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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拨云 ...


  •   01
      2006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晚一些。

      起了一大早的苏晓月在照例给妹妹苏钰擦身和喂饭后草草吃了一点东西就出了门,准备去离家不远的学校上早八的课。

      三月的风吹在身上仍旧冷飕飕的,她低着头一边走一边裹紧了身上白色的羽绒服。

      近些年她出落得越发动人,即便是穿着这样臃肿的冬衣,依然能从她修长笔直的双腿看出她窈窕的身姿。路上的行人稀稀疏疏,可在与她擦肩而过时无一不略带惊艳的为她侧目。

      走过一条长街,又经过两个小胡同,胡同里的早餐车前排队的看起来都是旁边艺术大学的学生,他们有的正精神抖擞的谈笑,有的则睡眼惺忪,几乎要把手里的鸡蛋饼喂到自己的鼻孔里去。

      苏晓月的半张脸几乎都埋在羽绒服的领子里,可就是这样,还是有几个人认出了她,跟她打了招呼,苏晓月笑着一一回过。

      又走过一个十字路口,眼看着就要到学校。

      一辆高级轿车突然不偏不倚的开到了她的面前。

      苏晓月的心猛的沉了下去。

      轿车后座的车窗玻璃缓缓落下,露出沈安斯斯文文一张脸,上面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晓月,上车。”

      他平和轻松的语调令苏晓月越发不寒而栗,浑身颤抖起来。她知道自己大难临头,可多年被威压和控制令她无法做出违抗沈安的事情。于是她只能在不少人的注视下迈着有些发软的腿,绕到另一侧的车门,强忍着心慌到令她有些反胃的感觉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一关上,还没等她坐稳,车子就向前开了起来。

      一个耳光在此时重重的落在了她的脸上,让本来洁白如玉的脸颊瞬间红了起来。

      苏晓月抿着唇,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低垂着头不敢与身边暴怒的男人对视。

      可沈安却一把抓起了她的头发。

      苏晓月惊呼一声,被沈安扯着头发拉近到眼前,她看到沈安脸上那让她如坠噩梦一般的狞笑。

      “晓月,你不是说程柯答应跟你结婚了吗?”沈安语调仍然平和亲昵,但抓着苏晓月头发的手却反复收紧,脸上的表情也难以控制的越来越狰狞,“怎么他老婆都死了也不见他联系你呢?”

      头皮的剧痛让苏晓月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她一边哭着一边说,“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做,他突然就说要跟我断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沈安挑了下眉,仿佛信了苏晓月的话,放开了她的头发,还顺手擦掉了她脸上的泪水。

      可下一秒,又是一个耳光直接将苏晓月打得险些坐不稳,嘴角也渗出血来。

      沈安用手大力的掐住苏晓月红肿的脸,手背上青筋暴起,盛怒之下连说出来的话都变得粗俗,“小/贱/人,老子可往你和你那个瘫子妹妹身上砸了不少钱!结果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连个程柯都搞不定!”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气到了极点。

      苏晓月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红红的眼眶里坠落,她哀求的看着沈安,希望他能放自己一马,她不想再像之前那样被关进那个暗无天日地下室里。

      可沈安并没有看她一眼,他只是低垂着头平复自己的呼吸和情绪,只消片刻功夫,就又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没有松开捏着苏晓月脸颊的手,只是用手指摩挲着苏晓月光滑的脸蛋,神色也从恼火慢慢转变成了贪婪,“不过没关系,我总会让你回本的。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里饱含恶意的看着整张脸都红肿不堪的苏晓月,“在你没给我带来足够的利益之前,就别想见到你的妹妹了。”

      苏晓月大惊,她刚想开口祈求沈安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不要把自己和妹妹分开,沈安掐着她脸的手就狠狠捂上了她的嘴巴。

      沈安脸上的神色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但捂在苏晓月嘴上的手却越来越用力。他看着苏晓月泪如雨下,没法说出话只能呜咽着拼命摇头的样子,满意的笑了。

      “对了,就是这样,”他一边微笑着一边点头,欣赏似的看着苏晓月现在的样子,“没有了我,你什么都不是。所以在我面前,你就得像个狗一样活着。”

      02

      从茶馆回市局的路上,楚禾没有讲一句话,连秦磊都变得很沉默。直到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才打破了这个局面。

      秦磊从口袋里掏出叫个不停的手机接了起来,对面说了两句后,秦磊用手指捂住话筒,探头向楚禾的方向小声说,“警员的电话,沈以敏现在在沈安的别墅门口,说有一个公司急需的文件要进去拿,十万火急。”

      楚禾摇摇头,接着就打了方向盘直接掉头。

      秦磊当即拒绝了电话里的要求,挂断电话后他看楚禾正把车往跟市局相反的方向开不由得有些疑惑,“楚姐,我们这是去哪?”

      楚禾还没回答,他自己就反应了过来,“沈安的别墅?”

      “别墅里绝对有沈以敏不想让我们看到的重要东西。”楚禾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收紧,神情严肃。

      秦磊点点头,看着楚禾紧绷的唇角,自己也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路开到一半时,一辆黑色路虎从他们相对的方向而来,与他们擦身而过。楚禾认出来那是沈以敏的车,她抿了抿唇,然后嘱咐秦磊,“一会儿到了我们分头行动,要快点找。沈以敏可能会去找别人。”

      如果真像今天那几个人说的,沈安有一些人的录像,那么会帮沈以敏忙的人可就太多了。很可能还有一些上面的人。楚禾想起李锋嘱咐她要点到为止的那些话,可到了此刻,她该怎么坐视不理呢?她脑海里浮现出了苏晓月的脸,那双美丽又迷离的眼睛仿佛正静静注视着她,看她要怎么做。

      楚禾没有了一丝犹豫,直接将油门踩到了底。

      秦磊猛的向前倾了一下,他安静了一会来思考楚禾的话,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后使劲点了点头,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放心吧,楚姐。”

      两人一进别墅就分工明确的分头行动,楚禾负责书房,秦磊负责卧室。

      沈安家的布局和寻常不同,尤其是卧室在一楼这一点。虽然来过一次,但秦磊推门进去时还是不由得感叹里面真的很大,还连着衣帽间。

      他信心满满的开始,试着将床铺和衣柜翻了个底朝天,甚至每件衣服的口袋都摸了个遍,可是一无所获。

      而楚禾在大致检查一遍沈安的书房后就直接坐到了书桌后的椅子上——那个曾经独属于沈安的位置。

      她将自己带入他的视角,缓缓扫视着整个房间。

      书架,博古架,还有书桌正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副仕女图。

      楚禾一进书房时就看到了这幅画,那时候她看那副画上的女人,见她身着粉裙,站在一处湖边,衣袂翻飞,额间点花,回首顾盼中眼波流转,美得不可方物。可当她坐上这个椅子上后,却突然觉得画里女人眼中含泪,神色哀戚。她站在湖边的举动仿佛也成了正意欲轻生前遥望人间的最后一眼。

      楚禾从椅子上起身来到那副画前,用手轻轻触碰着画面上女人的脸,指尖感受到细细的不平整。她才发现上面有条纹状的线条,只是处理的很好,不上手触碰用肉眼绝对识别不出。
      这也是这幅画从不同角度看到的画上女人神情不同的原因。

      楚禾把仕女图取下,仔细查看画后面的墙壁,却没有发现任何缝隙或是痕迹,用手轻轻敲击,也没有听见回声。

      另一边的秦磊也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他已经将橱柜桌子能翻的都翻了一遍,可除了“这个姓沈的也太有钱了”这个想法什么都没有得到。于是一边默念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边准备找一下床下小小的缝隙。他本想要蹲下先看看床底,却不小心左脚绊右脚,直接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这让他顿时疼的呲牙咧嘴,抱着腿坐在了地板上。

      沈安的卧室里全部铺着厚厚的毛绒地毯,柔软又干净,直接坐在上面也不会觉得凉。

      秦磊一边揉着自己的膝盖,一边有些挫败的环顾着整个房间。

      突然,他意识到了好像什么不对的地方。

      于是顾不上还在隐隐作痛的膝盖,他迅速跪坐起来,曲起手指轻轻敲击着自己膝盖刚刚碰到的地面。

      “咚咚,咚咚。”

      秦磊的心脏不由得猛烈跳动起来起来,他努力吞咽了口水,跪在地上不停敲击着自己四周的地板,然后快速爬行着渐渐扩大范围。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最终他瘫坐在卧室中央,冷汗从他的后背冒出——沈安卧室的下面竟然全部是空的!

      秦磊花了半分钟平息自己的心绪和竖起的汗毛,理智的爬起来想要去找楚禾,告诉她这个消息,谁知刚站起身来,就听见背后传来楚禾的声音,“我找到了”。

      于是秦磊被吓得再次一激灵,急急的转过身,发现楚禾正站在卧室门口,神色仍然平淡无波,只是戴着手套的手上握着一把金灿灿的钥匙,看起来像是小说里写的,可以开启宝库大门的那种。

      秦磊不由得看向了自己脚下的位置:他深知他和楚禾即将打开的绝不是宝库。

      厚厚的地毯被楚禾和秦磊掀开——这稍微花费了一点时间。

      秦磊和楚禾待在一起后心里那股恐惧褪去不少,他不再去想象这个地下室里可能有什么,只是一边跪在地上卷着地毯一边兴致勃勃的问楚禾,“姐,你是在哪里找到这把钥匙的?用了这么长时间。”

      他知道按照沈安的个性,这把钥匙绝不可能放在显眼的地方。

      “沈安书房里有一幅仕女图,里面仕女看向的方向是博古架上的一个花瓶。我发现这个花瓶没办法拿起来,所以转了一下,接着旁边的墙壁上就有一个暗格弹了出来,钥匙就在这个暗格里面。”楚禾简明扼要的概述了自己搜查的过程,并省掉了一些细枝末节。

      比如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看到仕女图里仕女眼睛看向的方向和其他角度看到这幅画仕女眼睛看向的方向都不一样。

      秦磊不由得惊呼了一声,接着用持续性敬佩的眼神看着楚禾,“这都能被你发现,姐,你真的好像小说里的名侦探啊。”

      楚禾手里的活没有停下,但还是颇为无语又好笑的看了一眼秦磊,打趣道:“你不会是因为看多了侦探小说才想要当警察的吧?”

      这本是一句调侃,谁知道秦磊却用震惊万分的眼神盯着楚禾,开口崇拜之情溢于言表,“这你都能看出来?”

      楚禾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她已经分不清秦磊是被这个案子刺激的脑子坏掉了还是在故意耍宝了。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经过这一通对话,两个人从下午开始就分外沉重的心情变得稍微轻松一点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整个卧室的床柜全部移开,又把地毯一点不落的卷起来后,楚禾和秦磊在原本床底的位置发现了那把金钥匙的用武之地。

      秦磊大喜过望,马上把钥匙插进去,可试了半天,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转动。

      楚禾盯着钥匙孔旁边的地面看了一会,然后直接蹲在了秦磊的身侧,没去管他契而不舍的尝试,只是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卡包,又取了一张银行卡出来。

      秦磊已经放弃了转动钥匙,转而扭头盯着楚禾的动作,见她把银行卡插进钥匙孔旁边木质地板拼接处的缝隙里,轻轻一撬,一块木板就这样被掀了起来。

      楚禾拿开了那块木板,一个小小的按键盘就这样出现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是密码锁!”秦磊惊喜的说了句显而易见的废话。

      “应该是要密码和钥匙一起才能打开。”楚禾一边说着,一边在脑子里思考着沈安可能会用什么密码。

      她从沈安亡妻许阳的生日试到安阳地产创办的日子,可无一例外的,钥匙都无法转动。于是她停下手上按按键的动作,开始强迫自己思考,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关于她所知道的沈安的一切、今天下午那些人说的那些话以及她在沈安书房看到的所有东西。

      最后的最后,她想起了仕女图上仕女那双哀伤的眼睛,别样的熟悉感如同藤蔓丝萝一样缠绕上她的心脏,又层层叠叠包裹的密不透风。

      她想自己知道那双眼睛属于谁了——是那个她为止神往、好奇和惋惜的女人。

      苏晓月。

      楚禾将那串上午从苏晓月个人档案上看来的数字输进去后,秦磊在一旁不抱希望的缓缓转动钥匙。

      “吧嗒”一声,钥匙被转动,本应随着沈安死亡而沉寂的暗门小幅度的弹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地面裂开了一道疤。

      秦磊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口水,心里却不像刚刚发现地下室存在时那样害怕。

      他想是楚禾在他身边的缘故。

      而楚禾毫不犹豫的探手进弹开的那道缝隙里,将暗门直接打开。

      不大的暗门由一把梯子连通着地下神秘的空间,底下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禾打开自己手机的手电筒,向里面照了一下,但也只能看见一块水泥地板。

      “我先下去,你留在上面。”楚禾把手机放到自己胸前的口袋,在秦磊略带担心的目光里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她的脚甫一踩上地面,一股湿冷的氛围便将她团团包围,她把胸前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用手电筒照向深处。

      外面突然炸起惊雷,大雨几乎在瞬间瓢泼而下,冬日的雨带着寒冷与肃杀,咚咚的敲击着卧室的窗户,在玻璃上留下细细密密的雨线。

      “姐,怎么样呀?”秦磊有些焦急的询问从下去后就站在原地一声不吭的楚禾。

      可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于是他也急匆匆的顺着梯子爬了下去,等他在楚禾身边站稳,才看清了她脸上的表情。

      那揉杂着愤怒、惊惧和不可置信。

      他从未看到楚禾脸上有过这样的表情,于是循着楚禾的目光向里面望去,却看到一个地狱般的刑场。

      各类只能在书上网上看到的古代刑具五花八门的陈列在这里,而四周的墙上,密密麻麻的贴满着一个女人“受刑”的照片。

      是苏晓月。

      这是沈安专为她而建造的刑场和监狱。

      外面的雷声透过窗户砸进没有关门的地下室,秦磊在看到木质刑具上那些深色的痕迹后,再也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恐惧,整个人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而他身边的楚禾仿佛已经整理好了情绪,面无表情的举着开了手电筒的手机向里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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