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日幸存者日记》知己先生

8、围城2

　　封教授是社会学和心理学的专家，早年间曾亲自下过乡研究Z国的乡土社会基层，能够封教授一起工作是值得对所有人夸耀的一件事。

　　很久以前了，我还从事着文职，写报道，研究论评，记录，所以大大小小的领域都有些涉及，当时报考土木工程，农业学，医药学这三个专业的人占了一大半，封教授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凭借自己过硬的本事杀出了圈，一个人拉高了一整门社会学的报考率，领导特地要我去参访一下这位知名人物，顺便写篇报道。

　　接到任务通知，当天下午就坐着火车去了封教授上课的大学。我提前递了拜帖，封教授知道我要来表示热烈欢迎，我到时他才刚下课。当时老师是没有办公室这一说法的，只有各自的舍院，小小一个有点寒碜，封教授很重视这次的工作，认为是一个宣传心理学的好机会。

　　没错，是心理学不是社会学。

　　封教授能让社会学火起来，除了自身本事过硬，还有就是当时的国家政策，封教授主张的社会学里有一套很实用的理论，且有大量的研究基础外加实地勘访，与“到基层中去躬耕，用实干利民兴邦”等的纲领契合度很高，自然而然地受到了重视。

　　可是心理学就不一样了。心理学，从字面上的心字就能看出来，这是讲究人的内里的灵魂的。那时的领导者有着自己的一套总纲，准则或是信仰，怎么称呼不重要，大概来讲就是：人们认为自己只有要一身力气，只要肯干，肯吃苦就能成事，还能成大事！

　　大家都不怎么在乎封教授提出的心理损伤，亏虚，郁结等的心理问题，毕竟大家都是质朴的工人，一天到头想的无非就几件事：赚钱养家，上孝下亲，家庭和睦，幸福安康就好，确实是没有机会出那种他们连听都没听过的毛病。

　　我接到的指示就只有介绍封教授，以及宣扬他的社会学说，我并不能够保证他的心理学能够刊登在报纸上，且这是违反规定的，出了事都是由报道人担责。说实话，我退缩了，即使我有上报的权力可以去为封教授尽力争取，但我最终没说出口，将一些客套话放在前面，委婉地表达了拒绝，封教授是个聪明人，他见多识广又怎么可能没看出我的窘迫和话里的话呢？身为一个亲和的长者在体谅我罢了！

　　后来采访结束，我买了火车票隔天就走了。当时我在家里的书房整理材料编撰稿子，尽可能选择将好的一面筛出来吸引学者，但秉持着公正原则，我也点出了一些不足之处，稿子投上去不久，就在各大报社刊登了。

　　封教授拿到报纸后给我寄了封信，信上表达了对我那篇文章的赞赏，说是将社会学清清楚楚地展示在了大众面前，后面一些评点对他也很有启发。我看到了自然也替他高兴，觉得我弄的那些墨水也是有些用处的，我回信，说了不能帮他宣传另一门学科成果的愧疚，也为此遗憾，倘若以后有机会，请让我执笔撰写，也请不要拒绝我的采访。

　　我和封教授成了笔友，他的思想和理论影响了我很多。从年岁上，我只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出头的小年轻，而他已经是位年过半百的智者，我是真心为能有一个像封教授这样的是长者亦是知己而高兴。他时常夸我做事严谨有分寸，这在我的议论性质的文章上大有体现，但批评我时也是毫不留情，说我是个脑子缠了布的小封建，不知变通，只认死理。不得不说，封教授说的是一针见血的，以前的我可能确实如此，而现在托他的福，我也总算有些年轻人的活力。

　　我本以为我们会一直如此畅谈下去。

　　25岁那年，距经济改革开始已经过去了三年，由于工作原因我不得不频繁奔走于各个城市，常常忙的不可开交，其中有几次还出了国，出席了建交大会，除了抽空看一下群众意见投信箱，整整三年我没动过笔写大篇幅的文章，或是写回信。就这样，我和封教授断了三年联系，当我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时，是在一个宁静的夜晚，助理给我送来了一封加急的匿名信，信上交代封教授自杀了，在舍院里被发现的，发现时已经死了三天，尸体都臭了。我捏紧着信，一脸地不可置信，亲和的封教授竟然会自杀！这真是比我上交辞职信甩袖不干了还要不可思议。我甚至还怀疑封教授是他杀，被伪造成自杀的境况。

　　我熬了两夜去处理手头上的工作，在火车上的行驶的间隙补了个觉。我的感性告诉我封教授不可能自杀，我的理性告诉我这其中的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上车前，助理又去帮我打听了点消息，说封教授有一个学生，几个月前被封教授向上申报给勒令退学了，具体缘由不清楚，最邪乎的是在封教授被发现死在舍院消息传开后，那个学生也被发现投湖了，是一对年轻情侣划船时看到湖面上漂浮着一团衣物才慌忙去报的案。

　　短短几天内，接连死了两个人，具有关系，还其中一个还是颇具社会影响力的大学知名教授，上面自然也很关注这件事，知道我要去那，让我好好慰问一下封教授的家属以及学校领导，可但凡多多少少了解过封教授的人都知道，他是个老光棍了，没有过伴儿，家属零零散散也都走的差不多了，可以算得上孤家寡人一个。唯一的爱好就是在他那个小舍院里，泡一杯浓茶，躺那摇椅上，翻看着他那本已被翻许多遍老旧发黄的纸质书。他看的最多的是国外一名心理学家关于人的心理特征的论述，那本纸质书也都是他自个对着字典慢慢琢磨翻译手写的，独一本，因为根本就没有出版社愿意翻译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书。

　　下了火车，没作停顿，直奔那所大学。而在我没注意到的地方，另一件惊人的事也在无声发酵着，散发着无尽恶臭，吸引无数蝇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