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竹马首辅举案齐眉》公子一刀

3、第 3 章

　　定情之物？红梅？
　　还要好好供在瓷瓶中养着。

　　她亲眼见过顾霁收其他小娘子做的香囊、扇坠儿乃至汗巾不下百次。

　　这么多年了，顾霁的本性一直未改，也不会特意为谁改变。

　　姜吟想要退缩，她不要嫁给顾霁。

　　回到承乾宫，姜吟带着朱元祯刚跨过宫院的门槛，便有接二连三的宫人向她道喜。

　　姜吟都听愣了，永贞帝竟已下旨赐婚于她和顾霁，且圣旨已发到了姜、顾二府。

　　寝殿内，卧床的姜贵妃看自家妹妹的反应不大对头，命宫女先带朱元祯去廊下挂画眉鸟的笼子，她问道：“尔尔，得偿所愿了，怎么还是心事重重的？”

　　“我不要嫁给顾霁……我不要嫁给顾霁……”
　　姜吟像失了魂魄一般呆呆的，口中不停喃喃。

　　姜贵妃轻轻抚拍姜吟的背，“你去坤宁宫前，还非顾霁不嫁的。这才多久，怎么就自己个儿想明白了呢？”

　　“因为顾霁已与别的小娘子私定终身，他不喜欢我，我何必厚着脸皮进顾家的门？”姜吟下定了决心，不顾姜贵妃的呼喊，往内阁值房奔去。

　　离申时正还有半个时辰，顾霁应当还在内阁值房中处理公务。

　　*

　　甫一进内阁院子的大堂，姜吟迎面撞上了游廊上的顾霁。

　　不等姜吟开口，顾霁先道：“尔尔，我正要去乾清宫求陛下收回赐婚于你我的旨意。我喜欢你，但我不能娶你。”

　　姜吟本来想说，“我喜欢你，但我不能嫁你。”

　　如今顾霁把她要说的话给说完了，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来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顾霁向姜吟作了一揖，往内阁院子外走去。

　　姜吟怔在原地，她不敢回头去看顾霁的背影。
　　“你嘴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胭脂，面圣不可失仪。”

　　顾霁致谢过后，掏出绢帕擦拭自己的唇瓣。

　　姜吟直等到听不到顾霁的靴声后，才扶着柱子喘了一口气。

　　这一幕落在厅堂西边值房门槛后立着的顾泽眼里，他刚想往里避一避，已被张望的姜吟瞧见了。

　　“阿泽，你觉得我可不可笑？”姜吟自嘲。

　　“兄长品行不端，连累了你。”顾泽朝姜吟弯腰拱手作揖，“我代兄长向你道歉，回家后，我定请父亲母亲登姜府门给你一个交代。”

　　“要是阿霁和你一样，那该有多好。”
　　泪水在姜吟的眼眶里打转，她仰头将泪憋了回去，向顾泽回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顾泽背着装琵琶的锦囊，追上她，问道：“尔尔，你不想知道是谁让兄长变成这样的吗？”

　　“我知道是花鸡，我也知道你和我一样，是情场失意的人。”姜吟不想继续提会让顾泽难堪的事情。

　　情场失意？
　　顾泽可没有这样的感觉。
　　过去他和焦蕴玉在姜吟面前逢场作戏，就是怕姜吟察觉出他对她的心思后，会对他敬而远之，才让姜吟误以为他喜欢焦蕴玉。

　　“你现在是不是对我兄长已经死心了？”
　　顾泽小心翼翼问道。

　　“是。”
　　姜吟干脆回答。

　　顾泽极力压下想要弯起的唇角。
　　“那你还出宫归家吗？”

　　“当然要出宫，但我已经没有脸面回家了，我直接去静慈庵落发出家当尼姑好了。”姜吟说起了气话。

　　顾泽却当真了，急道：“又不是你的错，错在我兄长，他才是该去庙里当和尚赎罪的人。”

　　姜吟轻笑了几声，瞥见顾泽身后所负的琵琶。
　　“我想听你弹《白头吟》，可以吗？”

　　“可以。”顾泽引姜吟去内阁院子后面的月台，坐定后从锦囊中取出一柄烧槽琵琶抱在怀中。

　　顾泽的眉眼与顾霁有几分相似。

　　顾泽五官更为阴柔精致，但女气全无。

　　他在国子监读书时，同窗常开玩笑称呼他作“顾美人”。

　　“细腰长腿，肤白貌美。”
　　姜吟也时常这样打趣他，加上他擅弹琵琶，整个人又斯文儒雅，比他兄长还要招小娘子们的喜欢。

　　但顾霁是博爱的。

　　顾泽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除了姜吟、焦蕴玉之外，他与其他小娘子并无来往。

　　玉白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琵琶弦，顾泽的指法娴熟，弹出的曲音动人心弦。

　　姜吟听得忘我，暂时将烦恼拋至九霄云外。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①
　　姜吟凝望专心致志拨弄琵琶弦的顾泽。
　　“其实是我先想要拒婚的，但被你兄长抢先说了出来。”

　　“尔尔，那你出宫归家后有什么打算？”
　　顾泽抬起清湛的眸子。

　　“听闻和你同一科的状元榜眼都不错，我一定要嫁一个比你兄长更早位极人臣的郎婿，将来当一品诰命夫人，把我今日丢的脸面全部找回来。”
　　姜吟无比认真地说道。

　　顾泽细想了想，顾霁是十四岁中的探花，只用了六年时间入内阁预机务，是内阁众辅臣中最年轻者。
　　“竟不知你是如此爱惜自己脸面的小娘子。”

　　“你在说我从前不要脸么？”
　　姜吟挑眉。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姜吟打断了紧张得结结结巴解释的顾泽，俏皮地耸了耸肩。
　　“和你开个小玩笑而已。你弹琵琶的技艺堪比大家，我听完了，心情好很多了，继续回尚食局好好当完我这一月的差，下次再会。”

　　顾泽眉眼弯弯，颌首应道：“下次再会。”

　　*

　　次日。

　　姜吟被顾霁拒婚的事就在玄京城勋贵、官宦人家中传开了。

　　六局一司的女官们背地里也在议论这件事情。

　　尤其是一直与姜吟是对头的陈尚食，一见到姜吟便假意大声安慰她，恨不得尚食局上下都能够知道姜吟被顾霁拒婚的细枝末节。

　　“陛下还是心疼姜尚食的，昨日小阁老可被东厂的行刑太监杖了二十才抬回去的。”陈尚食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奈何小阁老身残志坚，今日一大早便登焦府的门定下了与焦大娘子的婚事。姜尚食，焦大娘子不就是你的手帕交吗？我应当没有记错吧。”

　　姜吟被陈尚食堵在她的值房门口，一伙女官站在远处看这边的热闹。

　　姜吟向陈尚食飞了一记眼刀。
　　“大家同为女人，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陈尚食收敛了得意的笑容，肃声道：“见你如此，我也只是痛快一阵子。小阁老是个可恶的，他与焦大娘子是和和美美了，你的清誉全被他给毁尽了。今日的宫宴你就不要去露面了，你的差事，我替你当。”

　　姜吟与陈尚食共事多年，晓得陈尚食这人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只是陈尚食当久了陈太后的刀，她与姜吟的立场一向对立，二人平时多有口角之争，大半原因是为做给陈太后看的。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耳朵却是长在我自己身上的。由得她们说，我不听就是。”姜吟执意要在宫宴上露面。

　　陈尚食拗不过她，命自己手下的女官不准传姜吟的闲话，更要她们督促别的女官不能传姜吟的闲话，否则就告发到孙宫正那里去。

　　*

　　元月初二日的宫宴设在蓬莱洲上的花萼台。

　　姜吟入内时，内、外命妇及贵女们的目光都落到了她一人身上。

　　众人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英国公府上的李夫人与姜吟的母亲徐夫人交恶，她笑着将姜吟喊到面前，说：“姜二娘子，我今日出门前还敲打我家的姑娘们，不许她们打小阁老的主意，连姜二娘子你这样的出身才学都入不了小阁老的眼，她们不如你美貌贤惠，更没有想头了。”

　　其余人纷纷偷笑。

　　姜吟面色不改，道：“李夫人所言甚是，你家的姑娘们确实不如我。我母亲是个热心肠的，不如由我母亲出面为你家的姑娘们张罗张罗比较好的亲事？”

　　“姜吟、你——”
　　李夫人气得直捂刺痛的心口。

　　恰逢顾皇后、姜贵妃、陈丽妃携其余妃嫔入内，李夫人顾及着顾皇后、姜贵妃的颜面，对着姜吟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姜吟。

　　顾皇后入席落座，温和的目光逐一扫视众人，端庄地笑道：“新年里本宫的母家出了两桩喜事，本宫说出来，大家同沾沾喜气。一桩是本宫的大弟弟与宣威将军家的焦大娘子定亲，另一桩是本宫的二弟弟与贵妃的小妹姜二娘子定亲。”

　　姜贵妃补充道：“昨日陛下笔误，闹了一个大乌龙，这第一道旨意本就是想给顾大郎与焦大娘子赐婚的，今日发下的第二道旨意才是给本宫的小妹与顾二郎赐婚的。”

　　陈丽妃娇俏地笑道：“贵妃嫁小妹，皇后弟娶妻，真是可喜可贺啊。听闻皇后娘娘母家还有一位妹妹未出阁，臣妾母家正好有个年岁相当的弟弟，不若——”

　　顾皇后打断了陈丽妃的话。
　　“本宫那妹妹心比天高，是个极不成体统的小娘子，怕委屈了丽妃你母家的弟弟。”

　　姜贵妃连忙帮腔，“丽妃妹妹的弟弟连话都说不清楚，别闷坏了皇后娘娘的小妹。”

　　在座人人都知，陈丽妃的弟弟天生痴傻，而顾皇后的小妹二十有五、择婿的眼光极为挑剔，所以耽搁到这把年纪都还未出阁。

　　姜吟旁观这场宫宴上各怀鬼胎的众人，每个人脸上都戴着虚伪的面具，连她自己也不例外。

　　她还有一件事想不通，怎么陛下又给她和顾泽赐婚了？她的皇帝姐夫确定不是在乱点鸳鸯谱吗？

　　提起离席的姜贵妃在鸾车内解答了姜吟的困惑。
　　“昨日那个该死的顾霁去了乾清宫，陛下被他气得摔碎了好几个镇纸。关键是，你这一被他拒婚，日后就算再找到好的郎婿，也难免会被婆家的女眷背地里说三道四的。我看阿泽比那顾霁强，且为了周全顾、姜二家的脸面，才求陛下给你与阿泽赐婚的。”

　　“可阿泽又不喜欢我，平白无故耽误了人家。”姜吟不赞同她姐姐这样的做法。

　　“这是他顾家欠咱们姜家的。尔尔，你别老是一根筋。你怎么就确定阿泽不喜欢你呢？”姜贵妃为妹妹的婚事操心了一夜未睡，现下眼睛下方还有两团乌云。

　　“我与阿泽青梅竹马，他一直喜欢的是英姿飒爽的花鸡。从前偶然一次我听到阿泽与他兄长说话，阿泽说他极讨厌那等柔弱不能自理的女郎，而他兄长却直言喜欢柔弱可欺的女郎。”姜吟一说到顾霁，心里头就堵得慌。

　　“尔尔，你知道你为什么争不过焦大娘子吗？”姜贵妃实在看不下去妹妹这小蠢货的模样。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姜吟道。

　　姜贵妃扶着姜吟的肩，对上她自怨自艾的哀怜目光。
　　“因为你这些年为了顾霁已经失去了自我，就连我都看出来顾霁喜欢的是明媚张扬的女郎，你却看不出。”

　　“姐姐既然看出来了，为何不提醒我？”
　　姜吟问道。

　　姜贵妃无声一叹。
　　“尔尔，你自从喜欢上顾霁后，变得越来越卑微。姐姐就是要你看清楚顾霁是怎样不堪的郎君。人教人是教不乖的，只有事教人才能让你长记性。”

　　“我不要顾霁，我也不要顾泽。”姜吟一想到自己将成为顾霁的弟妹、焦蕴玉的妯娌，就想羞愤自戕。

　　姜贵妃耐心劝道：“方才我在花萼台那里已经将话说死了。且陛下发出去的圣旨，岂有收回来的道理？我已让素心提前去尚食局上任，你今日便可离宫归家，安心待嫁。”

　　姜贵妃看着妹妹与顾泽两小无嫌猜。

　　她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的。
　　妹妹嫁给顾泽，是一个好的归宿。

　　更何况，她昨日亲眼见过，顾泽向陛下请了今日这道赐婚的恩旨。

　　那是一个羞涩温柔、不敢向心上人表达自己爱意的少年。

　　妹妹会慢慢喜欢上那个少年的。

　　其实，她昨日也是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求陛下应允了顾泽求娶妹妹的心思。

　　她不能向妹妹直接挑破顾泽的心意，还是要让妹妹自己去慢慢发现顾泽的好。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白头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