巴地说道：“我们傻？我们能有你傻？我们要不回来，你可就真的性命不保了。真不知该怎么说你才好。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不想理你。”
尽管流徵叉腰的模样看似蛮横，可林尧还是瞥见了她眼角尚未拭去的泪珠，心中暖意顿生。
这佯装闹脾气的模样，其实可爱极了。林尧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流徵见状，再次狠狠地瞪了过来。林尧赶忙双手向前举起，做出求饶的姿态。
豆芽一把将豆糕从林尧怀里拉了回来，气鼓鼓地瞪着林尧，质问道：“谁要你这样救我们了？我们是缺了手还是少了脚，非得你这般舍命相救？啊？就算你是掌柜的，我也告诉你，这事我跟你没完。”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又带着几分哽咽叮嘱道：“下次，不许再这样了啊。”
林尧眼眶微微泛红，用力地点了点头 。
陈述靠墙瘫坐在地上，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他调笑道：“林娘子，这次在下也要批评你。你这事，属实做的不地道。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众人目光交汇，相视而笑，眼底皆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郝大夫亦是如此，他看向林尧，难掩心中喜悦，那是久违的开怀。他不禁暗自思忖：幸好，没有一错到底。只是不知那些误入歧途之人，身死之后，是否还能魂归故土？
小意敏锐地察觉到了郝大夫的情绪，她望向郝大夫，眼神中满是挣扎，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难以言说 。
郝大夫似有所感，下意识朝小意望去，可就在目光即将触碰的瞬间，小意慌乱地移开视线，仿佛在刻意逃避着什么，徒留空气中的一丝尴尬与怅惘 。
一个时辰后，流徵搀扶着林尧，在幽深昏暗的暗道中徐徐前行。
前方，林嗔的身影沉稳而坚定。身后，铁匠阿七默默跟随，脚步声轻缓。
流徵抬眸，望着前方林嗔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凑近林尧，压低声音，揶揄道：“你俩看着着实有些不同寻常。你们当真只是姐弟？寻常人家的弟弟，可难有这般细致入微的关怀。你且老实说，你俩究竟是何关系？”
林尧没回答，只是摸了摸自己那被人精心包扎过的肩膀粲然一笑。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流沙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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