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尽阶途》沐燕风吟

2、渔村二

　　暮光熹微，落日缓缓下沉，逐渐与大地交融，余辉透过大雾撒至老槐树那宽大而又茂密的树冠上，不禁让人背后发凉，眼看天色欲暗，于添顾不上远处嘈杂的人群，挑了一出不易被察觉的角落，看着面前浮动的薄雾，陷入沉思。

　　“刚才那道声音是从哪传出来的？为什么肖麦那么肯定这雾里有‘东西’？又为什么刚那个姑娘完全不怕的走了进去？”于添心里泛起了小揪揪。

　　出于对未知的恐惧，于添捞起袖子就把手臂伸进了雾中——好吧，他并不恐惧。

　　猛然，他好像瞥见了一双泛着莹莹绿光的眸子，只是一瞬，便足以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但当他再向那处看去时，一切又回归了平静，仿佛刚才的瞬间只是错觉。

　　对此，于添倒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既然那东西已经发现他了，就早晚会见的，也不差这一会儿。

　　感到手臂痒痒的，于添抽回手臂，果不其然，刚与大雾亲密接触的位置，此时已布满血珠，伤口上的皮肉，像是被什么轻轻噬咬过一般，有着浅浅的参差不齐。

　　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于添也不再纠结，随手扯下衣摆，将伤口一包，就拎着木桶就朝老槐树的位置走去。

　　“咳咳咳咳咳！”

　　还没等于添走近，远远便听见槐树下那老者爆发出的沉重的咳嗽声，咳声不止，嘴里还小声的嘟囔着“神啊，他来了，来救我们了，很快就结束了，很快......”

　　闻言于添脚步一顿，要不是他听力好，这么远的距离他是不可能听见老人嘴里的嘟囔的，可那老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于添想明白，那许久未出现的程序播报又突然在他脑中响起：“警报！警报！检测到系统存在安全隐患，程序自保机制开启，重置倒计时：四天”

　　于添：“……”安全隐患？程序自保机制是什么？这东西又是怎么判定安全隐患的？难道是人为？！

　　可不对啊，程序的自主性和生命性那么完善，它怎么可能受人类调控？又怎么甘心被人类利用，除非......那人可以接触到能核。

　　程序世界是很完善，但终究是靠能核的力量维持，一直以来，能核都由特殊事物指挥部专项看管，才使能核与人类处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物联网时代宣告结束后，就很少再有意外进入程序的人了。

　　但是现在不同了。

　　程序又开始无故拉人，没了特殊事物指挥部，组织群龙无首，自顾不暇，暂时判定，能核即将失控。

　　程教授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又不了解程序内的情况，这才把于添送了进来。

　　结合肖麦之前说的话，此时于添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能核波动所造就的程序，很有可能已经被人干预影响，诱导人们主动进入程序，而能够接触到能核的，除了已经失联的特殊事物指挥部，便只剩下组织高层。

　　组织高层有叛徒。

　　会是谁呢？

　　居然敢在那么多双眼睛下动作，居然瞒过了那么多人......

　　他让那么多普通人进入程序，是想要做什么？

　　带着一堆疑问的于添来到树下，只见老人目光呆滞的盯着老槐树，似是感受到于添的到来，微微扭头，随后颤颤巍巍地朝于添所站的方向走来。

　　于添也不躲，任由老人走至跟前。

　　来人盯着于添手中的木桶和木桶里的鱼看了许久，又将视线移至于添的小臂，眉头紧皱，像做了什么重大决定才缓缓开口：“你的同伴不用等了，带着鱼，西北，没开灯那个”说罢，朝西北指了指，掏出一把钥匙，直勾勾的盯着他，再不说话了。

　　于添顺而望去，原本四处飘荡的浓雾竟顺着老人所指的方向硬生生让出来一条路。

　　入目，不同于村落普遍那结构简单，随意一瞥便能将院内结构一览无余的小院。

　　西北那处，占地面积极大不说，足足有三层楼高，围墙更是被夸张的涂上白漆，上面工整的印刻着醒目的红字：各族人民要向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

　　打开房门，一股好闻的檀木香扑鼻而来，除此之外，于添并没有闻到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除了手中的装着两条鱼散发着鱼腥味的木桶，于添考虑到这可能是过关的道具，顿了顿，还是将木桶提入屋内。

　　随手摸开灯，屋内的配置简简单单，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这仅仅是第一层。

　　不是于添不想向上探索，而是他转了一圈才发现，这座怎么看都不止一层的屋子，并没有可以通往楼上的地方。

　　就好像......是有人故意封住楼梯，不想让人上去，那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楼上又有什么东西值得被这样保护？

　　又或者......是楼上那东西太危险了，不能被放出来？

　　这一切的一切就好像一片大网，漏洞百出却又让人找不到破绽。

　　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却又觉得思考很麻烦不想动脑子的于添干脆放弃了挣扎，随意的坐在床上，向窗外看去，此时的天色已逼近黑夜，太阳散发出的最后一缕光辉正撑在天边苟延残喘。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现在就该躺在床上乖乖睡觉，兴许是确实累了，又或许是程序的强制机制的干预，于添顾不上其他，将窗帘一拉便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不知是睡了多久，于添听见楼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恢复了意识，合上双眼倒也还能思考，其实如果不算他刚一回国便进入了这个奇怪的程序，组织失联，手臂被大雾咬了一口，程序开始重置倒计时，组织可能有叛徒，现在又被吵醒，他的处境......倒也还好？

　　最起码寒影没丢！想到这，于添又觉得暖乎乎的，好像身边不知不觉贴上了一个人，那个人正抱着他，朝他的耳朵吹气。

　　………………

　　！！！！！！

　　于添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那人是什么时候接近自己的？为什么自己一点都没感觉到？？？”

　　万千思绪在他脑中闪过，身体倒是比思绪更快一些，只顷刻，双手便从腰两侧抽出一对双刃，一个转身，腰肢拧转，快如飞燕，黑眸寒光乍现，俨然是动了杀心，仅仅不过片刻，那人便被他压在了身下。

　　于添手持寒影，将刀尖抵住来人的颈后背处，语气冷的好似寒冬的冰泉，一字一顿的问：“谁派你来的？”

　　此时的天已完全暗了下来，于添睡前关上了灯，自然也就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只感受到当刀锋贴近那一瞬间，剩下的身影似乎想要挣扎反抗，于是便整个人都抵了上去。

　　寒影既出，非死即伤。

　　久久未得到答复的于添显然是不满这人的态度，抵于来人颈后的手微微用力，空气中散发出丝丝血腥味，他强忍住性子再次开口道：“说话！”

　　“收了我的鱼，躺在我的床上，把我当成女的，我好心给你送药，你还伤我，你这个没有礼貌的客人！记住了，老子叫闫烨！”话毕，那个叫闫烨的家伙，一个侧翻便逃脱了禁锢。

　　于添显然愣了一下，啊？信息量有点大，他一下子没转过弯，等他反应过来后，身下的人也早已消失在了屋内。

　　于添：“……”草率了，居然让他跑了。

　　被这么一折腾，于添哪里还睡得着，浑身上下写满了“我很不爽！”几个大字，一脸幽怨的把灯打开，房屋再次恢复明亮，看见床上的狼藉，于添只感觉头皮突突的跳个不停，脑子疼。

　　他随意的扯了块布，将寒影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低头嗅了嗅，又将其塞回腰两侧。

　　起身在屋内转了一圈，发现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一支透明的针管，里面充满液体，上面用小小的标签贴着：狂犬疫苗，四个字。

　　于添将液体滴在手臂上，凑过去闻了闻，那只是很普通的药剂，并没有什么异常，思索再三，还是将针管放进衣服口袋，没有注射。

　　一夜无眠。

　　对于添来说，今晚算是一个平安夜。

　　天空从黑暗中逐渐苏醒，那属于清晨的的第一束光穿破云雾，撒在大地上。

　　“咚咚咚——”客厅的房门被什么人敲着，打开门，是一个陌生的女人，个子矮矮的，单臂挎着一个菜篮，从双眼中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应该是渔村的居民了”于添心里想。

　　“客人早上好，村长让我带你去大厅集合”那女人面无表情的说完这些就转身离开了，于添也不犹豫，抬腿就跟了上去。

　　一出大门才发现，今天的村庄与昨天大截然不同，此时白茫茫的大雾已然消散，街道上人来人往，村民们大多成群结队的，都提着个菜篮子朝湖边走去，有说有笑，唠唠家长里短，谈谈希望梦想，左右一副其乐融融之景。

　　让他感到诧异的是，原本热热闹闹的人群，一见他来，就都闭口不言了，原本的人声鼎沸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于添和领路村民身上。

　　于添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村子里的村民有小秘密！而这秘密不言而喻，定是关乎着他们如何离开。

　　面前的领路的村民似乎在害怕着什么，明明出了院子的斜对面就是一个类似于广场的建筑，可她似乎想往别的地方拐去，于添忍不住指着问道“你说的大厅，是那个吗？”

　　那村民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目光穿过老槐树，向于添所指方向望去，顿时提高音量大声的吼道：“请客人跟着我走！我将带您去大厅集合！”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完全没了刚才彬彬有礼的样子。

　　本就是被一大群人注视着，现在这一嗓子吼完，于添明显感到：众人的视线变了。

　　变得不再沉默，变得汹涌澎湃。

　　见状，于添也识趣的闭上了嘴，眉毛微挑，跟在带路村民的身后，静静的记着每一个拐弯。

　　路经一片小槐花林，仅是路过，于添便感到自进渔村以来前所未有的危机。

　　有东西......正在看他。

　　与沉默的村民们投来的目光不同，这视线里有毫不掩饰的敌意与恨意，和昨天大雾里那个东西带来的感觉一样，即使是对情绪没什么感知力的于添，也因这露骨的目光感到一丝焦躁。

　　好在这被注视的感觉并没有维持很久。那领路的村民终于是带于添绕出了居民区，来到了于添之前指的那像广场的建筑前。

　　于添盯着眼前的村民，感到一阵无语，不知怎的开口问了一句“你在怕它？为什么？”

　　带路女人问：“谁？”

　　于添：“那棵树。”

　　带路女人：“……”

　　带路的女人已经快抖成了筛子。

　　见眼前的女人终于是要绷不住了，于添缓缓吐出两个字“谢谢”然后抬脚向大厅走去。

　　“那他妈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肖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点什么？为什么程序开始重置了！你别一脸的无辜样！死的人是我妈！”于添刚进去便看见一个双眼发红的男人正气冲冲的揪着肖麦的衣领喊道，男人身边，是跪坐在地上哭的几乎断气的女人。

　　这两个人于添有点印象，是昨天带着母亲的三人组，而听男人的意思，那个老婆婆应该是出事了。

　　大厅内，对于于添的到来，众人神色各异。

　　“怎么跟肖哥说话呢？姓袁的，你别给脸不要脸！再敢动肖哥一下我他妈现在就把你扔去喂猫！”开口的是刚从角落走出的陈大彪。

　　还没等陈大彪动作，肖麦就伸手将人拦了下来，“住手大彪，这不怪袁漏，别内斗”

　　似是不经意间，肖麦的目光掠过众人，也包括于添，出乎意料的，对视那一瞬，于添竟看不透那人眼中的情绪。

　　环视了一圈的肖麦又将目光移回袁漏处，微微叹气后说“很抱歉，我只能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如果我没猜错，害死你母亲的是应该猫，雾里的猫，不止一只。至于程序重置......我不知道”

　　此话一出，于添突然回想起昨晚雾中一闪而过的绿瞳。

　　原来......是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