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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灭佛法诏 ...

  •   北方的春天忽冷忽热,又相当干燥,相这几天陶舟的鼻子发痒,频频流血,请了大夫来看,说是肝火太旺,心血燥热。借着养病的由头,陶舟呆在房间里吃了睡睡了吃,端茶送饭,采办煎药,把墨竹累得半死。
      “这姓吴的,前些日子对少爷你千好万好,现在中了状元,你生病了都不来瞧瞧!”墨竹一边气呼呼地鸣不平,一边倒水泡茶。陶舟也不理他,只吩咐他把窗帘子拉上,他要小睡一下。
      其实今天,已经是吴阔启程离京的第三天了。吴阔走之前,曾差人送信给陶舟,说自己被任命永平中营游击,驻守山海关,即日启程,勿念等等。陶舟既不去送行,也没有回信,当断则断,他想,对吴阔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况且陶舟这里也是自顾不暇,殿试结果一直是密不透风,为避嫌疑,也不好去找阮贺那里打探。万老板倒是有托人带话来让他安心,但陶舟心里终究忐忑。
      终于到了唱第之日,依然是起了个大早,文武百官与新科进士熙熙攘攘在集英殿,陶舟看左右皆是春风满面。因为殿试只改排名,不会黜落,横竖都是考取,各位考生的心情都很是轻松。
      皇帝出来时依然是奏乐,然后唱名仪式开始。状元还是棠子杉,他是本朝绝无仅有连中三元,不但才华出众,姿容也是绝佳,这些都是陶舟后来才得知的,当时他是心悬一线,哪顾得了别的。
      接着便是榜眼、探花,唱到他的时候,陶舟不但没有放松,反而心中一沉,几乎不敢抬头。恍惚中随百官和新进士们行了三跪九叩之礼,被众人拥簇到了瑶江园扶琼林宴,这才稍稍回过神来。
      民间有俚语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说的登科后的身份差异,但其实儒生入仕着实不易,十年寒窗,在科考三试披荆斩棘,屡败屡战,最后到达殿试才算修成正果。故而琼林宴上大家都扬眉吐气,弹冠相庆,即使皇帝在席,也表示暂不拘君臣之礼。各位新科进士更是纷纷献诗贺词,拍马屁之余,也展示才艺,务求能在天子面前留个好印象。
      席上风头最劲的,自然是才貌双全的状元郎棠子杉,陶舟仔细看他,果然是面如冠玉,色似春花,远山眉,清水眸,顾盼生姿的样子煞是好看。若是在平时,怎么也要去亲近一番,但现下的陶舟几乎都想遁走了,更不要说去凑状元爷的热闹。
      然而陶舟的情况,却是怎么也低调不起来,他在会试中惊动圣驾已经出了名,现在一跃升到二甲第一,想必是圣上钦点,说不定将来也是红人一枚,所以不停地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想着趁现在打好关系。
      正在虚与委蛇间,阮贺也过来笑道:“看来我也算是慧眼识才了,各位意下如何?”众人一起向他行礼,其中几个之前主张不取的人面露尴尬,便借口走开了。
      阮贺又凑到跟前小声道:“殿试皇上给你出了什么题,看来你答的不错,当天晚上我就得到消息,知道皇上钦点你为二甲第一名了。”
      陶舟听了面露苦相,道:“阮大人,皇上让我写的是……”说到这里,猛的一眼看到周栎就站在阮贺身后,立刻把下面的话咽了进去,低头向皇上行礼。
      阮贺见了也转过身,行完礼对皇上道:“恭喜皇上收拢天下英才,我朝人才济济,我们这一干老臣想不让位也难了。”
      周栎冷冷道:“阮大人又起告老还乡之心了,你明明才刚过不惑之年。再说,你不是曾经说过,除了陶舟之外其他都是废物么?”
      周栎的声音本来不轻不重,但皇上说话,旁人都留了一耳朵听着,也没人敢大声喧哗,此话一出,场上气氛立刻冷了大半。
      此时最尴尬的就是陶舟和阮贺了,陶舟只好道:“想来阮大人也是一时戏言……”
      周栎道:“看来陶卿与阮大人相知甚厚,两人可是故交?”
      “启禀皇上,微臣与阮大人是进京之后才结识的。”陶舟回道。
      “那你们两人也算是一见如故了。”
      旁边的人听到这里,心里都大摇其头:“阮贺乃是太子旧臣,与圣上嫌隙颇深,跟他扯上关系,将来还怎么出得了头?”
      周栎又道:“不过朕也颇赏识陶卿的才识,殿试那份卷子写的可谓精彩绝伦,只是朕有好些地方不得甚解,还要请陶卿帮朕解解惑。”说着一把抓了陶舟的手,直拽他往养心殿而去,留下身后一干人面面相窥。

      周栎行兵多年,握力颇大,将陶舟手腕捏的生疼,好容易捱到进殿,周栎放了手就掏出那张卷子劈脸扔了过来,道:“看不出你胆子够大,写成这样是要存心求死么?”
      陶舟知道躲不过这劫,反而定下心来,俯首道:“臣无所求,死不死,也只是在陛下一念之间。”
      “那你觉得这答卷合朕心意么?”
      “臣不敢妄测圣意……”
      “好一张铁齿铜牙,来人,掌嘴!”
      话声未落,便有内侍监拿了一把铁尺上前,左右开弓,将陶舟打了个唇破齿裂,双颊高高肿起。周栎伸手抹去他嘴角的血丝,低声道:“我看你也是富贵人家出身,身体娇贵,何必吃这样的皮肉之苦,我钦点你登科,就是想再给你一个机会,这卷子你立刻重写一遍,我的耐心也只是到此为止了。”
      陶舟将口里的血咽下,道:“皇上……若只是为了找一个人,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佛门之兴已有数百年,一时间要连根拔起,只怕会牵连广泛,得不偿失。”
      周栎听了不语,只是眯着眼看他,陶舟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看了良久周栎才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说不敢妄测圣意,怎么又胡言乱语起来,不怕祸从口出么?”
      陶舟一时语塞,也知道刚才自己所说的乃是本朝大忌,心里不由得骂起娘来:“妈的,伺候皇上真不是人干的事:说中了等于驳他面子;说不中又觉得你没用。”于是暗暗下定了决心,如果能活下来,是死也不在这干了。
      周栎见他不语,便叫人取了案桌来,亲手将笔递到他面前,道:“你只管写你的,朕自有分寸。”
      陶舟接过笔来,凄然道:“看来佛门浩劫在所难免,这亦是我命中劫数,若皇上只是仅凭一己私心就诛灭沙门,这一落笔实在罪孽深重,恕臣难以从命。”说完将笔一搁,伏地不起。
      周栎没想到陶舟一而再再而三拂逆自己,气极反笑道:“你以为你不写,朕就找不到第二个人来起草这灭佛法诏。”
      “陛下贵为天子,要做的事情自然没有做不成的,臣求的只是心安而已。”
      “求心安……说的好,看来你是想效法朱敏,求个青史留名,这个朕倒可以成全你。”
      听到朱敏二字,陶舟不由得心里一抽,朱敏原是翰林侍读学士,因不肯给周栎写即位诏书,被处以凌迟,连同诛灭九族。
      没想到这皇帝这么无耻,动不动就灭人九族,陶舟在心里已经将他骂了一万遍,顺便将先帝周显与太子周然也骂到了:骂周显生了儿子没教好;骂周然太废,当了这么多年太子,连龙椅的边都没沾上。
      但也只是腹诽而已,被皇上逼到这一步,陶舟已然无计可施,他苦笑着重新拿起笔来,凝思了一阵便写道:“前朝历代佞佛,帝都遍布壮丽寺宇,所耗之费,难以计量,引王公相竞……佛在虚空,本来无相。世人修道,一切无妨……”
      就这样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从前朝佞佛亡国说起,讲大兴佛寺的弊端,又说沙门既不事生产又不服兵役,其中鱼龙混杂,未必都是真心向佛,若有心修道者,一切法门皆可等等……
      一边写着一边有汗珠从额头滚落,滴落在宣纸上,周栎见了,掏出自己的汗巾帮他擦汗,显得相当体贴。陶舟也不去理会他,只是全神贯注在笔上,速度不快却没有间断,待写到最后一字,方呼出一口气,扔笔瘫跪在地上。
      周栎拿起来看,发现他落笔虽重,却是处处留有余地,只写到彻查寺院土地财产和肃清沙门弟子,去伪存真,以遵佛法,没有一点赶尽杀绝的意思。
      周栎将诏书小心收起来,笑道:“陶卿虽不是佛门中人,却有此慈悲之心,实属难得。有你在,倒可以消消朕的戾气,得臣若此,何其幸也,哈哈哈……”说完就吩咐内侍扶陶舟到内殿上药歇息,准他不必再去赴宴,可从养心殿直接出宫回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灭佛法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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