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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雾暗云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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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颂宜的行李不多,一个手提包的东西很快就能收拾好。
办理退房的时候酒店经理亲自找到她,再三向她表示抱歉,并再度向她递上七日免费住宿的弥补方案,她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遂拒绝。
陈颂宜并没有纠缠的意思,甚至好说话到一夜之后气尽消了,连投诉都懒得去,经理非要把她拦住,最后以退回本次住宿费用为最终解决方案,另外送了她三张免费停车券。
这倒是很有用。
陈颂宜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发现边上的车位停了一辆流光溢彩的黑色迈凯伦,车牌很嚣张。
她多留意了一眼,确认电脑和策划案都带齐之后,步行前往会场。
上午十点开始茶歇,蓝船科技巨大的logo模型立在soho广场正中央。
作为国内残疾人康复机械臂行业的龙头企业,蓝船科技从八年前成立以来一路势如破竹,打破外国垄断的技术壁垒,如今声名鹊起,在国际上也有一席之地。
当然不是每一个机械科技公司都能有如此坦途,蓝船科技成立那一年,创始人叶逸清刚满二十岁,就读于吴会的明湖大学,是陈颂宜的学长。
陈颂宜入学时,他已经大四毕业,准备赴美交流,但是学校中对于他的传言依然经久不衰。
叶逸清母亲是生物界泰斗的女儿,又在明湖大学人文学院担任院长,父亲则是船业大亨宋氏的首位继承人。
叶逸清身世显赫,实力也不容小觑,大二背靠天汇证券投资创立蓝船科技,毕业出国前不仅带领手下师妹师弟拿下国奖,还凭借一个康复机器人的程序扬名学术界。
蓝船此次举办机器人机械交流的小型峰会,对外宣传的活动宗旨就是激励更多微小企业创业创新,关怀残疾人群体,激发企业社会责任感。
陈颂宜在签到台的电子屏上签完字,将笔放回机器人的仿生手上。
工作人员迎接她入场,茶歇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这次活动还邀请了很多学术大拿,导师带学生来参加,大部分学生不去大佬云集的会场中心,窝在茶歇厅里。
陈颂宜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不管是出去比赛还是参加学术交流会,导师或学长把一群小朋友带到茶歇厅就不管了,他们也不会到处乱说话,团队的人聚在一起,评价哪个甜品台最好吃。
她在厅前作短暂停留,径直往会议中心走。
她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身份牌挂到脖子上,在卫生间里用遮瑕盖过眼下的青黑,又补了一遍口红。
一切准备就绪,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呼吸,洗了两遍手。
陈颂宜走出洗手间,迎面碰上风行投资的林见深,就是她长篇大论引经据典介绍自己的项目之后,留给她一个寡淡微笑的投资人。
哪怕知道这是一堵墙,她打算再撞撞看,否则怎么知道是不是虚张声势的豆腐渣。
“林总,我们又见面了。”陈颂宜笑吟吟地伸出一只有些冰凉的手。
林见深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体型中等,但很健壮,很典型的金融男穿搭。
他今年刚升风行投资的投资主理人,陈颂宜如果不是听说他正在把投资方向更多的方向微小企业高新项目,也不会愿意碰这颗硬钉子。
林见深极其绅士地同她轻轻一握。
陈颂宜的眉心不着痕迹地拧了拧,手背上摩挲的触感让她有点不适。
她硬着头皮问:“云客的方案,林总还有什么看法吗?”
“陈总这么漂亮,不应该太过于锋芒毕露。”
陈颂宜抽回自己的手,调整好嘴角的弧度,依然不失风度,清冷的眸子却显得肃冷:“林总如果没有看上我们云客,我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林见深把手收回西装口袋,扬起下颌:“有些东西你不用去碰,不会有人让你碰的。”
陈颂宜摇头,偏了偏脑袋:“有些底线不去踩踩试试,恐怕不知道这根线有多脆弱。”
“好骨气。”林见深眼里流转玩味笑意,“陈总让我有点期待了。”
她不再谦虚:“应该的。”
林见深被另外一位同行喊走,陈颂宜隔着不远距离,能听见他们口中谈论“后生可畏”,这四个字变成尖锐的刺刀,往她的视线里捅过来。
他们几乎站到金字塔的顶端,把握着大把的资源不屑睥睨,夸赞的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还不如一句“晚上有空吗”来得更真实,物欲美色、不自量力才是他们最津津乐道的谈资。
陈颂宜有一瞬间的后悔,刚才不应该把话说那么绝,万一林见深是个记仇的,要在同行中把她和云客的名声搞臭不过一句话的事。
毕竟他们能说后生可畏,又不希望这些后生真的让他们生畏。
但她转念又不再担忧,反正现在涉及到医疗器械的大型投资机构像是约定俗成一样,让她每次都碰一鼻子灰。
没有公司会想和垄断的蓝船做竞争,也少有投资人会选择投资一个胆大冒进的企业。
可陈颂宜偏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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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会即将开始,陈颂宜找到自己的座位落座。
会场大屏延续蓝船科技一如既往的风格,清淡的蓝白配色指向海与天的深处,巨大的帆船破浪而行,没有千帆竞渡,只有一枝独秀。
就连场地座位排布也围成了船身的模样,兼具国人熟悉的太极元素,柔和中庸。
主持人做完开场白,场下雷鸣般的掌声欢迎叶逸清做发言。
他从最前排的嘉宾席沙发上起身,朝着身后鞠了一躬,走上舞台。
通身亮白色西装,水蓝色格纹领带点缀色彩,帆船图样胸针在头顶射灯下反光,恰好刺到陈颂宜的眼睛。
她坐在后排的暗处,移开视线,看见了嘉宾席上空着的座位。
座位左手边的铭牌,写着“沈毓淮”三个字,但是一直到叶逸清演讲做完,他都没有来。
交流峰会的第二个项目,邀请了一些小微企业和大学生团队做项目介绍,像是创业初期的各种创投路演,但是这里的项目大都中规中矩,陈颂宜看着也没什么新意。
这场峰会除了最后的自由晚宴,陈颂宜实在没什么收获。
晚宴另外来了几位医疗器械的巨头,陈颂宜努力交涉,终于递出去几张名片。
有一位私人投资人看上去对她的项目有些兴趣,陈颂宜喜出望外地拿出随身携带的企划案,跟那位女士找了一个没人打扰的角落介绍攀谈。
她也不知道最终结果如何,那位女士说自己没有带名片,陈颂宜立刻把自己的名片递出,女人在名片背后龙飞凤舞写了一串电话号码,将卡片递还给她后离开。
时间指向晚上九点,陈颂宜觉得是时候离开了。
她没想过今天还能跟叶逸清说上话。
还是对方主动的。
她匆匆离去,与白色西装擦肩而过,叶逸清的声音带了点笑:“颂宜,这么久没见学长,也不打声招呼?”
陈颂宜的后背悚然一抖,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
她没有转过身,叶逸清也没有绕到她面前,只是平静地开口:“紧张什么?我们应该喝一杯,提前为你的项目庆功。”
她抓紧了手上的包,毅然决然往前走。
她穿过宽阔的正厅和嘈杂的人群,双腿仿佛只是机械麻木地向前迈,直到呼吸到来自城市夜晚彻骨的凉意,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会场了。
脱离暖气的桎梏,她的胸口贪婪地吸入大口大口冰冷的空气,终于觉得全身沸腾的血液逐渐熄灭。
南方的秋末冬初向来如此,雨意连绵,雾气丝丝缕缕缠绕在人的身侧,摆脱又摆脱不掉。
雨丝密集起来,大雨倾盆,城市颠倒,陈颂宜从包里把伞拿出来,头上的雨已经停了。
沈毓淮还是早上的穿搭,纤尘不染,在她头顶撑一把黑伞。
陈颂宜固执地把自己的伞撑开,离开他的伞沿时,几滴雨落到额上。
白天的峰会他没有来,这身穿着也不像是来参加晚宴的,但他偏偏又从会场里走出来,似乎看见了刚才的场景。
他拂去她额上的水珠,说:“好了,跟我回去。”
她摇摇头:“我要回吴会,明天有事。”
他嘴角漾出一丝嘲讽:“这么大的雨,你连夜开车回去,明天高烧不退,就算是结婚也结不了。”
陈颂宜情绪低落,撅着嘴打开手机要拨电话,手臂已经被沈毓淮拉住。
他的车就停在街边,黑色迈凯伦隐匿在城市夜色里。
车门打开,他把人往车里塞,从另外一边上车之后顺手替她系上安全带。
车子发动,陈颂宜的电话也通了:“纾齐,我明天会赶回去的。”
电话那头说好,问她在哪里,沈毓淮单手开车,另一只手把她电话掐了。
陈颂宜整个人有点木木的,连反抗的话都说不出来,双眼出神地看着雨刮器来回划动,沈毓淮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车子沿着苏州河一路飞驰,从静安到徐汇,在建国西路减速,驶进石库门附近的洋房酒店。
两座的超跑空间稍显逼仄,熄火之后失去发动机的轰鸣声,两人在红砖墙下静默无言。
他轻微叹气,说:“好了。”
陈颂宜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手心满是指甲红印。
霍朗行连续打了三个电话进来,沈毓淮统统挂了,直到最后一个,他问:“干什么?”
霍朗行那里有点吵:“情报错了,越家那个说的好事将近不是结婚。”
沈毓淮深深吸了一口气,忍着没发作,看了陈颂宜一眼,她低着脑袋,没什么反应。
“知道了。”他摁断电话,拉着陈颂宜的手腕下车。
陈颂宜今晚乖得出奇,任由他拉上楼,也不挣扎,一向的伶俐也在今晚变沉默。
直到站在客厅里,她用力甩开沈毓淮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